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无溯》忆枝狐

104、金鳞开 先手布局，出其不意

　　“胜负已分。”秦川和韩凛听着传回来的战报，不约而同道。

　　接着，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

　　万千心事皆化作眸子里深浓的黑，藏在呼之欲出的表象之下。

　　当一趟趟通报，如一折折开场又落幕的戏码。

　　在两人眼前过完时，韩凛终于忍不住，向秦川道谢。

　　此刻，他的声音是少见的深沉，一字一句皆似月色深重、夜雾迷蒙。

　　只听他轻轻叹道：

　　“秦川，谢谢你……我替自己、替严飞阳、替全部三百二十名暗卫，谢谢你……”

　　乍听此话的秦川，直接愣住了。

　　他刚想开口跟韩凛讨论，对战双方下一步有可能的计划。

　　谁知对方不按套路出牌，兜头就是这么没首没尾的一句。

　　叫自己一时都组织不起语言，只能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人。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为了他们，才把演习定为这种方式的……”

　　韩凛向远处眺望着，那里有隐隐泛白的亮光。

　　“是为了让严飞阳一伙能够融入飞骑营，为了让他们相信自己的存在是合理的，你才不惜大动干戈搞了这么一出。”

　　“现在，他们与其他人不打不相识，再也不必苦寻机会、设法加入，更没人会在意他们的过往和来历。”

　　“只会记得，这群人是何等有勇有谋、骁勇善战！所以秦川，谢谢你……”

　　“嘿嘿！”憨厚的笑声打破了刚烘托到位的气氛。

　　秦川用力挠着自己的后脑勺，竭力装出并不知情，也从未想到的样子。

　　随即咂了咂嘴，露出一副为难中透着得意的表情，说：

　　“哎，你要非这么夸我也不是不行！但光口头上的可不够啊，你得给我记一功，等着下了山……”

　　紧跟着，一抹隐密又充满玩味的笑容，爬上了他的眉眼。

　　盯着韩凛的目光，也变得有些轻佻起来。

　　之所以做出这副样子，并不是秦川不肯认下韩凛的话。

　　毕竟，那的确是他改变演习方式的初衷。

　　可他就是不想让韩凛，因此感激自己。

　　他要的，是韩凛对自己的爱！

　　全心全意的，不掺杂任何亏欠、感激或愧疚的爱！

　　回过头，韩凛的沉重正撞上少年的热忱。

　　霎时间，金风玉露，胜却人间无数。

　　他笑了笑，抬手去点对方的脑门。

　　一句熟悉的“傻小子”，将一切化在了不言之中。

　　“哎，说正经的呢——”秦川见时机刚好，赶紧把话题转移了出去。

　　“你觉得，他们最后会用什么方式来较量？”

　　韩凛乐了，索性耍赖道：“你不是他们的前将军吗？怎么来问我？”

　　他伸手搂住韩凛，感受着其纤细的腰身和单薄的脊背。

　　渴望夹杂着疼惜蔓延开来。

　　在即将倾泻而出的当口，却被秦川生生给压了下来。

　　不得已缓了口气后，他才笑着说：

　　“官人此言差矣！要知道，飞骑营演习可是属于军事机密，多少人想看、想分析还找不着门路呐！”

　　“哟，那感情我还得谢谢你，给我机会点评喽？”

　　韩凛也着实拿他没了办法。

　　平日里这么气宇轩昂的一个人，装起傻、充起楞来怎么就那么得心应手、浑然天成？

　　“哎呀，你就快说嘛！我就想听你说！”

　　秦川看韩凛还不回答，干脆抱着他摇晃起来。

　　语气里全是撒娇的腻乎劲儿，简直就像一锅粘到搅不开的江米饭。

　　“真是服了你！”

　　韩凛叹着气，好容易才把对方，从自己身上摘下来。

　　随后说道：

　　“严飞阳他们会选择正面对决！他们想堂堂正正地赢下演习，与过去彻底告别。”

　　在他刚说完，连呵出的白气都不曾散开的当下。

　　一个利落又使力地吻，“吧唧”就落到了韩凛的脸颊上。

　　紧随其后，是秦川爽朗的语调。

　　“对，既然他们都能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你就更不应该作茧自缚了！”

　　“从今往后，世上再没有暗卫集团，有的只是飞骑营冲锋队！”

　　韩凛笑了。

　　与曾经提起暗卫时的凄然与张狂不同，这一次他笑得坦然而轻松。

　　再没有感激的言语跟在后面，既然秦川不爱听，那自己不说就是了。

　　韩凛这样想着，此时此刻他只想把自己全部的情、全部的爱都交给秦川。

　　任其捧在手心里、护在心尖上。

　　本想回以热烈一吻的韩凛还没等转头，就瞅见了远处山岗上，冒起的一股灰黑色浓烟。

　　虽然山里的风十分强劲，吹的那烟飘飘忽忽。

　　可它依旧顽强地向上空攀着，在渐明的天色里分外显眼。

　　“那是什么？是信号吗？”

　　他指着那团越升越高的烟问道。

　　秦川只看了一眼，便快速拉起韩凛的手，疾步如飞地往新军大营那边赶。

　　边跑还边说：

　　“严飞阳他们要动手了，咱们得快点儿！我知道，你不想错过最后的时刻！”

　　如此明显的浓烟，自然也被孔毅看在眼里。

　　其实，从赵直一行迟迟未归开始，他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再加上如鬼魅般，出现在身后山岗上的烟，他更加确定了决战在即的事实。

　　孔毅握紧长枪，最后一次确认好剩余人员的位置，等待最后决战的到来！

　　看着进山时的六百人，逐渐变成眼下的二百多人，他心里并没有特别多的感慨。

　　这本就是身为军人的宿命，就算打到只剩一兵一卒，也要拼到底！

　　演习时是这样，将来上了战场，依然是这样。

　　这仅存的两百余人，被孔毅分散安排在营地周围，形成了一个不太饱满的圆。

　　但以他们的武动底子，相信要做到互相照应、随时集结还是不成问题的。

　　孔毅心里很清楚，赵直一队就算全打光了，也一定会拼上命，尽可能减少敌方成员。

　　所以，以那边儿队伍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么大范围的包夹。

　　自己就守在这里，等着他们过来！

　　在接收到约定的信号后，严飞阳便立即率领着剩余全员出发了。

　　一路上，他们翻过山岗、踏过窄道、穿过树林。

　　每个人都沉默地，向着目标之地奔袭而去。

　　很奇怪，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这一次都出奇的平和、冷静。

　　仿佛只是临时有事外出，过会儿便会回来。

　　其中因由，严飞阳自然是清楚的——

　　从他们一致作下那个决定起，就不是为了赶去战斗，而是为了迎接新生！

　　“不过再怎么说，武隐这小子的动作也太快了！要不是打完以后快速整队，还真有可能赶不及……”

　　严飞阳跑在队伍最前头，心里想着那团灰黑色的烟，嘴角还是咧开了笑。

　　马不停蹄地赶到孔毅队的驻扎地。

　　对方果然如预想一般，将整个大营围拢起来。

　　这种看上去笨拙的办法，却往往最保险。

　　既方便了互相支援，又有各种遮挡物可用。

　　孔毅这个人虽没什么奇招，但胜在稳妥、老练。

　　严飞阳在心中赞叹了几句，一个手势霹雳而下，算是正式拉开了大战的帷幕！

　　另一侧的山岗上，秦川和韩凛也在最后时刻赶到。

　　两人刚好看到纷飞的暗器，似遮天蔽日的骤雨，不由分说地就向营地中人砸了过去。

　　这一下着实惊着了秦川，只听他脱口道：

　　“怎么用得这么猛？”

　　韩凛倒真是了解暗卫的心思，给秦川解释道：

　　“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减员，而是想打乱孔毅的部署，好让对方发现一早埋好的那颗雷，再趁其慌乱时直接杀下来。”

　　“雷？”秦川自语了一句，登时便看出了端倪。

　　大喊道：“他们的弓箭！难道已经……”

　　“已经全都不见了！孔大哥，除了郑星辰他们带走的，其余弓箭全都不翼而飞了！”

　　王成思躲避着漫天的暗器，回到孔毅身边汇报道，语气里显然并无太多惊讶。

　　孔毅直到这时才恍然大悟！

　　寅时进攻前那声反常的口哨，就是为了要引开自己的注意力。

　　好让人在暗处有所动作。

　　“厉害，真是太厉害了！这一招声东击西，真是什么便宜都占尽了！”

　　暗器所织成的铁网，随着时间流逝，总算逐渐稀疏下去。

　　而孔毅，就站在熹微的晨光中，笑得狂野又酣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