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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红烛摇 昔年心意,终得剖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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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从流言扩散的那天起,陈瑜亭就想到了这些。
只不过,无论他想得再通透清醒,也不愿见女儿,为自己的仕途前程牺牲。
渐渐缓过神的陈瑜亭,看着面前这个坦率的年轻人。
想起对方为自己和子舟做过的一切,终于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道:“小女就在后堂,烦请陛下移驾。”
当韩凛放轻了自己的动作,跟随指引转入后堂时,正遇上陈子舟回眸的目光。
只一个刹那,她心里就涌起了股,强烈的疼惜与遗憾。
虽然来人,还是记忆里玉树临风、倜傥清雅的模样。
可当年华英山上的韩凛是一朵雪花,晶莹超脱、张狂潇洒,有着难得的侠气与少年气。
而现在,这朵雪花融化了,凝成了一滴泪。
憔悴苍白,还带着深深的疲倦。
身上那股少年侠气,虽依旧倔强地抗争着,但已经敌不过惨烈的现实。
收起这些令人难过的意象,陈子舟转过身,对着韩凛盈盈一拜。
“小女多谢陛下救命之恩。”
韩凛一双手僵在半空,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自己曾经是救过她,可接下来呢?
接下来的话,究竟是再一次的拯救,还是彻底的毁灭呢?
不得不承认,刚刚在陈瑜亭处进退有度、收放得当的韩凛。
在面对陈子舟的时候,慌了……
他实在不忍心,将那些残酷的真相,告诉一个弱女子。
更狠不下心,用隐瞒和欺骗的手段,去威逼利诱。
最终,韩凛的手垂了下去,他听见自己的叹息悠长沉痛,只得化为一句。
“陈小姐,请平身吧。”
陈子舟起身后,略过了女儿家所有的骄矜,直直问道:
“陛下此来,可是为江山社稷,求娶小女的?”
“是。”
韩凛点头承认,并无半分欺瞒。
“并且,小女非嫁不可,是吗?”
陈子舟又问。
“是。”
韩凛再次点头承认,心下不由感叹,对方竟想得如此透彻。
陈子舟笑了。
那一声声轻柔的起伏,听在韩凛耳里,却是莫名的伤感与惆怅。
“陛下,您若早一年来,哪怕小女知晓您用意,也必会欣然同意、义无反顾。”
陈子舟言语了当,声音温柔,可说出的句子却字字锥心。
“因为早在华英山上第一次见到您,您隔着栅栏对我笑的那一刻起……子舟就对您倾慕已极……”
闻听此言的韩凛,登时僵在当场。
早已想好的种种劝说之语,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作用。
毕竟,在之前的每一次预演中,都不曾出现眼下这种情况。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和自己几乎可以说是素昧平生的女子。
竟在心里,偷偷爱了自己这么久。
他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听见血液流淌的声音。
听见呼吸伴着颤抖的声音。
甚至听见了死去的反抗,正在刨土的声音……
此刻,韩凛心中对自己的厌恶,简直达到了顶峰。
他恨自己!
恨自己,当初选择用辜负一个人的代价,来换取江山稳固。
恨自己,现在又要牺牲另一个人的真心,来守住心里最后的坚持。
这种里外不是人的感觉,让他快要发狂。
若不是现下的情况,不允许他失控失当。
韩凛真想摔碎头上的玉冠,再捎带给自己几个巴掌。
愧悔掺杂着内疚,如同一把越烧越旺的业火,吞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一股浊气涌上来,他甚至尝到了血腥气和焦糊的味道。
房间内,陷入了危险的沉默。
还是陈子舟适时地出声,才拉回了韩凛处在崩溃边缘的神智。
“陛下,事到如今,您与我也算是同病相怜之人吧?”
“说句大不敬的话,自那天一见倾心起,我就做过很多梦。”
“虽然每次梦醒后,我都笑自己太蠢太傻,可下一次还是忍不住去奢望、去期待……”
韩凛静静听着,丝毫没有打断或怪罪的意思。
谁让这许多年间,自己对秦川亦是这般相思情重、患得患失。
纵使如今他们不得不分开,但听到相似的心境,他还是会不自觉得柔软下来,眼含笑意。
陈子舟感激地看向韩凛,继续道:
“哪怕后来我逐渐清醒,您也不再频繁地出现在梦里,可那场重病,还是把一切都打回了原形……”
“听着嬷嬷们的讲述,受着张御医的照顾,我又一次开始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不管怎么劝说自己,您如此行事不过因为父亲的缘故,我也再难退步抽身……”
“陈小姐——”韩凛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此事,你若不愿,我就是拼着皇家声名,也一定为你洗刷清白!”
他实在是不忍心,埋没这样一个女子。
若自己和秦川是因为生在朝堂、身不由己,那何必还要拉无辜之人下水呢?
陈子舟笑了笑,脸上并无喜色。
“此事并无退路,这个道理小女明白。”
“但小女看得出,陛下是有情之人,所以子舟只想在婚前问个清楚,那个能让陛下动心,却又不得不舍弃的究竟是何人?”
对于这个问题,韩凛似是毫不意外,或者说他早已准备好如实相告。
就像那场洞房花烛一样,对陈子舟的坦白,亦算是一次消极的抗争。
更算是他,对秦川最后的交代。
韩凛清了清喉咙,声音又变回记忆里的优雅华贵。
“陈小姐,实不相瞒,我韩凛确有心仪之人。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从知晓什么是心动起,他就是我情感的全部意义。”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了陈子舟的预料。
只见她黛眉微蹙,轻声发问:
“既然如此,陛下何不直接纳了她?百姓们也就明白陛下之意了。”
“我纳不了他,永远都纳不了。”
韩凛看着陈子舟的表情,自己也笑起来,只不过笑得很苦罢了。
“是她出身过于低微?还是罪臣之后?”
陈子舟真是替韩凛难过,竟情不自禁地为其出起了主意。
“那以您的权势,想洗白她的出身并不是难事,为何要……”
“因为——”
韩凛停顿了下,深深吸了口气平静道:
“他不是女子。”
随着真相揭晓,陈子舟脑海里那些纷杂的片段,突然就串联在了一起。
为何去岁七夕,自己会看见桥边的韩凛?
那并不是相思成疾认错了人,而是他的确与人有约。
还有,在自己病重时,韩凛为何会突发奇想,让内监们送来新奇玩意儿,恐怕也是那个人的主意。
而那个人……
陈子舟想起,当日华英山上的另一个少年。
他与韩凛并肩站在柴扉前,一样的风流倜傥,一般的俊逸无双。
从起初就保持着冷静的陈子舟,终于有了情感上的波澜。
她戚戚然一笑。
“能得陛下坦诚相告,子舟三生有幸。也多谢您让我一早知道,无论我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有机会走进您心里。”
她抬起手,以一个不经意的姿势,拭掉了眼角旁的泪滴。
“也罢,身为女子本就报国无门、有志难酬,若牺牲我一个能换父亲仕途顺遂,中州平安祥和,也算是我为家国进了心……”
接着,她飘飘下拜。
“小女之身,全凭陛下做主!”
韩凛看着眼前的陈子舟,敬重与怜惜之情油然而生。
他郑重道:
“陈小姐,我韩凛今生的确给不了你琴瑟和鸣、儿孙绕膝的夫妻恩爱,但我愿以性命起誓,会一生尊重你、爱护你,事事以你为重,不使你为难一分一毫。”
陈子舟缓缓起身,眼里是希望与哀痛并存的光。
一滴晶莹的泪水滑过,却依然挡不住那份勇敢和坚定。
“谢陛下……”
一字一字,被她说得荡气回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