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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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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在想,江南的桃花开放的时候,该是什么样子的。”
说这话的时候,女子闲闲的倚在窗边,微微眯起了眼,嘴角略弯。勾起了一个说得上是孩子气的笑容。
“怎么突然想看桃花?”她身后的男子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幽深的眼眸里也带了淡然的笑意。
她随手抓了一缕鸦黑的秀发把玩,:“我出生在江南,反而在这里长大,现如今,只想看看那‘沾衣不湿’的杏花雨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他们在烟花三月十月时节下了杭州。
或许曾经有很多人在诗里,词里咏尽了江南春季的无边风华,然而这瑰丽无边的江南春色,岂是一支拙笔就能写尽的?
也许是拂面而来清甜的风,也许是青石板小路旁白墙黛瓦的流水人家,也许是一路而来豆蔻少女的吴侬软语,总之,沈离儿觉得自己快要醉在这片江南烟雨中了。
“不是说想看江南的桃花么?之前那么心急的催我赶路,怎么到了这里,却一点也不急了?”
沈离儿偏过头,似乎沉思了一会,只笑笑道
“因为这里很美。”
很美?
江月白不禁失笑。果然是出生在江南的女子,即使从小在那极北苦寒之地长大,却还是那么温然的融进了这一方清雅里。
沈离儿一身紫衣罗裙,长发随意的挽起,只余下几束流云般披拂在肩头,发间簪着一支做工甚为精致的白玉钗,直衬得那月华般的美貌也隐在了花间。
十五六岁的少女,有谁是不爱美的?更何况她的美貌从小就出众,心爱的情郎就在身边,又怎么会不仔细注意这装扮。
不过今天沈大小姐却不甚开心。
江湖上有耳朵的都应该知道,江月白是未来的碧云庄的继承人,这继承人呢,自是备受师父器重,肩上扛着担子自然也不轻,所以,失了沈离儿的约就不是什么怪事了。
她沈离儿不是什么养在深闺柔顺温婉的贵族小姐,自然不知三从四德是圆是扁,存了想被心爱的人捧在心里疼宠的心思,就必然会和江月白闹了红脸。
一次两次,解释,道歉,原谅。直到后来,她觉得他们也许都累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她放下朱砂纸,镜中人的女子紧锁眉,仿佛也想在她眼里找到答案。
时值傍晚,街边的摊贩都陆陆续续的开始收摊,逛了一圈,沈离儿也觉得甚为无趣。
恨恨的扯散了手中的柳叶,沈离儿那比手中柳叶还要精致的眉毛却蹙了起来。
“我就不信没你陪我,我就不快活!”
这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般说出来的。其实她心里也知道,抱怨归抱怨,即使在这样的盛世,女子离了男子,又怎么能活不受人白眼?
自欺欺人么?
不知不觉间,就踱到了西湖边。岸边的垂柳柳丝飘荡,隐在这烟波浩淼的河边,心里的那份愤懑倒是莫名去了大半。
登上画舫。沈离儿立在船头,双手扶上了围栏,凝视着潋滟的湖面,脸上也泛起淡淡的笑意。
怪不得人人都说江南好,日出江花红胜火,她闭上眼,微风和细雨拂在脸上很舒服,再多的烦闷和不适都跑光了。
她抬眼,对面一艘画舫缓缓驶来,就和这西湖上再普通的画舫一般无二,可她却再也移不开眼去。
一位白衣公子缓缓从船舱中走出,停下了步子。
江湖中穿白衣的公子很多,江月白也是其中一个。他的白衣,是贵族子弟的优雅,是举手投足间的转眄流精,是含笑拈花的无边景致。
眼前的这位白衣公子,却是真正属于这江南的。
修长的手指缓缓撑起这江南特有的四十八股油纸伞,宽大的衣袖顺着莹白如玉的手臂滑下,竟将这江南烟雨也画淡了。
沈离儿却突然觉得,什么样的形容词用在他的身上,都是空洞苍白的。这天下间又有什么词能形容出他的万一?
一向自诩识美无数的她,此刻竟也有些词穷起来。
一壶清茶,一只薄胎青瓷的茶盏,一双纤纤素手,一盘未下完的棋局。
沈离儿一向认为自己的手保养极佳,五指细如青葱白皙纤长,怎么说都是极美的。
可是跟眼前的白衣公子一比,她霎时落了下风。
“离儿离儿,姑娘倒是有一个雅致的名字。”他笑着排开了眼前的白子,嗯,死局。
自己的名字被那人轻声念出,多了分从未有过的江南缱绻诗意。于是她轻笑,“公子谬赞。”
他抬眸,挑了挑眉,几乎说笑般道,“在下的名字,却是正好能和沈姑娘配成对。”
她的心一跳,手中的黑子一时竟落不下去。
挑眉,她抬眼,早已没了慌乱。
“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几分真,几分假。她沈离儿从来就不是那么容易慌乱的人。
“莫离——切莫别离。”
“我想,去看城外的桃花。”
清晨梳洗的时候,她倚在梳妆台前,懒懒的说。
给她梳头的手就这么一顿,她却清清楚楚的看到他在镜子里的犹豫。
“今天沈世伯七十大寿,我不去的话,面子上也说不过去……”
原来如此。
这次的说辞,和上次的都不一样。
“好,那我等你。”
“好。”
恩爱情浓,谦和躬柔。她不禁想笑,原来从那么早开始,彼此想要的东西就有了偏差。
她软软的倚在他怀里,江南特有的甜香凝在她发间,于是岁月也依稀静好起来。
江南多雨。
虽然江南的雨是沾衣不湿的杏花雨,但是三月天依然是春寒料峭,真在雨里淋半天,滋味还是不太好受的。
于是沈离儿就开始庆幸自己出门前是带了伞的。而且今日的这场雨,似乎还不小。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地址,这还是上次莫离临走时赠与的。
——若姑娘不嫌弃,可以前来寒舍和在下切磋棋艺,在下恭候佳音。
她轻笑,他曾是这样说的吧。
正要伸手叩响门板,她却立时蹙起了柳叶眉。
——血腥气。
极淡,若不细察决计察觉不到。但在这安静的小巷里,却显得益发诡异起来。
彼时,沈离儿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菜鸟,顾名思义,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白了,就是不怕死的笨蛋。
以上。
是作者的废话,可以按下不表。
也许很多年后,她会忘记少女时的她,如何情窦初开,如何缱绻情浓,却如何忘不了曾经的雨天——杀人天,给她带来最初的江湖杀意的那天。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隐在雨里的杀气已经很好的告诉了她这点。
闪身躲过飞来的一把飞刀,她揽了揽鬓边散乱的头发,眸子里渐渐也有了决然的狠意。
闪身抽出腰间布兜里的银针,她凝神听着飞刀来的方位,躲闪的步子却半分未停。
很多年后,她每每回想当时的那一幕,都会笑在现在看来傻子般勇气,笑过之后,却是深深的后怕。
——当时脚下如果慢了一步的话,世上就再也没有一个叫沈离儿的人了。
沈离儿咬了咬牙,方才闪避不及,一把飞刀堪堪贴着左臂飞过,带过一道不浅的伤口,痛的她咬紧了唇,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她沉下眸子,手中的银针出手更加迅捷,这次,是下了杀手的。
雨天,小巷,杀人。
看似毫无关系的三样事物,竟也会有贴合的这么一天。
青色的汉宫秋纸伞无力的跌落在地,溅起一地的水花。雨水泅湿了纸伞,她却再也无力去拾。
一直到,她再也忍不住喉咙里的一口腥甜,一抬手,就是一口鲜血咳出,人也无力的委顿在地。
竟然要……死了么?
还没有看到江南的桃花,那想象中的落英缤纷,阡陌纵横……
挣扎着想起身,却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眼皮也越来越沉……
“吱呀”一声,刚才紧闭的门却在此时被一双莹白如玉的手打开了。
门内那人,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