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好》一瓦台灯

25、熊猫眼和哭包

　　大年初一早上，褚颖是挂着熊猫眼去单位的。
　　单位静悄悄的，连值班的领导也还没过来，褚颖就自己在办公室待着了。
　　今天没有看电影，也没有听歌，她带了一本书来读。
　　塞林格的短篇小说集《九故事》。美国作家塞林格，他最著名的作品是《麦田里的守望者》，他是一个犹太人，参加过二战，从事情报工作，上过真正的战场，在他的作品里，很多事战争题材的，甚至在字里行间不难看出战争给他留下的阴影。
　　《麦田里的守望者》出版之后，塞林格名声大噪，但是他做了一个令人吃惊的决定，他在乡间购置了大片土地，那边有山有水，周围种植树木花草，外围拉了铁丝网，把自己与外界隔离起来，他在买的山上建了一所房子，他就住在那里。实现了他作品里人物的心愿：我就想在西部，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装聋作哑。塞林格本人做到了。
　　塞林格在现实生活中活成了一个真正的隐士。他从不接受来访者，也鲜少在公共场合露面，每天勤奋的写作，可以说是笔耕不辍。但是最后拿出来发表的只有二十几个短篇。
　　一个人和孤独对峙了几十年，真的是很有个性！
　　这本短篇集，学中文出身的褚颖读的有的吃力，有些篇幅真的看不懂作者要表达的东西，断断续续快两个月了，也才读到一半。
　　今天读的这篇《 德杜米埃-史密斯德忧伤年华》，希望自己别再卡壳了。
　　差不多九点半的时候，值班领导过来打了个招呼，也顺便告诉褚颖，食堂今天开始值班人员中午供应盒饭，就是按照当天值班人数准备的，人手一份。她十分怀疑就是外卖，嘿嘿。
　　吃饭时间还早呢，褚颖继续埋头读书。这时候电话提示音，有微信来
　　在值班呢？冯旐
　　褚颖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回复他。
　　新年好，我在值班呢。褚颖干脆一次性回复好了。
　　他没有再发消息，也没打电话，她也没有，把手机放下继续读书了。
　　褚颖心里暗暗的有点失落，微不可查但她知道一定有的，眼睛总在同一行文字上，一动不动。
　　褚颖干脆合上书，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她突然觉得自己很软弱，内心一直摇摆，完全没有塞林格那种和现实世界一刀两断的决绝。
　　当然，她不会去隐居，只是在纠结眼前的人和事，要不要谈恋爱，要不要和冯旐谈恋爱。这是两个息息相关的问题，说实话，没有遇见冯旐之前，她没有想过自己会谈恋爱。
　　她已经25岁了，这个年龄的女孩遇到第一次感情，已经算迟了，而她还在纠结要不要开始。
　　古往今来的文学作品，戏剧电影说尽了爱情的酸甜苦辣，她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人，如果真的遇见爱情，也希望是一份平平淡淡的感情。
　　冯旐大年初一的早上，和秦阿姨母女一起，去给父亲扫墓了。
　　父亲去世比较突然，也没有留下什么话，所以下葬的时候，作为现任妻子的秦阿姨，和冯旐商量后决定，父亲和母亲合葬。
　　看着并排写着的名字，是他至亲的两个人，已经都不在了。心中那总孤单和悲凉倍增。他把墓碑打扫干净，顺手把周围的小空间也打扫的一尘不染站在墓碑前，放下买的鲜花，秦阿姨摆好贡品。三个人对着墓碑鞠躬。
　　“ 过年了，老冯，我们来看你们了。”秦老师话没说完，眼睛已经湿润了。努力克制住哭腔，接着说：我们大家都挺好的，小旐一切都好，我和琳琳也不错，放心吧。
　　琳琳哭的泣不成声，伤心的靠在妈妈身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刚来这个家的时候还很小，和父亲相处的就像亲父女一般。
　　冯旐温柔的拍拍琳琳的后背，弯腰给空酒杯倒满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胸腔满满的痛，怕是一开口就要溢出来了。母亲去世的时候，他还很小，记忆模模糊糊的，生病的妈妈经常住院，他家在徐州没有亲戚，他只能被托付在爸爸要好的同事们家里，甚至记忆中妈妈的样子和留下的照片都不太一样。再后来只剩下父子俩生活，爸爸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很辛苦。他经常在半夜上厕所的时候，看到父亲一边备课，一边准备第二天的早餐。
　　其实母亲刚去世的时候，父亲才三十出头。也有同事朋友给父亲介绍一些阿姨，但父亲都拒绝了，肯定是怕冯旐会受委屈。他还是小孩，什么也不懂，但是如果有一个陌生人来和他们父子生活在一起，估计肯定会不习惯的。
　　后来父亲周遭的朋友看人家本人心意已决，也就不张罗了，一直到冯旐考上大学，离开了徐州，一次小长假，他没有告诉爸爸直接回家了，看到爸爸一个人在吃晚饭，就是一个桶装方便面。
　　那种孤单刺痛了他，就在那一次，他劝父亲再婚。父亲没有答应也没拒绝。
　　一年之后，父亲和秦阿姨结婚，带着琳琳一起组成了这个新家庭。他最开始也不习惯，但是看着爸爸生活上被照顾的很好，回家有热饭吃，保温壶里永远有热茶，在秦阿姨的监督下成功戒烟，养成了每天吃水果的习惯，休息日也有人陪着聊天散步，大大缓解了父亲的颈椎病。冯旐很满意，父亲也开心很多。
　　冯旐多么希望父亲还在世，好好享受一下生活，但是已经不可能了。这便是子欲孝而亲不在，怎能不让人伤心呢。
　　他暗暗控制着自己悲伤的情绪，他是从小吃苦过来的，这里说吃苦不是物质上的苦，而是情感方面的缺失，为了少给父亲增加负担，从小他就学会了自己消化一些情绪，克服一些困难。这让他比同龄人成熟独立很多。
　　现在的他也是一个逐渐成熟的男人了，不能把自己陷入在悲伤情绪中，所有事情都应该向前看，是不是？爸爸。冯旐在心里和父亲交流着想法。
　　回到家之后，秦阿姨开始准备午饭，其实年夜饭剩了好多菜，但秦阿姨还是坚持再炒两个菜，还安排冯旐和琳琳摘菜。
　　吃完午饭，冯旐去洗碗，秦阿姨又开始包水饺，下午她们就回了自己的家。冯旐留她们，但是秦阿姨拒绝了，说：你自己自在些。
　　不想烧饭的时候，去阿姨家吃饭呀。秦阿姨临走前嘱咐。
　　好。冯旐把她们送到了楼下，秦阿姨开车走了。
　　他回到家，坐在沙发上，突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了。拿起手机，习惯性的给褚颖发了个消息。然后就想去父亲的书房看看。
　　父亲的书房其实就是个8平米左右的小房间，一整面墙都是书架，即便如此书也摆不下，有一些书就摞在墙角，靠另一面墙是一个折叠的沙发床，父亲备课晚了，有时候就睡在这儿。沙发上有一条毯子，整整齐齐的叠着。
　　冯旐坐下，手轻轻的摸着这条半旧的毯子。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再也忍不下去了。
　　父亲过世半年多了，他直到这一刻才真正的直面了自己的悲伤，把拼命压抑在心里的情绪释放了出来。
　　大年初一，独自一人在家里，变成了哭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