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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4、少年游 知音既遇,千觞难酬 ...

  •   一把带着疑问的目光,落到储陈身上。

      对方却只冲他挤挤眼。

      一副“你就请好吧”的表情,便打发了秦川。

      使其马上就反应过来——这里头有猫腻。

      可又一转念,反正只是换了种酒喝,能出什么事儿呢?

      也就重新安下心来。

      笑容中,甚至透出股“迎接挑战”的酣畅。

      然而这种坦荡无畏,随着储陈将清澈玉液倒进杯里,还是令秦川犯起难来。

      他认出来了,是十分有名的杏花村汾酒。

      从古至今就以清香纯正、入口芳绵而闻名。

      但奈何度数实在不低。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秦川不禁想起自己十岁时,偷喝的那坛子新丰。

      以及之后吐到天昏地暗、撒泼打赖的样子。

      背后冷汗和腹内震颤,几乎是同时抵达的。

      在前后双重夹击下,秦川抬手摸上了自己后脖颈。

      也不知怎么回事,闻着这酒,他总能听到“唰唰”的磨刀声。

      眼前还时不时倒映出,韩凛当日在驻马楼里,凛冽而锋利的笑容。

      战战兢兢吞下一口积攒的口水,秦川只得在心中反复默念:

      这是公事!这是公事!我是为中州接待贵客才喝酒的!

      还别说,如此一记“自我安慰”,倒还真起了作用。

      不仅提醒他今次酒烈,自己不可喝得过快过急。

      还解除了某种从十岁起,就埋下的封印。

      使其几乎当场站起来喊——“好!今夜咱们不醉不归!”

      只是还没等秦川,从这等豪言壮语中缓过神来。

      储陈那边就端起了杯。

      双臂抬得平平,肩膀也很值。

      神色更是郑重里,带着满满的尊敬。

      好在少年言语,依旧利落干脆。

      只说了句:“兄长,这一杯,愚弟先干为敬!”

      接着便举起手、仰起头,将琼浆灌进喉头。

      一整套动作,真可谓是大开大合、潇洒落拓。

      当然,如果没有中间的停顿卡壳,就更完美了……

      见对方已然摆出架势,秦川亦连忙回礼。

      端起面前酒杯,正想一饮而尽时,却发现储陈的动作止住了。

      那昂着头抬着臂,进退两难的样子,像极了记忆中的自己。

      唯一不同是,这家伙停了一会儿,还是把剩下的酒液喝了进去。

      撂下杯后,还冲着自己咧出个笑。

      可这笑在秦川看来,还真不比哭好看到哪里去。

      尤其是少年灼红的耳根,以及拧成一股绳似的眉毛。

      无不昭示着辛苦与煎熬。

      见此情形,秦川也顾不上自己酒量如何了。

      登时一个抬手,将杯中物泼进嘴里。

      忍受着一路倾泻而下的芬芳与灼烧,起身拿过碗为其盛粥。

      边盛,边振振有词。

      “杏花村度数那么高,你肚子里又没什么东西,干喝不难受才怪!快,把这粥用了,能舒服些!”

      再观对面储陈,此时脸色已恢复如常,却也没了适才的豪气干云。

      老老实实接过碗、拿过勺。

      对着秦川干笑两声,安安静静用起了粥。

      没想到,这法子的确管用得紧!

      几口下肚,胃内翻涌就大有平息之势。

      憨厚的笑容再度回到脸上,一边开心地摇头晃脑,一边吃完了满满一份碧梗粥。

      秦川看着对方那幅,天真到近乎憨傻的样子。

      又瞅了瞅桌上,一字排开的四坛子杏花村。

      心内不由狠狠加了小心。

      他总有那么一股不算强烈,却莫名坚定的预感——

      那就是这顿饭,绝不会如此风平浪静结束。

      重添了一碗粥后,菜也陆续上来了。

      令人一闻难忘的香气,伴着怎么看怎么诱人的油亮色泽,让储陈满血复活。

      他先是双脚离地欢呼一声,紧跟着抄起筷子。

      搓了下鼻子,左右开弓享用起来。

      秦川是真像位,照顾着自家弟弟的兄长。

      一面摇头,一面慢条斯理用菜。

      其间还频频起身布菜盛汤。

      无微不至地照顾着面前这位,远道而来的知己兄弟。

      酒酣耳热之际,储陈很自然问起了飞骑营与北夷一战。

      秦川也都笑着一一作答。

      尤其是他们如何在缺少人手的情况下,分批次赶赴朔杨这一段,交代得尤为清楚。

      在他看来,战场对峙、两军拼杀固然重要。

      但先期的未雨绸缪、排兵布阵才更见真功夫。

      前头有一步算不到,后面结局就有可能与预料中相去甚远。

      战争,从来不是一腔热血的莽撞冒险。

      而是稳扎稳打下的筹划与谋算。

      有些招看似再奇再险,背后都有着必得如此的充分理由。

      储陈自然是越听越有兴味。

      眼中光彩不停闪烁着,好似天边渐渐亮起的群星。

      尤其听到飞骑营跟着秦川冲下山坡,截断突吉亲随部队时,他简直兴奋到了极点。

      一只手紧紧攥着酒杯,直到骨节都发了白。

      秦川如何能不明白,面前少年的意思呢?

      身为将领,大概没人会不向往,那种大漠孤烟、豪情万丈的感觉吧?

      即使前方危险重重、荆棘遍地,都希望有幸走上一回。

      哪怕代价,是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而这正是疆场驰骋的魅力所在——

      认识危险,挑战危险,征服危险!

      越说越激动的秦川,彻底放松下警惕。

      不仅菜没来得及吃多少,连酒都没顾上喝几杯。

      要不是肚里有几个馍、几块饼垫着,这会子估计快说晕过去了。

      等他终于讲完,回程路上的所见所闻时。

      才注意到面前酒坛,四坛空了三坛半。

      对面储陈也从方才的兴致盎然,变得晃晃悠悠。

      脸上的笑比十五满月还要大,久久挂在唇边怎么也散不去。

      饶是如此,对方仍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着欢伯。

      眼里散落的星光跳跃在桌面上,犹如一圈圈荡漾的涟漪。

      “这家伙,什么时候喝了这么多!”

      等把眼前景象串联在一起后,秦川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连盘子里肥美完好的鸭腿,也无暇顾及。

      赶忙挡下差点儿被斟满的酒杯,试探着道:“储、储陈,你现在感、感觉怎么样?”

      声音断断续续。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自己喝多了呢。

      “嗯……嗯?我很……很好啊!来,咱、咱们接着喝……”

      却见少年抬起被酒花蒙结实的醉眼,一面扯着笑一面答着话。

      舌头像条怎么也捋不顺的泥鳅,在嘴巴里跑来跑去,晃的句子七零八碎。

      “还喝什么喝啊!再喝,你连马都骑不上了!”

      为着不让储陈再碰酒坛,秦川只好把最后那半下子酒移到自己这边,牢牢抓在手里。

      谁料这一举动,可算捅了马蜂窝。

      这个在南夏,一向以稳重老成、谨慎有为著称的“好少年”。

      竟对着秦川发动起耍赖技能。

      本着要么把酒坛还给自己,要么兄长就一个人全喝完为原则,讨价还价。

      见其死活不肯松口,干脆把脸一嘟,往桌上一趴。

      整个人就跟只太阳地儿里,晒蔫儿的小青蛙。

      “我喝多的时候,也这么能粘人吗?”秦川瞅着桌上兀自哼唧的储陈,摸着后脑勺陷入了沉思。

      看来,韩凛平时,还真挺不容易的哈……

      就在他这边,沉浸“多谢韩凛不杀之恩”的当口上。

      储陈那儿又出了新的花样。

      或许是有会子没喝酒了,脑袋多少灵光了些。

      只瞧他两手托腮,将自己脑袋撑起来。

      眉眼弯弯,笑得又坏又傻。

      嘿嘿乐道:“兄长不会不胜酒力吧?没关系,不能喝就大大方方说出来,做弟弟的一定不笑话你!”

      “少跟我这儿玩儿激将啊!告诉你,没用!”秦川既好气又好笑。

      单手往腰上一叉,索性欣赏起少年脸上的表情。

      真别说,这句话再配上这动作。

      可算是把韩凛平日威严,学来个十成十。

      心想凭借如此气势,压制个老实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但事实证明,“老实孩子”并不一定任何时候都老实。

      或者说“老实孩子”卖起惨、装起乖来,才更加得天独厚,令人无法拒绝。

      看秦川来势汹汹,根本说不动,储陈立刻改变了策略。

      别看他现在说话都不利索,可抱定的目的却非要达到不可。

      “喝不下就喝不下,干嘛还这么凶呢……”

      诱饵跟前番说辞一脉相承,是为了让人放松警惕。

      故意念得含含糊糊,是为了让人出口询问。

      果然,秦川想都没想就上钩了!

      虽然听清了那句泡在酒里的嘟囔,然而身为兄长的自信,还是令他过于轻敌了。

      本着预备教育对方的心,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了?再说一遍!”

      语气又低又沉,像湖里倒影的冷月。

      撤手、垂头、低眉、侧脸,一气呵成。

      少年从起初的嚣张,迅速变换成了当下的失落。

      拿酒坛子捂住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委屈巴巴。

      “我想说……等我回了南夏,就没人肯这样陪我喝酒了……”

      为表真诚,储陈还特意抽了抽鼻子,把嘴角也搭了下去。

      根本不疑由此一招的秦川,直接僵在原地。

      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一方面,看储陈这副醉意欲浓的状态,自己必须保持清醒带他回去。

      另一方面,自己也的的确确不想扫少年的兴。

      “酒逢知己千杯少”的道理,他当然知道。

      天下间,有谁不想跟知音,彻夜举杯、不醉不归。

      直至东方之既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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