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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相错 ...


  •   三日后,门生来报,二人三月前于夷陵夜猎时双双失手丧生,因为地方荒僻,二人行踪不定,是以江氏门生四处搜寻方才从蛛丝马迹里拼凑出一个真相。
      一向稳重的江枫眠瘫倒在地,眼神空洞,一行清泪蜿蜒而下,过往几人的欢乐时光走马灯般从脑海中掠过,记忆已经略有些褪色,但是再也找不到记忆里的人补全那份鲜活,最终只剩他一个人,守着三个人的回忆,度过慢慢余生,此生,再无挚友。
      江枫眠心如死灰,江澄进来时一脸疑惑与茫然,江枫眠又忽然想起,魏婴仍然流落在外,挚友之子,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袖手旁观,他冲出房门,迎面撞上了虞紫鸢,虞紫鸢拉住他:”别人的孩子,你急什么?!“江枫眠一把甩开了虞紫鸢的手,冷声道:”虞紫鸢,你到底有没有心?“虞紫鸢的神情空白了一瞬,悲色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火:”江、枫、眠?”眼看又是一场口舌之争,江厌离赶紧抓住江枫眠的手,说:“爹,我和你一起去。”
      江枫眠抱起江厌离,深深地看了虞紫鸢一眼,召集门生御剑而去。
      他们最后失联的地方在夷陵,于是江枫眠在偌大的夷陵找了整整三个月,每一天都更加心急如焚,快入冬了,夷陵的冬天大雪纷飞,小小孩童,如何能够受的住风雪的摧残?
      虞紫鸢再不管江枫眠的一切。
      在冬天的第一场大雪之前,他们终于找到了魏婴,骨瘦嶙峋,脸颊被冻得通红,极力把自己裹进一件宽大的破烂衣衫里,一抬头,却是带笑的,隐隐听到名字里的婴字,江枫眠将他拥进怀里,喂了一块瓜,魏婴便跟他走了。
      虞紫鸢看见江枫眠奔波数月时带回的小脏东西时,气不打一处来,族中事务庞杂,外面风言风语不断,江枫眠居然想将魏婴带回莲花坞教养,岂不是更加坐实了流言?虞紫鸢并不是没有容下一个孩子的度量,做个外姓门生、或是找个好人家寄养,都不算辜负了挚友的情谊,为何一定要在她眼皮子底下碍眼、甚至还要收一个家仆之子为云梦首席大弟子。江枫眠奔波数月,她亦是一刻都不曾休息地替他周转,江枫眠不曾感谢,反而态度强硬。心里那颗名为怀疑的种子疯长,虞紫鸢自觉心寒,剜了魏婴一眼,“江枫眠,你真是善良啊,这么喜欢帮别人养孩子,你就自己养吧,虞某人恕不奉陪。”冷冷甩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独占的那片住所。
      江厌离很喜欢这个弟弟,江澄也慢慢地接受了这个新玩伴,若魏婴安分守己倒也罢了,可是偏偏,他与藏色散人越长越像,一般的洒脱,一般的笑眼,当江枫眠对着魏婴出神时,虞紫鸢总是忍不住想,他想在魏婴身上看见谁的影子呢?只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发问,也不允许她表露出一丝一毫。
      魏婴天资卓绝,性情爽朗,将江澄衬得暗淡无光,江枫眠对魏婴的欣赏毫不掩饰,江澄,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却不如魏婴,一向骄傲的她如何能忍。魏婴越长越不着调,虞紫鸢怕他为云梦江氏惹祸,便成了家中唯一一个管束他的人,其实,内心深处,也有一份责任,别人的孩子,总不能在自家长歪长坏,不然她如何交代。
      只是这份苦心少有人能懂,她的家人反而觉得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好像他们才是真正其乐融融的一家人,自己,反而是那个老是扫兴的恶人,当然不会不失落,但是她是虞紫鸢。
      温氏猖獗,欺压愈重。
      那日江澄一身是血回来告诉她魏无羡被困玄武洞底,她亦第一时间召集门生去救,这么多年,魏婴,也是她的家人。无论如何嘴硬,她也无法做到完全袖手旁观。
      后来,王灵娇趾高气扬地在云梦指手画脚,若她是只是虞紫鸢,她早将这种狐媚货色杀之后快,可是她是云梦宗主夫人,她的身后,还有无数江家人。骄傲如她,也只得虚与委蛇。
      她先发制人用紫电抽了魏无羡一顿,紫电随主人心意,电流势盛但只用三分力,伤在表面不伤根本。而如果魏无羡的一只手能换云梦太平……当然不是不可以考虑,只是王灵娇又提到了监察寮,她心知肚明,此事无法善了,监察寮涉及云梦江氏根基,如若被潜移默化地磨去爪牙,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不如放手一搏。
      紫色灵流从四方汇聚,慢慢在空中形成了莲花的形状,温氏门生先锋已至,虞紫鸢只得先将江澄与魏婴用紫电捆了送上小船,自己独自提鞭迎战。
      血染红了紫色裙摆,虞紫鸢提着戾天剑芒四射,大火一点点吞噬了莲花坞,长廊,藏书室,吞没了这二十多年来她一点点布置、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鲜红的太阳纹和血迹混杂着,虞紫鸢半张脸染了血,视线有些模糊,她知道今天她大抵要折在这里,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她的一双儿女,都才十几岁,江澄是还没长大的毛头小子,只会横冲直撞,阿离我温吞性子以后被人欺负可怎么办,还有……讨厌的魏无羡,能不能走正道,能不能护江澄周全,离了她,他们几个小孩能受谁庇护呢?
      江枫眠,他……他如何了,罢了,不在也好,走远些吧,正好不用再见自己这张讨厌的脸,他或许终于真正自由了。只是这一生,那句爱,都没有说出口过。他,还有机会知道吗,修道之人,对自己的死亡都早有准备,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那应该就是这句窝窝囊囊又矫情的喜欢了吧。
      一股强大的吸力自手臂传来,灵力流转一点点变得迟滞,金丹似乎要离体而去,虞紫鸢闭上眼,准备自戕,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灵流将她甩开,霜天受召横在她面前做保护状,江枫眠一把将虞紫鸢拥入怀中,虞紫鸢错愕地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方才还在脑海里的人。嘴上还在刻薄:“你回来作甚。”江枫眠一边挥剑一边道:“三娘啊,我……知道紫电对我认主了。”虞紫鸢的脸有些红,飞身到其他地方帮助众门生抵御温家修士。
      江枫眠在江上遇见顺流而下的少年,试探着触碰紫电,紫电却温顺地收成戒指出现在他的手上。江枫眠突然懂了。修真界无人不知,一级法器的重要性,一级法器对其他人认主,那么一定是及其亲密的关系,亲密到值得这个法器的主人愿意倾尽一切去保护这个人。
      他一直以为虞紫鸢并不喜欢他,只是出于家族利益的纠缠才委身于他,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释,只是太晚了,是他负了她。女孩家的心意,藏在每一寸角落,是自己太迟钝,江枫眠不顾一切地回到莲花坞,知道是送死,知道可能无济于事,但是此刻,他拼尽一切也想见到他的三娘,他已经让三娘等了太久,又怎么能让她独守莲花坞,受人欺辱?
      江枫眠往虞紫鸢的方向奔去,化丹手再次向虞紫鸢的胸口探去,千钧一发之际,抱住虞紫鸢,用自己的肩膀生受了这一击,血如泉涌,染透了虞紫鸢半边身子,虞紫鸢颤抖着扣住江枫眠的背,江枫眠重伤,仍然强撑着笑了一声:“三娘,我……”化丹手飞身而至,二人被迫分开,又被人潮冲散,温家修士人多势众,修为再高,一个人的灵脉也总有枯竭的时候,虞紫鸢一招不慎,利剑当胸而过,随后被化去金丹,江枫眠嘶吼道:“夫人!”而后枯竭的灵脉又不知从何爆发出一股力量,他满心满眼都只有虞紫鸢,一时不察,肩膀的伤又受重击,他喷出一口血,抬头,虞紫鸢的瞳孔已经涣散了,心神俱震之下,温家修士群起而攻之,温逐流趁乱化去他的金丹。江枫眠靠着残存的意识,一点一点地向虞紫鸢那里移动,很慢很慢,不停地有刀剑加深,越来越没有力气,修长十指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他不在乎,他只想,再近一点点,在还有最后一掌时,江枫眠终于垂下了头。血迹从腹部洇出来,蜿蜒着向前,两人的血在快要连成一片时,错过了……
      未尽之语终究还是没有说得出口,那句爱,埋在他们的心底,如果不是造化弄人,他们本该是青梅竹马,早早互通心意,只是阴差阳错,一个不知道,一个说不出口,一进一退,烧掉的信,没送出去的钗环,冬日里从热到冷的一桌菜,一点一点地,让他们偏离了原有的轨道。
      如果重来,会后悔么?如果少些怀疑呢,如果少些试探,或者再细心一点,再坚定一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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