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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小火炉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   不等想出新词儿来呛声,韩凛便觉前一片豁然开朗。

      狭窄逼仄的小巷走到尽头,竟是御河潺潺、石桥斜倚,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秦川回过头,笑得明朗而亲昵,问道:“还记得这里吗?我们以前来过的!”

      这不问不要紧,一问,韩凛的记忆,就像开了闸的洪水般倾泻下来。

      原本,这些他就不曾忘,只不过是没再提起而已。

      现在重又回想起来,依旧是那么鲜活灵动。

      还记得,那是自己十三岁时的秋日灯会。

      两个人也是从升湖茶馆听完书,出来走到这里。

      秦川忽然兴致大起,在地上捡了根树枝。

      就着粼粼的河水和烁烁的花灯,给自己上演了一段剑舞。

      正是在那一晚,渐通人事的韩凛,发觉自己对秦川的感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灯火繁盛处,少年身姿轻灵曼妙,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招式飞舞。

      宛若一条寻家的锦鲤,缓缓游进了自己心里。

      只是这些,韩凛都没有告诉秦川。

      存着故意要逗他的心,拍了拍脑门,一声“哦”拉得老长。

      接着才说:“我想起来了……你是说,上回你在这儿舞剑,结果没看清路,差点儿栽进河里的那次?”

      一听韩凛不仅记得,还记得这般清楚,秦川不禁笑得龇牙咧嘴。

      可还没等笑容收回去,他就意识到了不对。

      转头抗议韩凛,为何记住的是最狼狈的一幕?

      明明那天,自己还有很多潇洒俊逸的表现……

      韩凛笑而不语,任由秦川在自己面前抱屈,心里只暗暗感叹:

      “傻小子,那是因为……你最好、最美的那一面,我早已在心里,回味了千百次。”

      就在这时,天上又洋洋洒洒飘起了雪花,柳絮般轻盈、鹅毛般纷乱。

      秦川跑到靠近岸边的树下,捡起根粗细正好的树枝。

      乐道:“这雪倒是会凑热闹,真好应景了!”

      说着,便开始提手起势。

      刹那间,韩凛只觉时光倒流、岁月翻覆。

      当年那个娃娃脸的小孩子,与眼前这鲜衣风流的少年郎,渐渐合为一体。

      每一次转身、每一次开合,搅弄的不是冬雪寒霜,而是时间的片段。

      就像朱红色的颜料,掉进清澈的水里。

      起初,还有着明了的界线和纹路,轻轻一绕便融在一起。

      似艳非艳,今夕何夕。

      他站在桥边离秦川不远的地方,看着少年的飘逸俊朗、气宇轩昂。

      心中突地冒出一句。

      “多像啊……多像一次短暂的纪念……多像一场漫长的告别……”

      其实,这个想法只是如气泡般“咕嘟”了一下,连颗石子的力度都没有。

      却还是让韩凛,惊出一身冷汗。

      赶忙使劲儿摇摇头,以驱赶这股不合时宜得颓丧悲凉。

      他用目光紧紧跟随住秦川的步伐,想要借由那奔腾澎湃的活力,来温暖自己尚未恢复热度的手脚。

      恰巧此时,少年一个利落的旱地拔葱,高高跃起在空中翻转了身形。

      接着落地一记扫堂腿,惊得脚下积雪四散,如雷鸣时震飞的仓惶鸟群。

      韩凛认出,这是由《诗经》中《击鼓》,衍变而来的《执子歌》。

      只是秦川的动作,张弛有度又细腻动人,削弱了原诗的愁闷迷茫之意。

      多了些沙场豪情、壮志待酬的畅快与期待。

      尤其临近末尾的这两段,大开大合之下,竟还隐隐透着些缠绵和牵绊。

      随着秦川一剑绕身的洒脱收势,韩凛也终于六神归位。

      是啊,想那些丧气事做什么呢?

      既然已经结发为夫妻,那么,这世间便再没什么能拆散他们。

      无论是天命,还是人意,甚至是生死。

      韩凛笑着跑上前去,一下扑到秦川怀里,搂住他的腰狠命跳了两下。

      就像一个爱财至极的人,在守护着他的稀世珍宝。

      这般主动热情的韩凛,秦川倒不是没见过。

      可这光天化日的又是在大街上,唬地他忙左右四顾,脸上红得做烧。

      在怀中之人的肩窝处,蹭了好几个来回后,韩凛才稍稍拉开了与秦川之间的距离。

      娇俏问道:

      “这次舞剑以后,也要吃烤红薯吗?记得上回,你就是以受惊过度为名,讹了我三个红薯。”

      “官人真是——不光记性好,想得还周到!我正想去找那个地儿呢,只是不知道过去了这么久,还在不在?”

      秦川撂下手里的树枝,将韩凛拉到身侧,两人说说笑笑地往前走去。

      过了大概有三条胡同,秦川停住了脚步挠挠头。

      “我记得就是这一带啊!难道真是不干了吗?”

      韩凛也东张西望地附和说:“我记得也是这附近啊,你看那棵歪脖子树还在呢!”

      边说,边伸手指了指岸边的一棵歪柳,以印证两人记忆的确凿。

      就在秦川和韩凛都以为,是那家老板上了年纪,所以歇业颐养天年时。

      一声爽利地吆喝,同时闯入了他们的耳朵。

      “哟,热腾腾的烤红薯啊!栗子、瓜子、长生果都有啊!”

      赶紧顺着声音看去,在下个路口的一角,有个不算大的店面。

      屋檐下挂着两个浑圆的红灯笼,热气自台子上断断续续飘出来,煞是喜人。

      两人对视一眼,飞快跑向那家小店 ,还没等走近就认出,这就是以前的那个红薯摊儿。

      说起来,这家店和曾经的摊子并不像。

      换了位置不说,还有了正经店面,卖的东西也更多更全了。

      秦川和韩凛之所以能这么笃定,甚至于一眼认出。

      就是因为面前这位年轻老板,和过去那个老伯,长得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故地重游、失而复得,秦川乐地嘴都要合不拢了。

      对着老板道:“劳驾,一个红薯、一包栗子、一包长生果!”

      韩凛在一旁看着他干脆地付完钱,搂着满怀得香喷喷,实在是服气,憋不住问:

      “早饭是三屉包子两碗豆浆,茶馆里还用了点心,现在又买这么多,你吃得下吗?”

      秦川嘿嘿乐着狡辩。

      “听书的时候喝了那么多茶,刚才又舞了剑,饿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韩凛从他怀里接过多余的东西,好让秦川腾出手来吃。

      暗笑自个儿就是多此一问,早知道美食和自己,是他这辈子都割舍不掉的心头至宝,何苦还要去逗他。

      看着秦川那不拘小节的吃相,韩凛的心,比手里捧着的栗子还热乎。

      不等雪花落满肩头,秦川拿着的红薯,就已经被变戏似的变没了踪影。

      他很是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上粘住的焦香。

      又顺手从韩凛捧着的纸包里,拿出个尚有余温的栗子剥起来。

      一个笑刚牵动出来待要说些什么,不等开口,就被喂到面前的栗子挡住了话。

      韩凛含笑咬住,只觉甘甜油润、芬芳满齿。

      “这雪……有没有让你想起,咱们在华英山打猎的那天?”

      秦川掸了掸手,看似不经意却又十分明确地,提到了那天——

      那对自己和韩凛来说,都无比重要的一天。

      “如果,我们注定要有这么一天,只愿把君和我的位置调换。我埋泉下泥销骨,君寄人间雪满头……”

      当年秦川站在雪地里说得这番话,又在岁月的反刍中翻涌上来,再一次刺痛着韩凛的心脏。

      他垂下眼皮,笑容也黯淡了下去。

      如果当初的萌芽,是始于这样悲凉的基调,那他宁可永远不再提起。

      秦川明显是猜透了韩凛的心思,或者说他原本就想要说这件事。

      只听他语气温柔,浅笑脉脉道:

      “那时我说,为了你,我甘愿舍弃一切,哪怕是生命。惟愿天下太平,君安长年。”

      秦川的语调是那么轻、那么软,含着足以化解霜雪的温存缱绻。

      “但现在,我不那么想了……我不想用自己的血肉,去填补你的盛世乾坤,我要和你肩并着肩,看尽天下山水、万里锦绣!”

      “所以韩凛……你可以对我放心了……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秦川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韩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这在梦中期盼过不知多少次的场景,竟然真的发生了。

      不仅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还来得这么急、这么好。

      宛若一山桃花卷成如注的骤雨,向他们泼洒下来,每一片花瓣,都是相思酿成的心头血。

      他真是高兴极了!

      甚至忘了怎么挪动步子,怎么呼吸,该怎么哭又该怎么笑。

      韩凛就这样傻愣愣地呆在原地,耳朵里是呼啸的风声。

      银粟打在脸上凉凉的,瞬间就被体温化成了水滴。

      秦川并没有去催促他,而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韩凛左手边的位置。

      等着雪花铺满各自的肩膀和头顶,一如华英山当日。

      “这样多好……这样多像我们从黑发走到白头……”

      不知过了多久,韩凛抬起一只手,穿过秦川的胳膊,牢牢揽住了他,缓慢地向前走去。

      秦川只是淡淡道:“不是像……而是我们,一定会从黑发走到白头!”

      褪去了年少轻狂、隐去了爱欲轰烈,他的声音是那样沉静祥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是,夫君说得对……我们一定会一起,白头到老。”

      韩凛将脑袋,靠在了秦川肩膀上。

      虽然这个姿势走起路来很不舒服,而且两个男子举止如此亲密,必定会招来无数猜测的目光。

      可这些,他通通都不在乎了。

      现在,他只想贴着秦川、粘着秦川,哪怕是些微的肌肤之亲,都不想放过。

      秦川呢?也由着韩凛靠。

      方才在岸边,被抱住时的那种羞涩已经平息。

      现在的他反倒十分享受,这种被所爱之人,全心全意依靠着的感觉。

      还为此生出了一种傲慢的占有欲,巴不得所有人都看见、都知道——

      这个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是他的爱人、他的战友、他灵魂的另一半。

      他的□□、他的理想之源、他的欲望之火、他的孽海之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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