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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解战袍 血痕重重,触目惊心 ...

  •   “是我太莽撞了,实在对不住大家!”

      秦川朝着严飞阳,扯开个抱歉的笑容。

      而后调转方向,对身后孔毅说:

      “通知大家一声,咱们原地休整半个时辰再上路!该换药的换药,该包扎的包扎,别耽误了!”

      “是!”孔毅欣喜领命。

      驱动着自己的马,就跑向了后方。

      对着比来时长上不知多少倍的队伍,下达了最新指令。

      秦川跨下马来。

      右臂一个使力,便觉胸前连接肩膀的位置,拉扯出一大片撕裂的疼。

      虽不曾为此做出什么表情,亦不曾改变身形,但到底加了小心。

      因为他不能,带着这样的伤,回去见韩凛……

      是的,秦川之所以这么急着往回赶,就是思念韩凛的缘故!

      虽然他很清楚,进了朔杨城距离皇宫,仍有千里之遥。

      可好歹,是踏在中州的土地上。

      这会让他觉得,自己离对方,并不远。

      “将军,可否需要属下帮您换药?”

      严飞阳也下得马来,在秦川身前站定。

      语气和称呼,皆恢复了往日的恭敬。

      但口吻中透出的关心,还是让秦川想起了,那次华英山之行。

      他笑着摆摆手说:“不必,你也歇歇吧!一路上多亏你们盯着了!”

      秦川试着感受了下伤口,的确已经崩裂了。

      捂在里头的鲜血浸透细布,又湿又黏。

      将金疮药和替换的布交给秦川后,严飞阳并没多说什么。

      转身就要去帮着孔毅他们,维护秩序和守卫队伍。

      就在他走出几步时,秦川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了起来。

      却不是“秦将军”在叫他。

      而是曾经那个,雪山上的少年。

      “严大哥……”

      他的嗓音,有股不属于大漠草原的清朗。

      甚至,还夹带着些许冬日里,才有的凛冽酣畅。

      “谢谢你……替我,还有他!”

      严飞阳回过身来。

      笑容明朗而温和,就如清晨的阳光打在一朵花上。

      那么爱惜、那么体谅。

      他随即摇了摇头。

      “我什么都不需要知道,你自己想明白就好。”

      “是啊!我想明白了!都想明白了!”

      秦川望着严飞阳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下一片澄明磊落。

      “我要去见他!回到京城就去见他!”

      “我要告诉他,当被刀尖刺进胸口时,我什么恐惧都没有……只是遗憾,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还要告诉他,幸亏有这副战甲……让那把刀,在最后时刻失去了作用,救了我一命……”

      这股来势汹汹的深重思念,终于被秦川寻出了由头。

      原本,他从没想过,北夷一战会让自己失利或受伤。

      在领兵作战这个方面,秦川有着天生的自信与狂傲。

      他信任这支,由自己一手建立起的军队。

      相信他们的忠诚,钦佩他们的勇猛。

      作为飞骑营亮相世间的首次战役,他们对于胜利的渴望毋容置疑!

      而自己,对于攻克北夷的决心,亦如星辰日月,可鉴苍天!

      凭着这股上下同欲的心气儿,他们一路杀进了大漠腹地。

      斩浑昌王、兰烦王、呼邪王和猛士突吉。

      生擒元胥王上的叔父、子侄、内官、将军等不下几十名高官。

      所俘获的士兵与牧民,简直不可胜计。

      就连牛羊马匹,都似山丘般连绵不绝。

      这一遭,不说是给各部几乎断了根。

      也得至少三五年,才能缓过劲儿来。

      可就在这压倒性的胜利面前,在一切即将尘埃落定之时。

      秦川还是冷不丁,挨了这一刀。

      怪只怪他心思还不够细腻,思虑还不够纯熟。

      只顾着防备,沙场上的明刀明枪。

      却忘了留心,掩藏在脆弱和眼泪背后,那看不见的恶毒……

      秦川费力地脱下战甲。

      将里面衬着的衣物褪去半边,准备重新上药包扎。

      鲜血早已把相贴的衣服,打湿沁透。

      由里到外,形成一个个红色的圆圈。

      中心是刚刚沾染的鲜红色,往外两三层则是干涸后的暗红。

      再往外,是被汗水重新浸泡过的浅红。

      一道一道,就像树木的年轮。

      “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我就没法活着回去见你了……”他兀自念叨着。

      用手摸索战甲内,皮革被捅穿的地方。

      心中不禁一阵后怕。

      “若我真的死在这一场,你还不知道要懊悔成什么样子……”

      秦川解开右肩膀头上系着的扣儿,将细布一圈圈撤下来。

      越往里去,血迹的颜色就越鲜艳。

      直到露出明晃晃的新鲜伤口。

      血珠不停地,从那道裂口渗出来。

      慢慢汇聚成,三三两两的血滴。

      顺着坚实的胸膛,滑进同样紧实的下腹。

      秦川简单擦拭了下血迹。

      又将大把金疮药,洒在叠好的细布上。

      然后,照着伤口捂了上去。

      药粉与皮肉接触的地方,传来如砂纸打磨般的痛感。

      越磨就越往里,越往里就越疼。

      直到后来,他都能明显感觉到右肩筋脉,不自觉地跳动。

      似是要将这股不适,推搡出去。

      等了一会儿后,渗血渐渐停止了,疼痛亦有了平息迹象。

      秦川拿起剩下的布条,一头用牙叼住,一头自胸前往肩膀上缠。

      可因为被箍的是右边肩膀,行动上还是受了相当程度的限制。

      不得不死死用牙咬紧拉扯,以左手配合着艰难完成包扎。

      其实秦川,大可找人帮忙。

      他并不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人,更不是那种视受伤为奇耻大辱的将领。

      这次之所以如此坚持,为的是让自己清楚看着、感受着,以此当做教训——

      将来在战场上,万勿轻信于人!

      费力地绑上最后一个扣儿,秦川仰面朝天,狠狠喘了几口大气。

      接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往身上套衣服,边把目光投向了前方的茫茫草原。

      身后响起几人谈话的声音,是王成思和侯生。

      那动静,简直如锣鼓一般。

      知道的,是激战后凯旋而归的勇士。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闲汉在串门子,弄出这么大响动。

      “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后边儿那些个部落首领,一看见突吉的人头,马上就放弃了抵抗!连挣扎的意思都没有!”

      侯生的嗓子很伶俐。

      在这片草原大漠上,动听地犹如黄莺鸣唱。

      “可不是,要我说啊,还是多亏了咱们将军!那个突吉,一上来的时候阵势多大啊,还不是被咱们将军,三下五下就解决了?”

      王成思一提起秦川,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表情。

      “是啊,咱们将军确实厉害!就是昨夜被偷袭的那一刀,想想实在吓人!”

      “还好将军福大命大,反应也快!不然可麻烦了!”

      “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要不要再上回子药?”

      提起这一遭,侯生赶紧问王成思。

      后者倒是大喇喇地,混不在意。

      直摆手道:“哪这么金贵娇气的,早没事儿了!”

      “不过啊,我确实盼着它们快点儿好!别回到京城给我娘看见,她老人家指不定心疼成啥样子!”

      “有人心疼可是福啊!”侯生安慰着王成思。

      心下也想起了自己的媳妇儿,和家里尚在蹒跚学步的孩子。

      “嘿,你小子——又想那大胖儿子呢吧?笑成这样!”

      赵直用手一撑侯生肩膀,呼啦一下就坐到了两人身边。

      另一个声音起哄道:“那么白白净净的大儿子,搁谁谁不想啊,是不是?”

      说完,引起一阵哄笑。

      “哎——”在这一片笑声里,赵直倒唉声叹气起来。

      摇着头道:“本来说得好好的,回去给家里换扇新门板!可我这胳膊,估计还得给个把月,才能恢复如常!”

      “赵大哥,这怎么说的?咱们弟兄们,哪个不能搭把手啊?”

      另一边,有个刚给小腿扎好细布的飞骑营成员插话道。

      “是啊,是啊,别说是家里换个门板,就是重新翻盖一遍,也有的是办法!”

      周迹杭不知从哪儿走了过来,笑嘻嘻跟众人打着招呼。

      惹得远处的楚一巡,直看着他乐。

      自忙完严飞阳大婚,回家看望家人后,周迹杭眼见着一天比一天开朗。

      他本就是个活泼性子,没有了隐秘与压力,做起普通人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听说,他回家后,家里人把他的那间房,重新粉刷布置过。

      有几样家具,还是周迹杭弟弟亲自动手的。

      只是还没回去瞧过。

      “等回去了,得叫上那几个一起去周迹杭家里,热闹热闹才好!”

      楚一巡心里想着,眼睛撇向一路往队尾走的严飞阳。

      此刻的严飞阳,虽还打着十二分警醒。

      可心思,还是不自主地往严家庄里奔。

      右手紧紧抓着袖口处缝的护身符,心底涌起一股又一股暖流。

      他是真的想念,向晚和爹爹。

      在每一次避开刀剑闪过的锋芒时,严飞阳都会在心里念一句佛。

      以感谢冥冥之中,护佑着自己的上苍。

      能让自己全须全尾、毫发无伤地,回到家人身边。

      这种感觉可真好啊!

      家人,固然是每次出征时别在心上的软肋。

      但同时,亦是护在胸前无坚不摧的铠甲。

      提醒着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回去。

      因为家里,正亮着灯。

      而那灯下,一直有人在等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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