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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掩柴扉 柴门农家,郎情妾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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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院门被推开,屋门也应声而开。
里面走出个弯腰驼背的老汉,不等看清外头就眉开眼笑道:
“花妞回来啦?可冻坏了吧?快,进屋烤烤火!”
“爹!”花向晚一声清脆又愉快的呼唤,让严飞阳大受感染。
差点儿也要跟着喊起来。
心想要不是她脚踝扭伤,这会子肯定已经扑到老汉身边,在那件旧毛皮外罩上蹭几下了。
此番想象,可真把严飞阳吓了一大跳!
自己明明认识这姑娘,还不到一个时辰,为何会如此亲切熟悉?
好像这么多年,她一直就住在自己心底。
现在,只不过是从心里走了出来,会动、会笑、会打趣、会撒娇……
“哟,这是怎么了?”
老汉焦急的声音凑近了,他不仅看见了严飞阳,更看见了女儿无法落地的左脚。
花向晚嘿嘿干笑了几声,避重就轻地说:
“下山时不小心扭伤的,还好这位路过的严大哥救了我!爹,就让他借住在咱们家吧,严大哥说了可以帮忙干活!”
“你这丫头!”老汉终于走到了女儿面前。
从严飞阳手里接过花向晚,扶她到磨盘边坐下。
严飞阳腾出双手,赶忙向着老者施礼道:
“花老伯,在下趁冬至节来此散心,不想遇见向晚姑娘遭遇危险,情急之下出手相救,还请不要见怪。”
老汉安顿好了女儿,转身看着严飞阳。
当然,这也是严飞阳首次看清楚这位“花老伯”。
他穿着件灰色袄子,上面罩着件很有些年头的兽皮外罩。
黑色裤子鼓溜溜的,脚上蹬着一双布鞋。
头发是那种灰白色,脸上皱纹深的就像地里的田垄。
腰和背明显直不起来了,但肩膀依旧十分宽大,给人安定的力量。
可以想见,年轻时绝对是一把做活计的好手,若直起腰恐怕比自己还要高上些。
严飞阳的心里很紧张。
他怕花老伯不同意自己借宿。
更怕花老伯觉得自己轻浮。
可最怕的还是不能再见到花向晚了。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严飞阳甚至感受到了脊背上滑下的汗水。
就在他不再抱有希望,打算放弃的时候,老汉忽然笑了。
那笑声大得,连檐下作窝的鸟雀都惊飞了。
“后生啊,我可要好好谢谢你,救了我家花妞!”
“她这孩子就会报喜不报忧,有你出手相助,她脚都能扭成这样,那必然是差点滚下山来,这可是了不得的事儿啊!真的……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花老伯的手搭住了严飞阳胳膊,用力地晃动了几下,显示出他的激动和后怕。
花向晚在一旁吐了吐舌头,赶紧问:
“爹,那严大哥能住在咱们家吗?他能帮忙做活的!”
“你这孩子!”花老伯转头对着女儿一笑。
摇摇头道:“你让救命恩人借宿,就为让人家干活的?此等大恩别说借宿,就是好酒好菜招待也是应该的。”
严飞阳刚看到老汉摇头,还以为是没戏了,没想到竟峰回路转,实在意外之喜。
忙摆摆手说:
“您老人家千万别客气,我也是听向晚说您家中艰难,想着能帮上点忙。”
花老伯看这后生为人厚道、说话有礼,身上又结实强壮,定是从京城来的。
不是达官贵人家当差的,就是军队中人。
便知道再如何劝说也是无用,索性不再推辞。
只道:“好啦,好啦,进屋说话吧!大冷天的,哪有在外头冻着的道理!”
接下来几天里,严飞阳便一直借住在花家。
每天天刚亮就劈好了柴,挑水生火忙得不亦乐乎。
原本来不及收拾的院子,在他到来后也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农具搁在杂物房里,洒扫用品归置到角落。
还没挂起来的苞米和辣椒,不多时就跟着老老实实地上了墙。
这些活计,花向晚从前是能做的。
只是每日里忙进忙出,就已用掉大半时间。
不太重要的事自然就耽搁了。
现在有了严飞阳,他力气大、速度又快。
不消一个时辰,就能忙完花向晚半日才能做完的事情。
是以,她总算能腾出手,干些力所能及的小活,把屋里院里收拾得敞敞亮亮。
可唯独一件事,是每日严飞阳和花向晚齐齐上阵,都还要鼓捣很久,且结果总是不尽人意的——
那就是,让严飞阳炒菜做饭。
一开始,花向晚并不想让严飞阳帮着做饭。
首先,他的样子一看就是没摸过锅铲的,二来没有让客人下厨的道理。
但奈何自己的脚踝,无论是冷敷还是按摩都试过了,恢复效果并不理想。
连时间稍久的站立都无法支撑,就更别提挥动炒勺了。
在严飞阳一再坚持下,不好拒绝的花向晚,才决定自己从旁指导加看火,由严飞阳来掌勺。
第一次下厨时,他们之间就是这样的:
“好了,放油吧,注意别放太多。”花向晚指挥着,目不转睛地看向锅里。
“那这些可以吗?”严飞阳问。
花向晚笑说:“太少啦,再放一些!”
“那这样呢?”严飞阳又添了些。
“行了行了,快放菜,都冒黑烟了!”顾不得点评,花向晚赶紧催着。
随着“刺啦”一声,严飞阳将菜悉数倒进锅里,顿时整个伙房烟雾弥漫。
“咳咳……快点儿翻一翻,别让底下的糊了。”
“哦,哦……好!”
十八般兵器都难不住的严飞阳,一碰到锅铲子可算遇见了平生敌手。
不是一铲子下去菜叶乱飞,就是把油抄了出来,差点烫伤自己。
“可以了,放盐吧!也是和油一样,别放太多!”
花向晚看着他笨拙又努力的样子,笑容怎么都掩盖不住。
还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严飞阳做成什么样子,自己都会吃得干干净净。
好一番忙活后,这顿饭就这么黑黢黢、软塌塌,不辨色泽更不明味道地上了桌。
好在,花老伯和向晚皆没抱怨什么。
反倒是鼓励严飞阳说,第一次下厨做成这样已很是难得。
之后几天里,一到做饭时间,他们的对话差不多都是如此。
只不过花向晚指导的佐料从油、盐,变成了糖、醋或酱油。
分量也从“别太多”,变成了“少来点儿”。
言语间更加亲密不说,还增添了些调笑打趣。
“谁一开始拍着胸脯保证,什么都会来着?”她坐在下首的矮凳上,揉着脚问道。
经过几天相处,严飞阳也不那么容易害羞了,只是敦厚地笑着。
“当时不是没想起来做饭这茬吗?其他事儿我做得还是很好的,不是吗?”
“嗯……”花向晚歪着头想了想道:
“这倒是!尤其是爹爹的腰痛病,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带着那样好用的跌打药,又日日帮他揉搓按摩,爹爹哪能恢复得这么快?这些天,我看他后背都直起来许多!”
“我们习武之人,受伤是家常便饭,时间久了自然知道什么药好用,怎么按压能缓解疼痛。”
严飞阳将最后一个菜装到盘子里。
不得不说,经过这几天练习,他炒的菜还真似模似样了起来。
其实还有件事,一直存在严飞阳心里——
自己明天便要启程回飞骑营了,可花向晚的扭伤,却依旧触目惊心。
几日观察下来,严飞阳终于能够确定,姑娘的脚需要专业手法好好揉按。
否则单靠养着,即便以后痊愈了也会落下毛病,很容易再次受伤。
或许是因为离别在即,严飞阳的胆子大了起来。
他思忖片刻,将自己的腿伸出去,对花向晚道:
“向晚,你看好了,我教给你几个手法,对缓解扭伤和促进恢复有帮助。”
“嗯!”认真地点点头后,花向晚将那只尚在红肿的脚伸到前侧,跟着严飞阳的示范按压摆弄起来。
狡黠的笑容再次显现在姑娘唇边,只是对面的人因为过于专注而没有注意到。
半晌,严飞阳挠头了,他直起上半身,叹气道:
“你的力量不够,位置也不太对,这可怎么办呢?”
“我做得不够好,你就不会帮我按按吗?”
花向晚见严飞阳实在是不开窍,终于忍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两团红晕,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蔓延开去。
不仅是面颊、耳根,到最后甚至连严飞阳的脖子都涨得通红。
他别过脸去,一眼都不敢看面前的姑娘,手攥得紧紧的,气息都乱了分寸。
“好啦好啦,男女授受不亲是吧?”
花向晚不忍再为难这个古板憨拙之人,准备自己去拿靠在墙边的手杖。
就在她将要起身的时刻,严飞阳支支吾吾道:
“那、那什么……可能会、会有点儿疼,你忍着点儿……过会儿就、就会舒服很多……”
花向晚原本有些失落的心,现下简直可以用喜出望外来形容。
她将腿往严飞阳身边靠了靠,笑着说:“没关系,我忍得了!”
放下心的严飞阳,这才将姑娘的小腿担到自己腿上。
脱掉那只有着精细花纹的绣花鞋,手放到她高高肿起的脚踝处。
尽可能温柔地按了下去。
起初,因为力道小,花向晚的确还忍得住。
可随着不断加力,那疼痛感还是令她浑身颤抖起来。
要不是死死捏着衣服,她还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漏出声音。
严飞阳当然察觉到了姑娘的变化,可作为军人的他太知道此刻正值关键。
动作轻了根本起不到效果,不若一气呵成,避免受二次的罪。
所以他并没有停手,而是一下一下更用力地揉捏按压着。
用手指去感受那存住的筋和淤血,慢慢散开的状态。
当终于忙完这一顿,花向晚和严飞阳头上皆是同样细密的汗珠。
姑娘被咬得失了血色的嘴唇,总算是能放开了。
悠长的叹气,是花向晚在整个过程中发出的唯一声响。
此等毅力和倔强,不得不让严飞阳佩服。
在他看得出神时,花向晚正好穿完鞋子抬起头。
四目相对之下,竟是全然无法安放的郎情妾意。
那双大眼睛里流转的潋滟秋波,因沾染了眼角的微红,而更加招人怜爱。
严飞阳满眼的疼惜,也毫不避讳地被花向晚尽收眼底。
轻笑声自两人之间流传出去,久久都收不回目光。
只是,在他们不知道的门外一角,还有双苍老的眼睛,亦将这一切看了个真切。
他眉眼弯弯,面目带笑。
稍立片刻就无声地退了出去,把时间让给屋内的两个年轻人……
谁知道过了多久呢?
反正灶台边的菜已经冷掉了。
严飞阳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怎么办啊?全都凉了!”
花向晚撑着灶台起身,发现脚真的没之前那么疼了。
自己甚至能够将身体一部分重量压在上面,简直太神奇了!
“能怎么办?一个一个重新热呗!”她笑着就要去端盘子。
但严飞阳毕竟是练家子,动手虽比花向晚慢,可还是同时抓住了盘子边儿。
两人的手,甚至因此而碰到了一起。
饶是这朵夜晚的小花,再如何泼辣伶俐 ,也经不住如此惹人遐想的肌肤之亲。
她忙撤了手,赶紧转移话题道:“这一走,你还会再来严家庄吗?”
“当、当然……”将菜重新倒回锅里后,严飞阳指天誓日地保证。
“我一定会再来,而且用不了多久!等过年的时候,我就再来看你和花老伯。”
“嗯,那我等着你!”花向晚开心的声音都高了几个度。
“到时候我亲自下厨,让你好好尝尝我的手艺!”
“好,一言为定!”严飞阳也陪着她笑,眼睛里似倒映着浩瀚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