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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当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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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月黑风高夜,春雨戚戚沥沥下个不停,好似死不瞑目的冤魂在不停哭泣。
紫禁城西北角,空荡阴森的停尸房里,云卿模糊的意识稍有回笼。
睁开眼,四周漆黑一片。
她想坐起来唤人点灯,奈何四肢酸软无力,根本不受她控制,就好像不是自己的。
更糟糕的是,周遭空气越来越薄弱,她呼吸越来越艰难!
云卿来不及弄清楚情况,出于求生本能,拼命挣扎着起身。
终于,她抢回对四肢的掌控,铆足吃奶的劲儿,两只手臂成功推开头顶棺材板——
呼!
云卿大口呼吸新鲜空气,顺便打量周遭。挺尸房内阴森渗人,门外杂草丛生,朱门油漆斑驳。
她又低头瞧自己,细嫩手臂、藕粉色旗装,都昭示着这具身子的年轻,与她原本年纪不相符。
也就在此刻,眼前浮现出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
她重生了。
重生为秀女卫氏,闺名也叫云卿。
卫氏因为长相过于出众,遭其他秀女嫉妒而遇害,这才会被安置在挺尸房,明早就要拉去埋了。
雨“噼里啪啦”越下越大,冷得云卿直打颤。
她忍着寒风急雨,匆匆走出停尸房。
此时宫中下钥,想要重回秀女所在的储秀宫是不可能了,更何况她也不敢保证那里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略略思忖,云卿绕过御花园,往紫禁城西北角的佛堂而去。
那里常年供应着佛像,刚好深夜无人,最适合遮风挡雨。
……
深夜佛堂,灯火通明,檀香缭绕。
云卿躲过打盹的小太监,悄声钻进去,缩在一排烛灯旁,勉强暖和起身子,开始梳理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如今是康熙十七年春,三日后就是秀女殿选。
原主卫氏凭借出众温婉的绝色容颜,是公认的最优获选者。也因此遭人暗害,给了她鸠占鹊巢的机会。
造化弄人的是,这卫氏乃是前世被康熙爷宠惯一时的良妃娘娘。多次针对夫君太子之位的八贝勒,胤禩的生母!
窗外春雨淅淅沥沥,搅得云卿心烦意乱。
且不说她与夫君胤礽恩爱一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爬上他父亲康熙爷的龙床。
单论康熙爷宁杀错不放过,赐她毒酒一事,她就不可能去谄笑承恩。
幸运的是,眼下皇四子胤禛和皇八子胤禩,两个储君最有竞争力的对手都未出生,那她是不是有机会……
“万岁爷吉祥!”
突然这时,门来传来一道高声叩拜。
“在佛堂当值也敢瞌睡,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男人声音低沉雄浑,仅仅一句话,就透露出他与生俱来的傲视万物的矜贵之气。
云卿心口蓦地一沉。
思及前世的种种遭遇,她双手不禁握紧,又无力松开。
蚍蜉不能撼树,威严杀伐的康熙爷似山一般的存在,令人望而生畏。
云卿不过一时犹豫,外面的人已推门而入。她急匆匆钻进佛案下面。
只是这么晚了,康熙爷为何会来这小佛堂?
……
“佛祖在上,请受玄烨一拜。近日灾情持久不减,子民深受苦楚,朕深感痛心。还望佛祖慈悲济世,朕命人为您日日添香火,年年塑金身。”
近日南方连降大雨,水灾严重,民不聊生。
康熙帝忧心百姓,深夜辗转难眠,索性来小佛堂上香。
他点燃三根线香,虔诚站在金身佛像前,深深躬拜,将线香插进香炉。
而随着他一双暗金纹黑色长靴的靠近,佛案底下的云卿,心跳声也越来越敲如擂鼓。
一想到前世康熙帝满身威严极重、不怒自威的模样,云卿才暖和过来的身子,重新如坠寒潭。
这般紧张下,她蓦地一哆嗦,手臂“咚”磕在佛案上——
“谁在那?滚出来。”
低沉雄浑的逼问声,好似一双无形大手,猛地捏住云卿的心。
眼看黑色长靴调转方向,要往她这边走来,云卿急中生智,深吸一口气后:“喵——”
微弱的猫叫声缓缓响起,康熙帝停下脚步。
在佛案的明黄色帘幕前,略站了会,而后转身离开。
眼瞧着黑色靴子越走越远,云卿稍稍松了口气。
暂时安全了——
怎料!
一柄利刃突然挑开明黄帘幕,紧接着数名御前带刀侍卫,齐刷刷包围在佛案前面!
原来,地板上两道五寸大小的脚印湿痕,无声揭露了一切。
侍卫们让出路,康熙帝款步上前,不以为意嗤笑:“朕倒是要瞧瞧,什么样的圣猫,脚步竟如此庞……”
意外地,对上一双胆怯清丽的水眸。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葡萄眼,清澈干净。
主人过于惧怕,葡萄眼瞪得圆溜溜的,氤氲着水汽,无助又无辜。
“何人深夜在此?”
康熙帝负手而立,居高临下打量着。
案下身着藕粉色旗装的少女,怯恐地埋下头将身子跪缩成一团,真如蜷成一团的小猫儿,“奴才是此次待选的秀女,因着在御花园贪玩,误了回储秀宫的时辰,在此处避雨。”
说着,少女伸出手,试探性地扯了扯那块明黄色帘幕,“奴才身上淋湿,有碍观瞻。可否请万岁爷赏脸,命人放下这幕帘?”
小猫儿一般的力道,自然扯不过自小习武的御前侍卫,娇娇怯怯可怜极了。
原来是秀女。
康熙帝深邃黑眸一暗,似有意味,“哪家的姑娘?”
他好性地一挥手,侍卫便即刻放下那幕帘。
“奴才是……塔塔拉氏。家父乃户部侍郎,塔塔拉.齐康。”
云卿躲在帘幕里,沉吟片刻,谎称道。
刚刚底下的视线昏暗,她未来得及瞧见康熙帝的神色,不知他是否动怒。
且她以真实身份相告,难保三日后殿选会增加些获选胜算,但她这一世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康熙帝扯上关系。
所以云卿决定将塔塔拉氏推出去。
就是此人借着手帕交的名义,将沾有毒粉的绢帕送与原主卫氏,才致其香消玉殒。
按理说,秀女入宫都要经过宫人层层严苛筛查,不可能夹带私货。但塔塔拉氏的父亲是户部侍郎,官拜正四品。他女儿想要在宫里做些不见光的勾当,可比辛者库出身的卫氏要容易得多。
“原是齐康家的啊。”
康熙帝淡淡应了句。
再大的官职,再大的辈分,在天子面前也都得自称一句奴才。
但好歹塔塔拉氏的父亲,在御前还算排得上名号,感觉这会气氛稍有和缓。
云卿微微喘口气,应该不至于被重罚了。
“之前齐康还同朕说起,你身子一向孱弱,可能会错过这次大选。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眼看那双黑色暗金纹长靴走远,云卿却没敢大意。
“多谢万岁爷的惦念,奴才身子一向康健,许是父亲将奴才与堂姐的闺名记混了吧。”
认真想来,康熙帝日理万机,如何会记着一个四品大臣家女儿的身子是否康健?
应是怀疑她是刺客吧……
云卿及时搜刮到原主记忆,幸好这塔塔拉氏自诩从小到大都未生过病,进宫后必定好生养,这才免于穿帮。
“嗯,是齐康老糊涂了。”
康熙帝漫不经心道。
三更半夜,宫里本不允许随意走动。此时独自一人藏在佛案下面,很容易被联想成埋伏在此的刺客。
见云卿言辞挑不出漏洞,康熙信了她身份,“来人,带她去换身干整衣物。”
云卿很快被人带到佛堂后面的小书房。
宫女不仅给她拿来干整的衣物,还有一盆热水和一块干净帕子,外加一碟子点心。
云卿微微惊讶。
这是康熙帝的意思?
印象里,康熙帝一向冷酷无情,也会有顾念他人感受的时候?
宫女再次来收拾东西,临走时,给出答案:“姑娘稍坐,万岁爷已经往这边来了。”
云卿的心咯噔一声。
所以恩赏她收拾齐整,是为了侍寝?
……
云卿下意识要拉开房门,逃离此处。
结果一出门,就撞见康熙帝已走到台阶下。
一个小太监在后面给他撑伞,一个小太监在侧前方给他提灯,另有一拨侍卫不近不远地跟在后头。
“这是……出来迎朕了?”
康熙帝缓步走近,站定在云卿跟前。
小姑娘个头只到他心口,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盯着他瞧,娇娇憨憨的。
比之塔塔拉.齐康,长相胜之百倍,精明不足一成。
康熙帝好性地挑挑眉,没计较她直视天颜的大不敬之罪。
“奴才……奴才其实……咕噜咕噜……”
就在云卿绞尽脑汁想法子怎么顺利离开此处时,肚子先不争气地叫起来了。
“其实是没吃饱。”
康熙帝被她逗笑,握着碧玺佛珠的手,饶有兴致地蹭了蹭她羞窘的小脸,而后抬脚迈入小书房,“再去拿点夜宵来。”
“嗻。”小太监连忙冒雨去办。
云卿红脸僵在原地,瞧着站在书架前翻找书册的康熙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姑娘,多好的机会,快请吧。”
御前的太监笑眯眯地示意她进去。
云卿瞧着他的笑,抿唇不语。
若非身份今不如昔,当真想反问一句,这么好的机会让与你如何?
云卿最后还是进了小书房,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这的确是她与康熙帝独处的好机会。
若是能一举刺杀成功,那么今生的胤礽便能顺利登基。而她即便是立即赴死,也不枉重活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