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达斯里

13、灿烂

　　时间飞逝，眨眼间一学期就结束了。
　　陈沫回京州的日子已经定下，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下午，几个朋友去河边吃小龙虾，说要给陈沫践行。

　　陈沫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但他愿意为这群人付出自己的耐心。
　　秘香突然开口：“不如我们先去月乐泉看日落吧。”她笑着说：“既然是践行，当然要难忘，陈沫，你应该不知道吧，月乐泉每天晚上都有音乐喷泉秀，晚上七点半会准时播放《难忘今宵》。”

　　很早以前她就想带他去了，想告诉他，遇见你是我青春里最难忘的一件事。

　　陈沫第一次听说，当然不会拒绝。
　　于是几个人又说说笑笑往月乐泉去，傍晚的阳光洒在他们的后背，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却是一路好时光。

　　月乐泉不是很大，但为了更好的观看音乐喷泉，政府修了一座步月桥横跨整个湖，在步月桥上看音乐喷泉是最佳的位置。

　　当年广告语说——总要带爱的人来月乐泉看一次音乐喷泉吧——引得很多人来打卡。
　　这附近又有一所专科学校和普通中学，每天下午和晚上都会有很多人在这儿散步，因此月乐泉成了昭陵最有名的情侣圣地。

　　苏可可在给陈沫科普这些冷知识，几个大男生唏嘘得不行，倒是刘珏跟袁诗雅手拉得很紧。
　　秘香看着湖面倒映着路边街灯出神，心说总算没有让自己后悔了。

　　她与陈沫一步之遥，再看向他时已没有了往日的胆怯和回避，反而大大方方。

　　陈沫说：“哦，还挺浪漫。只有班长没亏。”
　　刘珏跟袁诗雅紧握的手像被刺了下赶紧松开，两人支支吾吾个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倒是引得众人发笑。

　　华灯绚烂，几道起起伏伏的水柱冲出花样，蒋铭招呼大家：“开始了开始了！”
　　音乐随即响起，清亮的女高音传出来——“难忘今宵，难忘今宵，无论天涯与海角……”

　　曾卓奇笑说：“妈哎，梦回春晚。”
　　几十年了，这首歌已经深入全国人民的心中。

　　天涯海角，欢聚一堂的人比比皆是，在秘香看来，每一个难忘的人都应该拥有一个难忘的退场。

　　秘香再次看向陈沫，他看着湖中心的水柱笑得开心，侧头跟曾卓奇讲话时没有注意到，另一旁的秘香眼眶已经开始泛红。
　　彩灯倒映，让她有了很好的伪装。

　　那晚在江边吃饭，一伙人说着惺惺相惜的不舍话，只有秘香仿佛回到了最开始，安静得像块背景板。
　　昭陵的夜生活非常热闹，正值青春年少的男生女生精力十足，好像以后都不会再见了一样，誓要给陈沫一个难忘的印象。

　　以至于后来在加拿大念书的那段日子，陈沫总是会在一群奔放的人当中想起他们。
　　他并未交付多少真心的那段日子却成了他这辈子的可遇不可求。

　　苏可可突然豪迈地说：“来，我给大家唱一个！”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哄笑声一片，掌声却如雷动。

　　这首歌的魅力太强大了，各回各家时，陈沫也不自觉哼唱了起来。
　　那时秘香就走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只是噙着笑，偶尔侧头看他，月光洒满身，显得人神采奕奕，骄傲难及。

　　迷途的飞鸟，要飞回属于自己的航线了。

　　陈沫离开的那天并没有惊动任何人，他早说过不要任何人来送，更何况大家都在补课也没有时间。

　　秘香看着空下来的座位，心里有块地方也跟着空了下来。

　　那天莫子琪突然坐到她后面，悄声说：“我去送陈沫了。”
　　秘香只是点头，莫子琪觉得这反应不是她想看到的，又说：“我又跟他告白了，你猜这次他跟我说了什么？”

　　秘香划重点的手一顿，慢慢转向她，她弯了弯眼：“他说谢谢，以后有机会再见会告诉我答案的。”
　　秘香抿嘴，默了默：“他在鼓励你。”
　　鼓励你走到他的身边去。

　　莫子琪心情大好，起身说：“秘香，跟我比一比吧。”
　　“不要。”她果断拒绝，笑着说：“他没有拒绝你那也是你该得的，你不需要再从我这里去证明什么。”

　　这个答案莫子琪并不意外，像秘香这样的人实在太理智了，所有的抉择里她可以轻松筛选出轻重，做最适合自己的选择。
　　莫子琪很佩服这样的人，但偶尔也会觉得没意思，走之前她轻声说了句：“胆小鬼。”

　　那天回家，傍晚的风依旧炽热，33度的气温，体感温度却像40度，秘香站在遥临巷口时有一瞬恍惚，好像从片片光影里看到那个大男生站在路口打电话。

　　原来有些人真的可以住在别人的眼睛里，哪怕只是幻影闪现。

　　秘香走过去，每走一步，那幻影便透明一分，直至彻底消散，周围只剩下铁锅快炒的声音、街坊聊天的声音、汽车来往鸣笛的声音……
　　独独没有陈沫站在这里喊她名字的声音。

　　秘香吐出一口气，眼泪夺眶而出，连她自己都震惊了。
　　好像在这一刻才明白，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那个暑假，秘香仿佛掉进了知识的海洋，每天起早贪黑，除了试卷就是真题。
　　苏可可来她家玩了几次再不敢来，满墙的知识点和成堆的试卷，让苏可可无地自容，逃也似地回了家。

　　但秘香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娱乐生活的，偶尔会去月乐泉听《难忘今宵》，就一首歌的时间足够她把陈沫翻来覆去地回忆一遍。

　　细细想起来，他们之间的相处并无特别，是她自己擅自赋予意义。

　　她和陈沫虽然留有联系方式，但很少聊过天。
　　从前在一块儿，她会问他要不要过来吃饭？那个语法定义又要怎么用？
　　但是现在，他们好像都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可以聊一些很日常却彰显亲密的话题，所以谁都没开口。

　　开学后摸底考试，秘香稳坐年级第一，总分750分的测试卷秘香拿了733，英语那一栏终于打了满分。

　　秘香好像找到了理由去分享给陈沫，却在一周后才得到了陈沫的回复——
　　【恭喜。很抱歉，我最近在集训，不方便看手机。】

　　秘香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也没有再回复消息过去。
　　这件事她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有时候在班上能听到一些关于陈沫的消息，只言片语却依旧让人望尘莫及。

　　原来他是有时间的，相隔万里，却依旧能跟曾卓奇聊游戏，跟蒋铭聊篮球，跟刘珏讨论学习……
　　秘香撞上的时间不好，但足够让她强硬到不再去期望什么了。

　　数以百计的深夜里，能让她一次次燃起期望的东西是手里的笔、笔下的题，那才是她真正要握住的东西。
　　好像握住了这些，就离陈沫更近一步，然而事实却是他们离得越来越远。

　　高三的动员大会，她作为学习代表，在台上言辞真切地说，希望大家不要辜负青春，珍惜当下，只有奋力拼搏才会有灿烂的未来。
　　一阵阵激昂的口号响彻校园，合欢花开得正盛，明媚灿烂的未来好像触手可及。

　　有一天，苏可可告诉秘香，陈沫极有可能会来昭陵跟大家一起拍毕业照。
　　秘香很惊讶：“开玩笑的吧？”
　　苏可可再三保证，她没撒谎。

　　秘香从这一天起就在期待着，可有时候命运弄人，越期待越会错失。

　　拍毕业照那天是个艳阳天，下午的第一节课，摄影师已经在操场等候，刘珏组织全班同学站位拍照，哄闹热烈的气氛让人心情激动。

　　蒋铭问：“哎，曾卓奇，陈沫怎么还没来？”
　　曾卓奇说：“不晓得啊，我昨天还给他发过消息，但现在都没回我。”
　　“不会不来了吧？”
　　“也有可能，听说他在准备出国的事情，各种考试应该没时间来。”
　　“出国啊……以前觉得好遥远，现在还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曾卓奇笑笑没再说话。

　　秘香看向校门口的方向，好像下一秒就会看到那个人背着书包慢慢走过来。

　　摄影师喊：“各位老师，同学们，请看镜头，我喊三二一的时候，你们就喊茄子，要笑得开心点哦。”
　　“来，三、二、一。”
　　“茄子！”
　　“很好，再来一张活泼的。”

　　秘香张嘴笑了起来，快门声响，定格了青春。

　　那天下午晚饭时间，走读的同学可以回家吃饭，秘湘君正好收车下班，顺路把秘香接回家。
　　六中校门口依旧熙攘，小吃店里人满为患，秘香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奶茶店里有人点了几十杯奶茶正在结账。

　　她侧头跟秘湘君说话时，陈沫正与她的车擦身而过，不过一扇玻璃的距离，谁都没有转头看。
　　等秘香回到教室，课桌上摆了一杯奶茶，苏可可拿着手机照片给她看，非常可惜地说她错过了与陈沫见面的机会。

　　“陈沫这人真的看不出来还挺重情义的，他明天有线上面试，今天还是来了昭陵，紧赶慢赶就是没赶上拍毕业照。不过我们几个留影了，要不要发你一份？”

　　秘香看着照片出神很久，才说：“好啊。”

　　经常喝的奶茶明明放了全糖，可喝起来还是好苦，好苦，好苦。

　　后来有那么几次，秘香都在可惜这个下午，因为他们再见时已经过了好多好多年，只能从时间的长河里去分辨当时年少的眉眼。

　　那天秘香收到了陈沫一段很长的话——
　　【秘香，很遗憾今天没有见到你，本想当面跟你说高考加油的，但现在只能以这种方式对你说。
　　未来灿烂盛大，我相信你会实现梦想，届时一定要告诉我那是什么感觉。
　　我的人生很被动，能自主选择的东西少之又少，但与你交朋友的这段时间里，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自由与坚定。
　　你有非常可怕的恒心和毅力，我十分佩服，所以，你一定会实现梦想的。
　　最后，祝你高考旗开得胜，未来灿烂。】

　　那个夏天，陈沫前往加拿大研学，秘香收到了京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此后十年，隔山隔海，万里无音。
　　他们都走在了灿烂的未来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