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1、满庭芳 江湖一梦,风雨半生 ...

  •   严飞阳的马转上了大路,地面顿时变得平整宽阔起来。

      欢闹的曲调演奏过一遍又一遍,丝毫没有倦怠的迹象。

      而严家庄里的老老少少们,约莫着迎亲队伍下了山,也都准备着要动身了。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辆敞亮的骡子车。

      上面坐着花老伯和几个年龄相仿的老街坊。

      往后是几辆大小不一的驴车和牛车,是庄子里人自发凑的。

      为的自然带腿脚不便的老人、妇女们下山。

      一起去传闻中京城最好的酒楼——杯莫停里,讨杯喜酒喝。

      当然了,绝大多数庄里人还是跟在车辆的周围,结伴步行而去。

      进城的路算不上近,可对于庄稼地里长起来的人们,这些距离还算不得什么。

      孩子们自然是高兴的,一边吃着娃娃包里的糖果点心,一边呼朋引伴地跟在大人们后头。

      活像群穿着花衣服的小猴子,简直没有一刻安静。

      制造出来的声响,一点儿也不必前头的锣鼓队小。

      微风习习吹过,摇动着道路两旁的树枝,将凉爽送到抬轿的楚一巡面前。

      他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着这拂面的清风,只觉身心舒畅。

      额头上的汗珠都变得凉起来。

      “过几天,去师父坟前看看吧,陪他老人家聊聊天儿……”

      他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已经多久没去看过,他老人家了呢?

      似乎飞骑营搬进卫信苑之后,他就再也没得空前去。

      一方面是因为卫信苑远在城郊,另一方面则是骑兵训练比先前更加艰苦严格。

      大家伙没日没夜地苦熬苦练,只为能早日派上用场。

      “得先去买上只酱油鸭,再来上两个猪蹄子,拎上壶好酒,才能去啊——”

      楚一巡边想边笑。

      “也不知隔了这么久才去看师父,他老人家会不会生气?”

      “是会说我没良心,把他一个人晾在一边儿,还是会让我安心办差,说他自己一切都好呢?”

      他回想着刚才那老汉的声音和面孔,心里满是无尽的遐想。

      “嗯……应该是先拿拐棍打我两下,骂我是个不孝之徒。”

      “然后乐呵呵地接过酒肉,告诫我好生当兵、好生训练,他那儿一切都好,用不着我操心吧?”

      想到这里,楚一巡乐得愈发厉害。

      “是啊,能不好吗?反正人都没了,黄土一埋,墓碑一立,再不好都好了……”

      哎,师父要知道现在的自己这么会顶嘴,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

      对了,以前遇见这种情况时,他都是怎么做得来着?

      哦,哦,想起来了——

      过去凡遇上这种嘴犟的时候,师父都会用手拍打自己后脑勺。

      边拍还边说:“小毛孩子,真是翅膀硬了!”

      随着脑海里话音落地,楚一巡的脑袋竟真不自主地向前点了一下。

      直接惊动了另一侧的周迹杭,赶紧往他那边望去。

      还以为楚一巡是被什么东西绊了脚。

      可就在两人转过头,四目相对的刹那。

      多年生死之交所形成默契,在这一刻化作无言的了解,流转于彼此之间:

      “我没事儿,就是想我师父了,我想去看看他。”

      “嗯,我也想家了,我想回家看看我爹娘,还有弟弟妹妹。”

      “是啊,飞阳都娶亲了,咱们这些人也是时候,再往前走一步了!”

      “可不是嘛,的确是时候了!”

      与轿子后面,那俩人的内心激荡不同。

      回程路上的谭鸢,心里竟比去时还要平静。

      或许应该这么说——

      自打他来到这个世上,有了记忆起,他的心就从未如此平静过。

      过去的他,虽然行走在江湖中,看似来去自如,浑身是胆。

      可只有谭鸢自己清楚,他的心比铁还硬,比冰更冷。

      那并不是一种宁和坦然的状态,甚至算不上冷漠。

      而是一种介乎于生死之间的游离,说生不是生,说死又谈不上死。

      如果非要在谭鸢有限的词汇表达中,筛选出一个与这种状态相近的词。

      那恐怕就只能是“麻木”了。

      所以,他习惯杀戮。

      看着上一瞬还活蹦乱跳的生命,下一刻就流着血倒在自己脚边。

      谭鸢才能捕捉到一丝存在的价值。

      别的生命已经消亡,但自己却没有,这就是价值……

      有,却也仅仅到此为止。

      其实,加入暗卫以前,谭鸢在江湖上就已经混出了一定名声。

      那些怕他的人和恨他的人聚在一起,给他起了个“血牙”的外号。

      从此,这个外号伴着四处散播的追杀令,一直跟随着谭鸢。

      拜这张赏金不菲的悬赏令所赐。

      江湖上怕被他杀的人和想杀他的人,总算一样多了。

      但谭鸢从来都没有躲藏过。

      他杀人,也等着被人杀。

      这似乎就是他天生的命数。

      没人知道他打哪儿来,谭鸢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真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不然为什么,自己会对前尘往事,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他最早能回忆起的画面,就是染血的人头,和空洞的双眼……

      追杀漫长而持久,无止无休。

      可谭鸢还是没弄明白,自己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

      只不过,他的对手显然不这样想。

      悬赏的金额就是谭鸢的价值——

      他的性命,能让人买房子置地。

      他的头颅,能供人天天换新娘、夜夜做新郎,

      这就是意义!

      可惜的是,梦想虽然很美好。

      但到头来却成了每一个挑战谭鸢的人,临死时脑海里闪过的五彩碎片……

      花轿进入了市区,路反而更不好走了。

      严飞阳骑着白马在前面,也不得不放慢步伐左右挪动。

      以闪避路上或采买、或赶路、或闲逛、或围观的行人。

      他颀长的影子投到地上,如一片随风摆动的巨大树叶。

      来来回回、零零碎碎。

      如果有人盯着看一会儿,包管会觉得头晕。

      这拥挤让谭鸢很不舒服,他厌恶人多的地方,尤其是集市。

      每个人看起来都那么开心,充满活力。

      似乎都有着明确的目标和可奔的前路。

      汇聚在一起的火热生命力,会让谭鸢疑惑,更会让他恐惧。

      而今天,很神奇的,那种恐惧感消失了,多年疑惑的答案似乎开始浮出水面。

      谭鸢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刚才想到哪儿了?

      对,是“血牙”!

      他这颗嗜血的尖牙,不但狠辣阴毒,亦永远独来独往。

      曾经的谭鸢是没有朋友的,一个都没有。

      他不能理解那种照过几次面、喝过几顿酒、说过几次话。

      就能把命交给对方的感情。

      他不喜欢有人在身边,毕竟他连自己都不喜欢。

      “喜欢”这个词对谭鸢来说,是一种既强烈又脆弱的情感。

      他不需要。

      他的生活里只有鲜血和杀戮,别的什么也没有。

      一路从北往南,再一路从西到东,谭鸢逐渐厌倦了这种杀与被杀的游戏。

      谁让每次,他都是胜利的那一方呢?

      游戏一旦缺少悬念,就失去了继续下去的魅力。

      游戏中的人会迅速熄灭热情,只留下无尽的嫌恶与疲倦。

      只是,当严飞阳找到他,邀请他加入暗卫。

      并顺手帮他解决掉两个偷袭者时,谭鸢还是犹豫了。

      虽然那份新差事的确很具有诱惑性,充满着未知、残酷、阴谋和不定。

      天生就对谭鸢这种人的胃口。

      可他一来怕受拘束。

      二来不愿与人产生过多交集,因此他提出要和严飞阳比试一场。

      如果严飞阳赢了,自己二话不说就跟着对方走。

      任凭差遣、至死不叛。

      但如果自己赢了,严飞阳就得把命留下,做他手里的下一个孤魂野鬼。

      谁知严飞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应下了这个要求。

      并说让谭鸢来定比试内容,自己自会奉陪到底。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不带半点儿恐惧的眼睛!

      谭鸢兴奋起来,一如多年后在鹰喙山演习时,面对郑星辰那样。

      他从怀中掏出两枚边缘布满尖刺的圆形暗器,说要一招定胜负。

      三步之后,两人同时回身出手,谁的暗器碰到对方,就算谁赢。

      严飞阳答应下来,看都没看谭鸢,就拿过那枚黑黑小小的利器。

      较量随即展开,但开始和结束都只有一瞬间。

      当谭鸢看清严飞阳的脸时,两枚飞奴儿皆掉在两人中间的空地上,深深扎进了土里。

      严飞阳的那枚,显然比自己的还要深上两分。

      按照约定,谭鸢当即就加入了暗卫,并第一次对旁人产生出了好奇心。

      据后来严飞阳自己说,他的反应能力也只能挡住谭鸢一击。

      如果当时谭鸢反悔补刀,或者定规矩的时候不是一枚定胜负。

      自己,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可这不重要。

      谭鸢深知,即便自己能将暗器耍得出神入化。

      速度最快、准头最好的依然是第一发。

      能抵挡下那样狠厉的进攻,足以说明严飞阳超群的功力。

      面前的白马转进了巷子口。

      周围的谈话声里,有了越来越多熟悉的口音,是飞骑营那些人。

      他们齐齐聚在街巷周围,时刻准备着用自己的一腔激情。

      来为这场婚礼,添上更加火热的颜色。

      锣声、鼓声、钹声和唢呐声纠缠在一起,从后面赶了上来。

      如浪潮席卷过沙滩,由后往前推着一行人,涌进那条并不算宽敞的巷子里。

      谭鸢看见王成思裹在一身暗红色长衫里。

      头上戴着圆顶小帽,颇有些账房或主簿的模样。

      只听他沉了两口气 ,响着迎面而来气势如虹的迎亲队伍唱道:

      “下马——落轿——”

      话音刚落,严飞阳便用力勒住缰绳,翻身下来。

      将马匹,拴在门前临时安置的吉木旁。

      与此同时,花轿亦稳稳落地,没有半分颠簸摇晃。

      但花向晚悬了一路的心,并没有因为这一下而安定,反倒愈发紧张起来。

      这种心情,她从来没有过!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