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屋的经营日常》纸梧

63、诅咒（十六）

　　晴朗的一天，江凝站在讲台上讲解着期中考试的试题。近几日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甚至连题目都看错了，最后是学生提醒她才反应过来。

　　“最后把4代入进公式，就能得出最终结果，二分之一。”

　　“我们来看下一道函数题……”

　　江凝看向台下，学生们一个个盯着黑板，目光说不出的怪异，相互交头接耳讨论着什么？

　　“上道题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吗？”

　　江凝回头看向黑板，黑板上的内容撞入眼中，她手中的粉笔瞬间掉落在地，摔成了两瓣。

　　黑板上，是一幅解剖图，像是一把刀竖着把人切成了两半。

　　不可能，她刚才分明是在板书数学题……

　　“老师，二分之一是这样分的吗？”底下传来学生的声音。

　　江凝僵硬地转过身，额头上冒出冷汗。

　　台下，一名学生站起来双手一前一后抱头，攥着脑袋向两边拉扯。

　　他整个身体被扯成了前后两半，如同黑板上的解剖图。血沿着裂口汩汩流下，江凝甚至能看到他还在跳动的心脏。

　　“啊啊啊啊啊啊……”

　　“啊……”

　　深夜，江凝猛然从床上坐起，面色苍白如纸，冷汗浸湿了她的后背。

　　“是梦，还好，只是个梦。”

　　近些天她的神经时刻紧绷着，白天又遭遇了那种事情，此刻她整个头都是昏沉的，脖子酸痛，抬起来都有些费劲。

　　睡落枕了？

　　走廊上的灯透过门缝进入，房间里没有开灯也能勉强看的清。江凝起身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

　　她最近太敏感了，这不像她。

　　江凝靠着桌子，头微微后仰，这样的姿势能让她的脖子舒服些。她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目光落在正前方的镜子上，恍惚间她竟有些认不出自己。

　　“瘦了，回去妈妈又要念叨我不好好吃饭。”

　　江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黑夜中，江凝盯着镜子发呆。她眨眨眼睛，一股凉意从心底迅速蔓延，她的瞳孔骤然放大。

　　镜子里，一只白色残影正骑在她脖子上，双手抱着她的脑袋。

　　江凝呼吸都要停滞了，猛然抬起头，头顶什么都没有。

　　是错觉吧，一定是她看错了。

　　她心底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再次看向镜子。头上的鬼怪俯下身，几乎要贴上她的脸，然后，鬼怪裂开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啊啊啊啊啊……”

　　砰的一声，镜子被砸的粉碎。

　　江凝喘着粗气，慌乱地打开抽屉，拿起各种符纸就往头上贴。

　　佛珠也好，红绳也好，什么东西都可以，只要能赶走它……

　　江凝内心祈祷着。

　　十几分钟后，脖子骤然一轻，她颤巍巍地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

　　玻璃的倒影中是一张苍白的脸。

　　鬼怪消失了。

　　太好了。

　　江凝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来到学校后遭遇的种种，一个个学生在眼前死去，像菟丝子一样缠在身上的鬼怪，此刻江凝再也忍不住，鼻子一酸，泪水瞬间涌出。

　　她好害怕，好无助。

　　有没有人来帮她。

　　哪怕只是听她说话也好。

　　都是她一个人，只有她一个人。

　　“谁来陪陪我，陪我一会儿就好……”

　　江凝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痛哭。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安然就坐在她旁边，恐惧也好，哭泣也好，安然都看在眼里。

　　第二天一大早，江凝顾不上收拾东西就往校门跑。

　　校门大开，外面没有人，江凝望着门口的阳光，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只要走出这扇门，她就能得到解脱。

　　残念也好，死掉的学生也好，什么都和她无关了。

　　出去后她可以重新找工作，重新开始。她还年轻，她还有机会，还有很多幸福快乐的事情在等着她。

　　在走到门口的时候，江凝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向阳中学，一番纠结后，还是选择走出了学校大门。

　　一分钟后，江凝又回来了。

　　不是她自愿回来的，而是走到离学校五十米左右的时候，再睁眼时，她又回到了学校内。

　　眼前是熟悉的大门，身后是学生上课的教学楼。

　　明明是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地方，江凝心中却害怕到发毛。

　　她不信。

　　江凝跑出了校门。

　　半分钟后，她再次回到了学校。

　　“不要，我要离开，放我出去。”

　　江凝一次次跑出学校，又一次次回到校园，半小时过去了，她眼眶红红的，眸子死死盯着门前的阳光，不得不相信这个残酷的现实。

　　她出不去了。

　　“老师，你不管我们了吗？”

　　忽然，身后传来声音，江凝猛然回头，发现他们班的两名女生就站在她身后。

　　刚才的事情，她们都看到了？

　　江凝的心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揪着，疼的她喘不过气。

　　人类的本能让她想逃离这里，但真当看到这些学生的时候，心底的愧疚油然而生。

　　“我……”江凝张了张口，可她能说什么呢？

　　“铃铃铃……”

　　预备铃声响起，学生们没有久留，着急忙慌地回到了教室。

　　江凝在门口矗立了很久，最后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嘟嘟嘟……”

　　电话铃声响了很久，久到江凝都要怀疑自己与世隔绝了，这时，电话接通了。

　　“喂，小凝啊，有什么事情吗？刚才我做饭呢，没听见铃响。”

　　手机里传来妈妈的声音，江凝鼻子一酸：“没事，就是想你了。”

　　“等放假回来妈给你做好吃的。在外面好好工作，要和同事好好相处啊！”

　　“嗯，知道了……”

　　江凝控制着声音，不让手机那头的妈妈听出异样。短暂的电话之后江凝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向阳中学的事情搞清楚，她要离开这里。

　　江凝这样想着，可事态的发展却脱离了她的预测。

　　课堂上，本来安静的教室多了很多调皮捣蛋的学生，他们不听课，低头窃窃私语。

　　江凝本以为是学生纪律的问题，可一连好几节课都这样，哪怕向班主任反馈这件事情都无法解决。直到在课间时，江凝发现之前的学生对她避之不及，她才发现自己被孤立了。

　　“诗雨。”

　　课间操时间，叶诗雨身体不舒服请假休息。在走廊上，她猝不及防被人叫了一声，看到来人是江凝，神色瞬间慌乱起来。

　　“江老师好。”叶诗雨打了个招呼，却刻意和江凝保持距离。

　　江凝扫过她的手腕，上面空无一物：“为什么不戴上红绳？”

　　此刻，叶诗雨腿上正挂着两只残念，江凝就算不用手机都能看的到。

　　叶诗雨没有回答，而是捂住手腕后退两步，眼神里的戒备藏都藏不住。

　　“学校门口的事情，我向你们道歉，前天晚上我被残念缠上受到惊吓，第二天一心想逃出去，忽略了你们的感受，我很抱歉。请相信我，我没有要抛弃你们的想法。”

　　江凝语气很诚恳，叶诗雨神色却冷了下来，语气也很不客气：“你是因为自己被残念缠上，想利用我们吗？我们是涉世未深的学生，但不是傻子。”

　　“我怎么会利用你们，这些话你们从哪里听来的？”江凝一愣，她不敢相信他们会这么想她。

　　“不是吗？”叶诗雨冷笑一声，“最近死的学生，哪个没跟你接触过，你给我们发红绳真的是想保护我们吗？那为什么过了这么久鬼怪还是缠着我们不放。”

　　“我还不清楚鬼怪缠上人的原因，正在查，但我绝没有想害你们的念头，近来学校自杀率下降了很多你也看到了。”江凝没有愤怒，而是心平气和的和她解释。

　　叶诗雨似乎被说动了几分，神色有些动容。

　　江凝稍稍缓了口气，继续道：“我近来查了学生的信息，发现被缠上的学生有个共同点，在接触鬼怪不到半个月成绩便突飞猛进，这和他们平时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不等江凝说完，叶诗雨脸色一变，讪讪道：“这能说明什么，好好学习，成绩总会进步的。”

　　“这些成绩，真的是自己努力的结果吗？”江凝不想怀疑自己的学生，但调查出来的结果显示，这些人对她撒谎了。

　　“我之前说过，鬼怪缠上人肯定会产生影响，你们身体状况正常，排除噩梦的影响，就只剩这个共同点。叶诗雨，你跟我说实话，你们是不是和鬼怪交易了什么？”

　　听到这话，叶诗雨猛然向后退了两步，眼神躲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见叶诗雨想跑，江凝立即上前拽住她的胳膊：“叶诗雨，这样瞒下去最后出事的是你自己，你现在腿上就挂着两只鬼你知道吗？”

　　江凝的表情不像是说假话，就在江凝说完，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小腿往上蔓延，叶诗雨一个激灵，双腿一软瘫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

　　“我，我没害人，什么坏事都没做，它们为什么要缠上我……我说我不要好成绩了，为什么它们还是甩不掉……”

　　江凝急忙掏出口袋里的红绳，给叶诗雨系上。戴上红绳的瞬间，叶诗雨双腿的重担瞬间消失了，她眼泪汪汪地看向江凝，戒备烟消云散。

　　“老师，我，它们走了吗？”

　　江凝点点头，等叶诗雨缓过来才问起最近事情的缘由。

　　叶诗雨摇摇头，声音低低的：“我不记得话是从哪里传来的，他们说，老师你是在利用我们，根本没想帮我们。起初我还不太信，直到那天在学校门口，我看到你出不去学校大门……”

　　叶诗雨声音越说越低，偷偷瞧了江凝一眼，生怕江凝生气。

　　江凝并没有半分不悦的意思，淡淡道：“情况我了解了，现在的问题是鬼怪缠人的机制。你们和鬼怪做了什么交易，细节全部告诉我。”

　　叶诗雨顿了顿，事到如今她再想瞒都瞒不住了，况且江凝刚才帮了她，应该是可信的吧！

　　叶诗雨犹豫了片刻后，选择全盘托出：“起初，我做了个梦，梦里有一群白色的人影站在我床边，问我想不想要考个好成绩。”

　　“我家里穷，没见过世面，邻居家有个考上大学的哥哥说，大城市和我们村子不一样，外面有很多好看的，好玩的东西。我也想去看，但我爸妈不愿意带我去，说我一天天就知道玩。所以我就想，要是我能考的很好，就可以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可我答应它们后才发现，它们缠上我了。”

　　叶诗雨语气低落：“学校里很多同学情况都和我一样，一开始什么都不懂，被缠上后再想甩就甩不掉了。”

　　江凝：“所有人都是这种情况吗？”

　　叶诗雨摇头：“不是，老师，你还记得楚萧婷吗？”

　　江凝点头，那是她第一次救的孩子，但最后，还是没能帮上她。

　　叶诗雨的目光中流露出同情：“她一开始拒绝了这些鬼怪，但她也被缠上了，鬼怪还想方设法的诱惑她。后来，楚萧婷跟我说，她坚持不住了，就答应和鬼怪做了交易。”

　　江凝一怔，这一点她从没想到过。

　　是啊，交易这种事情，也不一定全是自愿的。

　　“她可以选择转校，为什么最后还是妥协了？”江凝的语气里全是惋惜。

　　如果在被鬼怪盯上的第一时间就离开呢？会不会可以活下来。

　　还是说像她一样，被留在了这所学校里。

　　“她跟我不一样。”叶诗雨摇摇头，“我家长对我是放养，平时都不管不问，楚萧婷她爸爸妈妈是个很恐怖的人。她们家庭条件很好，来到这所学校读书是因为这里升学率很高。转学是不可能的事情。”

　　“萧婷跟我说，每次考试她家长都会过问成绩，如果考不好就会被打，放假也是排的满满当当的补习班。后来，她就和鬼怪做了交易。那段时间，她说是她最快乐的日子，没有父母逼着学习，没有学业压力，每天可以看自己想看的课外书，可以和自己的朋友出去玩……可最后，她走了。”

　　“现在我明白了，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但是我已经被缠上了，迟早有一天我会和楚萧婷一样。”叶诗雨眼眶红红的，想到自己的生命快走到尽头，如今只觉得悲凉。

　　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纵然是江凝这类成年人都接受不了，更何况这些孩子。

　　江凝张开双臂，给了叶诗雨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一定要救下他们，也是为了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