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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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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中灌木丛生,枝叶交错。
雨势逐渐大起来,遮蔽视线,抬起头也只能看到稍远些的树木,满眼都是青绿,裴烬硬是用短剑生生砍出一条路来。
荣黎趴在他身上,听着不间断的剑刃劈断韧枝的声音,回头望,走来的一条路已经被矮树丛遮住大半,两人就像掉进海里的鱼,辨认着模糊的方向,挣扎前行。
围场范围虽大,但禁卫军和她的侍卫都不是无用之人,过些时辰,或是等到雨停,他们一定会找过来。
她知道自己不会死在这儿,可……
身下人奋力开路前行,后背稳当得没让她受一点颠簸。
自己的腿伤拖慢了二人前进的速度,可他似乎毫不在意,不觉二人处在险境之中,反而有种春游踏青的悠闲,喉咙里低低哼着曲调,时不时开口同她闲聊几句。
“那儿有棵野果树,正巧下了雨,摘个果子吃也不必自己洗了。”
“这种草嚼碎了敷在伤口上可以止血,只是苦的很,若不到生死关头,臣是万万不愿用的,”
“公主好轻,臣背您走上十里路都不会累。”
鼻尖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莲香气,听他话越说越偏,像在打趣她似的。
荣黎提醒他:“不知何时才能脱险,你还是少说些话,省点力气吧。”
“公主说的是。”裴烬轻笑两声。
两刻后,二人走到了一片山崖下,绕着崖下的碎石堆,终于找到了隐藏在树木后的山洞入口。
进到山洞里,裴烬找了块干燥的石面先把她放下,随即清理出来一块平整的地面,将半干半湿的外衣脱下,铺在了地面上。
荣黎去腿坐在石头上,见他走来自己面前,俯下身伸出手,眼中难掩疑惑。
“石头寒凉,不宜久坐,公主还是去那儿坐吧。”
裴烬解释了,一手探到她背后,一手穿过曲起的膝下,轻松将人抱起。
他动作虽轻,但在起身的一瞬间,荣黎仍旧被右腿上传来的痛觉疼的直冒冷汗,不自觉抓紧了他的胳膊。
裴烬看了一眼她抓在自己身上的手,神情变得严峻起来,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自己先半跪在地上,以保证她能安全的坐下去,不牵扯到右腿。
荣黎坐到他铺在地面的外衣上,布料隔绝了地面的湿气,松软的土地比坚硬的石面坐上去要舒服些。
“劳烦你了。”她轻声道谢。
裴烬对她微微一笑,琥珀色的眼眸闪着光,说道:“臣去外头找些干柴。”
说罢,转身走出山洞。
脚步声渐渐走远,荣黎一只手撑在身下,抚着他衣衫上还未散去的温度,心中微恙。
沉默之中,她从腰间摸出一个箭头——被裴烬背起时,金镞弓不方便携带,她便把弓丢在那儿了,上山路上二人走的不易,她便将背后的箭筒也丢了,只留下这只从羽箭上拔下的箭头。
围场中怎会聚集起野马群来。
她自知自己的箭术不够完美,但也绝不会有三支仅中一支的失误。
摩挲着掌心的箭头,她敏锐的察觉到,箭头的重量不太对,比起她前两天用的箭,要轻上两分。
围场中的武器统一存放在兵器库中,不可能有今日所用的箭与昨日不同的情况。有可能是有人以次充好,用劣质的箭头替换了原本该用的箭……
但她并非今日最早进入林中的人,出发时并未见旁人因为箭的问题折返回来。那就是另一种可能——有人在针对她。
是谁呢?
她脑海中想到几人,只是匆匆一个念头过去,便不再想下去。
疑心易生暗鬼,眼下有物证在手,等回去再派人细查就是。
不久后,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荣黎忙把箭头藏起来,并非是她疑心对自己下手的人是裴烬,而是那夜皇弟与张婉茹的事,她在里面处置时,裴烬就在帐外听着。
他已经知道了本不该知道的事,不能再叫他知道更多了。
裴烬顶着雨从外头进来,抱着一堆枯柴枝叶放在空地上,从袖中掏出火折子,吹了两下燃起火星后,引燃枯叶,待火势起来再放上细枝,最后将木柴堆放在上面。
柴木淋了雨,刚烧起来的时候冒出大片白烟。
荣黎隔着烟雾看面前专心生火的人,更明显地感受到两个人之间的差距。
“裴烬。”她低声呢喃。
“嗯?”火势渐旺,裴烬在火光中抬起头,回应她的呼唤。
“你怎么什么都会?”
荣黎看着他,藏不住眼中的欣赏。
十年战乱期间举办了三次科举,可北庆仅余四州,战乱的范围波及二州,百姓的生计受到极大影响,这三次科举选拔出的官员远不如以往,数量不多,才学也堪忧。
进入朝廷的新鲜血液不够强悍,压制不住世家势力,以至于不少朝廷大员的子女文不成武不就,却学会了阿谀奉承,攀炎附势这一套。
裴烬虽与他们年纪相仿,甚至比某些人还要年轻几岁,却事事亲力亲为,长住军中,连点火打扫的脏活儿都信手拈来。
若像他这样脚踏实地的臣子能多些,她也就不必如前世那般,花费三年的时间整改朝廷的风气。
在她的目光注视下,裴烬盘腿坐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了几个野果,擦干净,捧到她面前。
随口道:“像我们这样的人,若不多学一点东西,是活不到长大的。”
荣黎拿起一个果子,迟迟没有下口。
她不太了解裴烬的过往,只知道他是从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在战场上立军功,每一次晋升后都是无数的杀戮和鲜血,多少条人命才铺就了这条。
尊贵如她,依旧在战争中失去了父亲和兄长,裴烬失去了多少,又经历过多少磨难,自不必多提。
“战乱之下,百姓疾苦。荣家没能彻底结束战争,是我们的失职。”
裴烬闻言,眉眼微垂,眼中倒映着橘红色的火光,淡淡道:“敌国狼子野心,挑起战争,与公主无关,您不必为此内疚。”
荣黎知道他是有意安慰她。
她身为摄政公主,受天下养,便有责任为北庆的百姓着想,也理应承担战争失利后的民怨。不会因为他几句宽慰,便心安理得的置身事外。
嘈杂的雨声遮住了山洞口,天色逐渐昏暗下来,透过茂密的枝叶望出去,除了雨,什么都看不见。
身旁的火堆照亮了山洞狭小的空间,二人的影子映在石壁上,两两对望。
潮湿的衣衫被火烤干,荣黎却暖不起来,因为右腿受伤,她坐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身前烤着火不会冷,背后依旧湿寒。
她抱起胳膊,蜷缩起上半身。
小动作被裴烬看在眼中,没有多言,上手解开内袍,又要将衣裳脱下来。
荣黎及时发觉了他的动作,赶忙制止:“你别再脱了。”
说罢,稍稍撇过脸去。
裴烬不以为意,悄悄解衣带,又问心无愧的解释。
“雨气湿冷,臣是担心公主的身子,万一您被冻病了,耽误朝政,于国于民不利,便是臣的失职。”
公主信任他,亲点了他来贴身保护,他怎能不照顾周到,尽到自己的责任。
裴烬拿家国来劝她,荣黎也觉得这话不错:她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如果自己倒下,那皇弟、何奚和北庆的百姓将如何?
她不再阻拦,默许了裴烬的付出。
衣裳带着温柔的体温披上她后背,身上身下都是他的衣物,她被一股淡淡的莲香包裹其中,没来由的想起前世类似的境遇。
那时的她被裴烬死死禁锢,怎么都逃不掉。他强硬又固执,时刻充满侵略性,夺走她的一切,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即使面对面坐着,他也只敢看看外头的雨,看看地上的火,哪怕视线不小心落在她裙边,也只会小心翼翼地挪开,不会越雷池半步。
他是装的?还是本就心性如此,只是被朝廷势力争斗和逐渐膨胀的权利蒙蔽了本心,才会变成那副德行。
荣黎心中没有答案。
无论如何,裴烬手握重兵,性情城府都叫人难以捉摸,是个极不稳定的隐患。
她还是会除掉他。
外头一阵冷风吹来,火焰猛地一颤,荣黎赶忙抱起身子。
等冷意过去,再看对面的裴烬,只穿一身单薄中衣,像个没事儿人似的,随手往火堆中扔了一块柴。
“你不冷吗?”她不解。
“臣不怕冷。”听到她的声音,裴烬才抬眸正眼看她,眼底的火光跟着跳动起来,“甚至还有点热。”
说着,歪过头松了松领口。
荣黎哂笑,“怎么可能……”
“不信的话,公主摸摸看?”裴烬支起一条腿,胳膊肘搭上膝盖,将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
没料到他会有如此举动,荣黎一时有些局促,看他的表情似笑非笑,好像是在故意逗她,又像是蓄意接近……
只是那双眼睛,不再是初见时令人惊惧的深渊,温暖的火光照亮了他的眼睫,又长又密,配上琥珀色的眸子,眼尾上挑,颇有几分妖冶的美感。
察觉到自己盯着人看失了神,她忙垂下眼睫,心道:一闲下来便总动些凡俗心思,竟也会被色相所迷。
为了证明自己心无旁骛,荣黎抬手去触碰他平摊在自己面前的掌心。
四指刚摸上去,便被那温度吓到。
好热!
都是人,怎么她多裹了件衣裳还觉得冷,他却能穿这么薄还热得慌?
她还在惊奇时,青年看似乖巧的手掌缓缓收拢起来,不偏不倚,正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中。
一瞬间,灼热的温度透过肌肤蔓延到四肢百骸,连心脏都为之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