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芽的气球》几树

4、小狗麦芽

　　阿渊被那黑暗中发光的竖瞳吓得心脏都短暂地停了一下，虽然她现在可能没有那种器官，但惊吓的感觉确实是存在的。

　　“喵呜～”似乎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威严，那东西又叫了一声，声音刻意拉长压低。
　　但已经听出了对方是什么物种，阿渊瞬间放下心来，这可不就是一只小猫咪吗？

　　她虽然没有养过猫，但对猫这种生物并不陌生。

　　倒是麦芽，似乎看出了猫咪的色厉内荏，完全都不带怕的，毛茸茸的大尾巴一甩一甩的，要不是阿渊在，它估计已经扑上去撸猫了。

　　“又是来骗住的？”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不耐烦。
　　阿渊愣了下，反应过来这是猫咪在说话。

　　“你竟然会说话！”阿渊颇感惊奇。
　　猫咪眯起狭长的眼睛，用像是在看垃圾的眼神：“你们都会说，为什么我就不会说。”

　　阿渊沉默，很好，这高傲的态度非常符合她对猫咪的刻板印象。
　　不过有了麦芽说话在前，对于猫会说话，阿渊接受良好。

　　适应了黑暗，她已经能隐约看见猫咪纤细的身影，细长的尾巴来回轻摇，十分灵活。

　　“我们不是骗住的，”阿渊试图解释，“我们路上遇到了流浪狗攻击我们，着急之下就进了店里，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阿渊拿不准对方的身份，但是看猫那幅主人姿态，估摸着应该是店长养的猫。

　　猫咪的尾巴又甩了甩，像是在评估她话里的真实度。

　　阿渊有些紧张，担心猫会把他们赶出去，离开本来也没什么，但她不知道门口的流浪狗走了没。

　　“我讨厌流浪狗，”猫咪说，“你怎么证明它不是流浪狗呢？”
　　它微微抬起下巴，姿态高傲地点了点麦芽所在的位置。

　　阿渊像是在面对班主任的提问，手心都出了点汗：“我就是它的主人，麦芽很干净，身上没有跳蚤，毛发柔顺，”
　　顿了下，她又说：“而且麦芽身上还带着零食！”

　　流浪狗也许能捡到人类的食物，但是宠物零食这东西可是稀罕东西，很少有主人会带着零食出门，更别说整个包装都在。

　　猫咪金色的竖瞳微微一缩，它抬起爪子舔了舔，随意地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捡了个袋子就来搞诈骗，不诚实的流浪狗我可见过太多了。”

　　阿渊愣了愣，看着猫咪又舔了两下爪子，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尝试性地问了句：“那要不我拿一块给你尝尝？”

　　猫咪舔爪子的动作一顿，拿眼尾在她身上扫过，灵活的尾巴在空中甩了甩：“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要给我下毒，你们人类坏得很。”

　　阿渊迟疑了下，举起三根手指：“我们可以给你三块。”
　　怕猫咪误会，她连忙解释道：“我们出门带的不多，后面还要去很多地方，所以只能给三块。”

　　猫咪眯着眼看她，阿渊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会错意，紧张地攥着手。

　　“好吧，那我勉为其难试试。”猫咪十分勉强的样子。
　　只听“啪”的一声，台灯的开关被它用爪子拍开，室内顿时被暖色的光充斥，显露出双方的模样。

　　阿渊这才发现，对面的猫咪是一只很常见的田园白猫，虽然毛发柔顺，但鼻子上有一条很明显的疤痕。

　　“拿来吧。”白猫伸出爪子，施舍般说道：“三块，一块都不能少。”

　　阿渊算是看明白了，这只猫明明就很想要肉干，也许从他们进来的时候，就闻到肉干的味道了，毕竟袋子已经拆开了，有味道散出来也正常。
　　但它偏要表现出一副我不稀罕，我很勉强的样子，难怪网上都说什么猫主子，这可不就是把自己当主子么。

　　阿渊在心里暗暗发笑，但说好了的条件她也不会反悔，于是就让麦芽掏肉干出来。

　　麦芽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打开零食袋子。
　　阿渊离得近，分明看到麦芽那肉垫子在零食袋子里把肉干挨个摸了一遍，然后拿出了最小的三块递过去。

　　“………”

　　阿渊假装没有看到。
　　没办法，谁让这是自家毛孩子呢。

　　猫咪用爪子把肉干扒拉到自己这边，很仔细地嗅了嗅，又用舌尖舔了一下，态度十分谨慎。
　　阿渊也不催它，看着它验过货，十分满意地点点头说：“不错，保质期很新鲜。”

　　然后原地爬下，把肉干压到了身下。

　　阿渊目睹全过程，同样假装没看见，要知道猫咪都是很好面子的，要是她敢嘲笑对方，她毫不怀疑，这只猫咪能立刻把他们赶出去。

　　收了贿赂，猫咪的态度好了一丢丢，不多，但至少总算是拿正眼看人（狗）了。

　　“它一只家养狗，大半夜的出来闲逛什么？”猫咪伸出爪子舔了舔，又在自己脸上囫囵抹了两把。
　　“我要和阿渊环游世界。”麦芽兴奋地甩着尾巴。

　　毛茸茸的大尾巴一甩，扬起几根狗毛，猫咪叼起肉干立刻战略性后撤，跳到了更高的柜子上，虽然没说嫌弃，但行动已经很明确了。

　　阿渊补充着说道：“我一直说要带麦芽去旅游，但后来我生病了，所以现在想要履行诺言。”

　　猫咪有些诧异地看向阿渊，在它的眼里，这家伙长得和它的主人差不多，但又不太一样，它闻不到这个人身上的味道，而且这人也比人类小了很多。
　　回想了下，别说是人类的婴儿，也许只有猫咪刚出生的幼崽这么大。

　　“你让一只家养狗出门旅行？”它可不认为这么幼小的人类可以照顾这只看上去就不太聪明的大笨狗。
　　阿渊在它的眼睛里看出了三分讥诮，三分蔑视和四分凉薄。

　　阿渊看了看它，又看了看正在咬自己尾巴的麦芽，压低声说：“借一步说话？”
　　猫咪眯起眼看她，半晌，优雅地站起身把零食塞进上了锁的抽屉，这才转身说：“跟我来。”

　　阿渊指挥麦芽，带着自己跟上去，麦芽不知道他们要聊什么，但还是听话地跟了上去。
　　“门一推就开了。”走到玻璃门前，猫咪示意麦芽开门，麦芽个头是它的四个大，虽然玻璃门重，但想推开，还是很轻松的。

　　一猫一狗和一个装着阿飘的气球走出操作间，猫咪回头，用尖利的牙扯开绑在麦芽前腿上的气球。
　　没了束缚，气球飘飘荡荡地就飘到了天花板上。

　　眼看气球飞了，麦芽顿时急了，压低身体，露出一口森白的牙，嗓子里发出“呼噜”的威胁声。
　　“麦芽！”阿渊叫了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麦芽迟疑了下，收起牙，但还是保持着原有的动作。

　　“麦芽，你进去，”阿渊说，“进去等我。”
　　麦芽不乐意地甩甩脑袋，陌生的地方，它不能离开主人身边，一秒钟都不可以。

　　阿渊柔着声音安抚般说：“乖，好不好，进去等我。”
　　麦芽看看她，又看看一脸嫌弃的白猫，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听从了阿渊的话，自己撞开玻璃门又回了操作间。

　　确定操作间的门关上了，阿渊这才开口：“旅游是主要目的，但最重要的还是，”
　　她顿了下，说：“我想给麦芽找一个新主人，这件事它还不知道。”

　　白猫竖瞳一缩：“你要遗弃那只笨狗？”

　　阿渊无奈地摇摇头：“不是遗弃，是我养不了它了。”
　　白猫轻嗤一声：“你们人类惯会用这种理由为自己开脱，不想养就是不想养，非要找个借口说是养不了，虚伪！”

　　阿渊没有因为它的指责生气，她心平气和地说：“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
　　要不是看在三块肉干的份上，白猫已经不想和她说话了：“很幼小的人类，还没有我们猫族的幼崽大，没有气味。”

　　阿渊点点头，原来自己现在是这样的形象，不过也让她略感欣慰，至少不可怕，虽然吓不到人，但吓到猫猫狗狗也是不好的。
　　她说：“你知道什么是死亡吗？”

　　白猫罕见地愣了下。
　　动物大多寿命短暂，尤其是家养的宠物，也许到死都很难见证另一场死亡。

　　“我已经死了。”阿渊平静地说。
　　看到白猫鼻子上的伤痕，还有跳起时后腿不自然的抖动，她猜测，白猫应该是一只流浪猫。
　　还有它对流浪狗的深恶痛绝。

　　流浪猫对于死亡应该并不陌生。

　　果然，白猫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地上下打量她：“死了就没了，为什么你还在？”

　　闭上眼，停止呼吸，心跳消失，只剩下逐渐冰冷的身体。
　　很快，身体会被丢进垃圾桶，又在凌晨时分被垃圾车运走，混在腐烂恶臭里等待着被遗忘。

　　有经验的老猫告诉它，这就是死亡。

　　这个问题陈阿渊也不清楚，没办法回答。
　　“我确实是死了，”她说，“我忘了很多事情，但这件事我记得，我生前和这家店的主人差不多，或者说，我和大多数人类差不多。”

　　差不多的身高，差不多的体重，读书考试，离开家，离开家乡，毕业工作，每天为了工作忙碌奔波，从一开始拖不动狗粮，到可以抱着狗子爬楼梯。
　　和每一个人类都差不多的人生经历，直到她死了。

　　白猫不太相信，但这个人类确实和它见过的人类都不一样。

　　“那你还带着那只笨狗旅游？”白猫不太能理解人类的脑回路，“不如早点给它找个主人。”

　　阿渊停顿了许久，才说：“可是舍不得啊，舍不得分开，舍不得和它在一起的生活。”

　　她也知道，对麦芽来说，最好的选择是立刻寻找下一个主人，她很清楚。
　　但是当麦芽笑得眼睛发光地说“阿渊，我们去环游世界”的时候，她所有理性的思考都轰然倒塌。

　　“我就想再陪它走一程。”阿渊红了眼眶，明明已经没有眼泪了，但她还是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在眼眶里打转。
　　或者说，她希望麦芽再陪她走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