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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3、燕归来 叔侄相见,暗流汹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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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你想跟我一起去接新郎官,是不是?”秦川的眼眶红了。
他虽知破军的灵性,却不成想这小家伙,竟通晓人性到如此地步。
一听如此说,破军立马撒起欢来,围着秦川不停转圈圈。
飞扬起的尘土,在他们周身飘散着,好似烟花三月的柳絮轻舞。
“我不是不想带你去……”
看破军差不多闹够了,秦川随即劝道:“只是这些日子你们都太累了,该好好歇歇才是!这样吧,我向你保证,五日后一定接你去看他,好不好?”
谁知,遭了这话的破军,一下子把头扭到别处。
鼻子里喷出又粗又急的气息,分明是不高兴了。
如果没记错,这还是秦川驯服破军以来,这小家伙第一个给他使性子。
“哎,真拿你没办法!”秦川两手叉着腰,连连摇着头苦笑。
“脾气也跟我这么像,老主意大到天上去!”
破军可完全不管这一套。
甭管对方说什么,只要不松口带自己走,它就一直那么气恼地转磨磨。
半点儿回应的意思都没有。
抬头看看天色,又望了望身后的马厩,秦川终于是妥协了。
把刚刚卸下的马鞍,扛到自己肩膀头上。
啼笑皆非地说:“好吧,好吧,带你一起去!让你做最风光的迎亲使者,可以了吧?”
心愿达成的破军,瞬间停下步伐。
瞅了秦川几眼,发现对方并不是在哄自己后,便一脑袋扎进他怀里。
用大大的鼻子,搓着秦川的胳膊和肩膀。
“哈哈哈哈哈,好啦,好啦!”秦川被它蹭地直打趔趄,肩上马鞍也晃悠个不停。
“我身上的伤才刚好,你就想再给拱开啊?”
破军似乎又懂了,赶忙停下动作,甩着缰绳直往对方手里送。
而秦川,只是抬起胳膊拍拍它,拒绝了破军的好意。
“这次,咱们两个一块儿走回去吧!”
话毕,便迈开大步,嬉笑着往前迈去。
少年高大的身躯,在地上投下一片颀长的阴影。
后面跟着的骏马,精壮干练、忠诚勇猛。
如一座坚实的山峰,守护着他那开朗真诚的笑声……
“侄儿参见皇叔!还请皇叔,恕侄儿不告而别之罪!”
韩凛刚踏进书房,二话不说,对着穆王就深深作了个揖。
不仅言辞上恳切动情,动作上更是恭顺礼敬到了极点。
踱步声由远及近,每一下都踏在韩冶心坎儿上。
他用手巴着门框,伸长脖子往里张望,恨不得连眼珠子都瞪出来。
“淳王殿下,陛下既说了让您回去等消息,您就别耗在这里等了。”孙著跟韩冶一齐立在门口。
只不过,他是背身朝外,并未向里窥探半分。
“我、我这放心不下啊!”韩冶松开手。
焦灼的心情,把声音都烤得干干巴巴。
“皇叔怎么还不让他起来呢?再怎么说,皇兄也是天子啊!”
看着淳王这儿快原地起火的样子,孙著皱了皱眉。
不得已出言开解道:“淳王殿下放心,穆王爷若真想与陛下为难,就不会孤身在此等候了。此番,不过是为让陛下长个教训,天子也有天子应守的规矩,任何时候都不该任意妄为。”
“这、这么说,皇兄他没事儿?”韩冶停止了拉磨,把目光转移到孙著身上。
“当然没事儿了。”孙著笑得很浅,脸上皱纹有种舒适的松弛感。
“能有什么事儿呢?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下了,哪还能有什么事儿呢?”
“孙总管的意思是……”
孙著这几句话,面上听来虽是不咸不淡,可内里蕴含的深意,却足够韩冶咂嘛半天。
过了得有好一会儿,屋里屋外皆没什么动静。
好像此处,是一大片空地似的。
而韩凛和穆王、韩冶和孙著,都是长在这空地上面的树。
只有风起时 ,才能带动起枝丫,摇出几下响声。
果然,风来了。
很轻、很暖、很舒服,迷了韩冶的眼。
醍醐灌顶般地顿悟,伴着少年不经意高昂上去的语调,在孙著面前一并炸开。
“您的意思是,皇兄他们不会再被这些人和事牵连!做出的决定也再不会更改,对吗?”
“呵呵呵呵呵……”孙著压低声音,笑得很是小心隐秘。
一张脸愈发和蔼了,像是不惑之年的老人家,对着自己好奇心旺盛的孙辈。
“淳王殿下,还需慎言……老奴可什么都没说,一切皆是陛下的意思……”
韩冶经对方这么一点拨,亦急忙忙住了口。
有些后怕地往殿内瞧了瞧,幸亏没人注意到自己。
“那就好,那就好……”
一面是韩冶拍打着自己心口,想让腔子里那颗不安分的心脏重回平静。
一面又是他脸上,根本来不及收拾的喜色。
“皇兄和秦大哥没事就好!其他的,总会有办法!”
稍微倒了两口不怎么利索的气儿后,韩冶才掸掸衣服向孙著告辞。
“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孙总管,您也快去陪皇兄吧!”
“恭送淳王殿下。”孙著的音调与脸色一同,回归到了最平常的样子。
仿佛老树下的一口古井,经年累月地盘在那里,早已无人留心在意。
韩冶可以说,是蹦着下的台阶。
他当然知道这样做不合规矩,但自己实在是太高兴、太开心了。
直想扯着嗓子朝天喊几声,可又怕惊动了人。
只好把力气,都使在了腿脚上。
望着淳王的背影,如一颗皮球般弹出宫墙外,孙著才回过身掩上书房的门。
他动作是那么慢,半点儿响动都没发出来。
当然,更没惊扰到,屋里仍在对峙的韩凛与穆王二人。
“陛下的请罪,老臣实在担当不起,还是快快起来吧。”
穆王站在三尺开外的地方。
言语上有礼有节,只是行动上,并未表现出半分原谅与亲昵。
韩凛并没说什么,执手又拜了一次后,才将身体回正。
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穆王。
光明磊落、正直坦荡。
穆王明白,他这是要开诚布公的意思。
而自己,却不敢让对方,把话直接说出来。
毕竟,那个真相太过颠覆礼法传统。
即使自己能勉强接受,中州朝堂也绝对容不下如此荒谬的理由。
无奈之下,穆王只好把真心想问的话,藏在眼睛里。
用与韩凛一样的目光,回望这个身为帝王的侄儿。
“你是去……见他了?”沉默借由穆王站立的位置,向周围扩散开去。
把屋子里的温度都拉低了。
“是,是去见他了。”韩凛回给对方一个肯定的眼神,身形却是丝毫未动。
早在两人目光交汇的一瞬间,韩凛就已经明白了——
皇叔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他想要一个确实的答案,可又怕听到那个答案。
所以只能声东击西、言不由衷。
把真话藏在假话里,一如把水倒进海里。
“皇叔,先别急着动气责备侄儿……”
韩凛口中说着全然不相关的话,算是以此告知穆王,自己懂得他的苦心。
“此次不告而别,实在是事出有因。”
“哦?陛下这话倒是轻巧啊!”穆王挪动步子,不待韩凛让座,便挑了张椅子。
“那老臣倒是想听听,这事从何来、因从何起?”
他脊背挺得笔直,眸子里闪动着深邃的光芒,令人捉摸不透。
“你这么做,当真不后悔吗?”
“侄儿在这件事上,已经后悔过一次!这次绝不会再重蹈覆辙!”韩凛的眼神很是坚定。
犹如千万座大山高川,被死死钉在里面,绝无动摇的可能。
只不过,他口中吐出的言语,依旧悦耳动听。
宛若山下,摇曳绽放的一树树桃花。
“原本,侄儿的确是在青绿斋安心静养的……且一段时日下来,自觉身体渐愈、精神焕发,不日便想回宫……”
韩凛讲得不紧不慢,条理清晰,一看就是提前演练过的。
“谁知那日梦中,忽遇金翅雁驮着高祖牌位,自西北方向飞抵青绿斋中……”
“说是受高祖嘱托前来传信……请侄儿务必亲临朔杨,迎回中州遗落在北夷的圣物……”
接过内监换上来的新茶,穆王语气里出现了一丝和缓。
“陛下所言,当真奇异。只不知究竟是何圣物,能请得动金翅雁,千里迢迢前来托梦呢?”
不得不说,这个理由很好、非常好、好极了!
忠孝仁义,就没有沾不上的!
往外一说,谁还能怪罪天子不顾朝政、只身犯险?
怕是抓紧添油加醋,向世人散播成美谈佳话,还嫌来不及呢!
但眼下,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这“圣物”的分量一定要够重——重到让人一听,就再也说不出二话才行!
对此,穆王心里多少有了些盘算。
亦对飞骑营和那位前将军,多了几分钦佩与赞赏。
微微点过头后,那位秦姓少年的身影,模糊地映在了穆王眼中。
跟前方立着的韩凛,逐渐融为一体。
“那你有没有想过,身为帝王和将军,背负着一段永远为世所不容的感情,你们将来要面临什么?”
无言地询问,伴着不经意流露出的叹息,一并敲进了韩凛眼睛里。
他知道,穆王叹的不仅仅是自己。
还有那些在漫长岁月中,难以偿还得妥协与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