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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一百二十招 随他妈妈 ...


  •   「本庭宣判,依据……被告人王祝军,因涉嫌醉酒驾驶机动车致他人死亡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吊销机动车驾驶……」

      “什么?怎么就三年?!他是逃逸!我不服!”

      “当当当!肃静!”

      “我不服!”

      法槌击落的那天,童方台疯了。

      随后便开始了无休止的上诉维权。

      童方台与妻子谭爱珍识于学生时代,彼此倾慕,早早结了婚,虽然不富裕,但日子过得还算幸福。

      意外来临那年,童方台还不到三十岁,是个事业刚入正轨的小学老师。

      撞死他妻子谭爱珍的凶手王祝军,和他年纪差不多,然而却并不是个普通的老百姓,背后有着童方台无法企及的关系网,这让童方台的维权之路,变得极其艰难而痛苦。

      那两年,从区到市到省,每个政府大厅的门都被他砸烂过,求爷爷告奶奶,额头磕出过乌青,膝盖跪出过厚茧,然而全都没有用。

      工作被迫辞掉,本就无几的家财也很快散尽,东借钱西贷款欠了一屁股债。

      年幼的儿子更是疏忽照顾,天天不是塞到这家就是掖到那家,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儿子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本就因为失去妻子痛不欲生的童方台,真的很难承受再失去儿子,于是就又开始磕头借钱,带着儿子看病。

      大小医院都跑过,甚至连民间神婆也不放过,抑郁症、自闭症、精神病、失了魂,各诊各的,说什么的都有。

      然而药吃过,心理疏导做过,干预试过,效果却并不怎么样,儿子不仅仍旧不说话,反还因为各种药物,状态愈发糟糕。

      童方台不忍心儿子受苦,停了一切治疗,认命了。

      不说话就算了,至少还能跳能蹦。

      经此一顿折腾后,童方台害怕了,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彻底明白,双腕终究拧不过铁钳。

      内心的绝望让他想拉着儿子一起去死,药都吃下去了,却被住在隔壁的五婶发现,救了过来。

      醒来后,童方台看着躺在身边面色苍白的儿子,崩溃到一直掴自己嘴巴子,硬生生将脸扇到肿。

      随后在祖牌前跪了一天一夜,发誓从此再也不会干蠢事。

      那段时间也多亏了身边的亲邻,没日没夜地守着,帮衬着他们父子,生怕俩人又想不开寻短见。

      出院后,童方台带着儿子回家,看着满屋妻子的痕迹,悲恸到难以呼吸。

      他整夜整夜无法入睡,坐在院子里疯狂抽烟,头发大片大片地泛白。

      在最后一包烟抽完的那天夜里,童方台突然掉了一颗牙,于是天亮后,他便下定决心,带着儿子上京。

      这样的事搁在身上,料谁也就此无法作罢,但叔叔伯伯们又怕他重蹈覆辙,还是进行了劝阻。

      童方台倒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冷静,只说这是最后一次,如果还是不行,就算了。

      其实他内心深处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只觉得还有最后一个路子,不试试,一辈子都过不去。

      父子俩连夜将东西收拾好,准备出发前,他特地去妻子的坟头告了别,希望她在天之灵能保佑顺利。

      童方台自责于自己的无能,在妻子的坟前放声大哭。年幼的儿子在一旁不哭不笑,静静地看着母亲的墓碑。

      然而旅途还未开始便横遭意外,父子俩从墓地往回走的路上,遭到了黑车追踪。

      提前从狱里出来的王祝军,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消息,喝得醉醺醺地跑来打击报复。

      童方台彼时骑着借来的摩托,一只手扶着还没来得及上车便被他拽到前头的儿子,一只手扶着车把,在盘山公路上疯狂逃窜,后面紧跟着王祝军七拐八扭的黑色大奔。

      老摩托到底跑不过四轱大奔,童方台将速度加到最大后就顾不上扶儿子,埋头朝山地奔逃,坑坑洼洼的土路颠得车子乱蹦,几次都差点翻飞出去。

      山下是一片水流湍急的水库,现实不比电影,一旦掉下去必死无疑。

      年幼的儿子被颠得身体磕在油箱上哐哐直响,眼看就要掉下去,然而童方台无暇顾及。

      前方山路很快到头,想要活命他只能再次上马路,但一旦拐出去,紧咬着的大奔势必直接将他俩顶下水库。

      四处无路,天要亡人。

      那一瞬间,童方台的内心甚至都没有了提前绝望的念头。

      就在他想刹车认命时,身侧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大奔七拐八扭,速度太快来不及刹车转向,正面与弯道转出来的运菜货车相撞,瞬间冲出护栏,掉下山峦,车毁人亡。

      而大货车慌忙急刹,堪堪避过山路拐口的童家父子,撞碎了车前灯和保险杠,司机平安无事,但满斗的纸箱滑落,摔碎在沥青路上,红通通的西红柿滚了满满一地。

      童方台逃出山口,抱着儿子从老摩托上下来时,儿子满手是血,不仅几根手指头裂口,连食指指甲盖都掉了,却还死死地扒着油箱边沿不撒手。

      惊魂未定,他一下跌坐在地,望着狼藉的马路,和山下摔得惨不忍睹的汽车,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儿子,眼角的泪水失控般地疯狂流淌。

      天确实亡了人。

      只不过,亡得不是他。

      ……

      童方台到如今仍觉得,是妻子的在天之灵,听到了他的哭喊。

      从妻子发生意外后一直不曾哭过,后来也不再说话的儿子,在王祝军掉下山的那天午夜里,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且一哭就哭到了天亮。

      从那以后,儿子就变得特别爱哭,即便没有伤心或难过的情绪,也动不动就哭。

      但童方台并不担心,反而还感到一点开心。因为那之后,儿子就慢慢开始恢复说话了。

      童方台还记得当时,儿子说出第一句话时,是在两人从菜市场买菜回家的路上。

      儿子突然拉住他的手,指向展柜里的蛋糕,说了声“糕”。

      童方台抬头,看到那铺满了水果的双层奶油蛋糕时,喉头一涩,眼泪瞬间溢出了眼眶。

      他急忙擦掉眼泪,领着儿子进店,二话不说就买了一个看上去最漂亮,也是店里最贵的双层蛋糕。

      回家后,父子二人围着蛋糕迎面而坐,儿子在那头安安静静地吃,他在这头撕心裂肺地哭。

      虽然人们大多数时候,都在责怪岁月无情。但有时却又很庆幸,时间抚慰人心的力量。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父子二人的生活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儿子上小学后,变得越来越爱说话。

      童方台也重新找了工作,只不过并没有重捡之前的教科书,反而跟着大车司机跑起了车。

      他人生中学会开得第一辆车,就是专门用于运菜的货车,教他的师父,正是当初盘山公路上,被不幸波及的货车司机。

      自那之后,他便开启了不停学车开车的,执拗而怪异的驾驶员生涯。

      不管大车小车,挖掘机铲车还是公交,他统统不拒。

      或许也正是因为他什么都学,很多工作并不能干长久,也导致了后来不得不带着儿子不停搬家。

      对此,童方台心里一直都觉得很对不起儿子,但后者的适应能力,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甚至在很多时候,他因为太折腾而自责不已时,还是儿子在安抚他的情绪,虽然总是很笨拙,但却给了童方台很大很大的力量。

      而关于儿子的笨拙,童方台自始至终都认为是自己的错。

      当初意外时他疏忽了照顾,后来又着急乱投医,让儿子经受了太多无谓的治疗,吃了很多或许本不该吃的药物。

      尽管很多次告诉自己,不去经历,人永远无法得知当时当刻的决定正确与否,但他仍然无法放下心中的结。

      无法去释怀,或许自己的决定,毁了儿子的一生。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儿子瞧上去一天比一天活泼,他也只好尽量将无用的情绪压下,然后尽最大努力地,让他的生活更快乐一些。

      这么多年过去,童方台不知道自己做得怎么样,也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错,只能凭着儿子脸上的笑容告诉自己,或许还可以。

      事实也好,假象也罢,他只能这样告诉自己,才能继续走下去。

      “……后来他就再也没有过过生日,以前有过两次这样的情况,第一次有些措手不及,但后来他自己醒了后并没有什么事,能吃能喝的……”

      童方台说着叹了口气,“我一直也没停下打听医生,还是以前给老板挡酒时,在酒桌上结识了一个留学归来的医生,他说那属于一种创伤后应激障碍……

      “因为他是从小就有,很难完全治愈,只要不触发临界点一般不会犯,不影响生活我也不想他天天吃药跑诊所……”

      “孩子比看上去要顽强很多,”系父重新给他的杯子里添了点热茶,“很多。”

      “是,”童方台交握在一起的双手紧了紧,“随他妈妈。”

      话音落下,客厅里恢复了沉寂。

      坐在矮桌旁摆弄画棒的里城,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窝在沙发上的连城正在切换界面,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栏里输入了想查得内容。

      而一直习惯性坐在吊椅上看书的系临城,此时正静静地望着窗外突然下起的淋漓细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有林美临的啜泣声,时不时从沙发另一端传来。

      或许是太过沉重,她掩着嘴巴深呼吸了几次。

      过了一会儿后,她开口说:“要不,我去热热菜吧,都凉了,大家应该也饿了。”

      童方台闻声抬头,“不好意思啊弟妹,本来说好要聚——”

      “哎呀,”林美临打断了童方台的话,鼻音有些重,“童爸你就别这么说了……”

      随即赶紧端着童家父子带来的蔬果,进了厨房。

      “喝点?”系父笑着问。

      童方台并不贪杯,这会情绪不高,加上还惦记着万一晚上儿子醒过来,便拒了,“不了,改天吧。”

      “一杯,”系父伸一指,“小木珍。”

      不错的酒……童方台笑了笑,“那就一杯。”

      饭后,童塔塔还在昏睡。

      童方台打算带儿子回别院,通常这时候还没醒的话,都要天亮才会醒了。

      系家夫妇想让童塔塔直接留在主院,但总归还是不太方便,他想自己回家守着。

      林美临闻言作罢,便叫了儿子过来。

      “不用,我背回去就行。”童方台这会子已经恢复了状态,能背得起儿子。

      “外面还下着雨呢,”林美临不同意,“你又喝了点,万一摔了蹭了的。”

      虽说童塔塔不胖,但到底一百多斤,而且一米七多的个头,都快赶上他爸了。天湿路滑的,总归让人不放心。

      系临城倒没表现出任何不耐烦,认命般地随他妈摆布。

      走到客房将童塔塔从床上抱了起来,转身走出去。

      林美临从伞筒里拿出伞递给童方台后,又递给连城两把,朝门口抱着童塔塔的老大示意,“去,给撑过去。”

      “我来就行。”童方台说道。

      “你先把自己顾好吧,”林美临没让,“年轻人没关系,淋点就淋点。”

      转头又跟走向门廊的连城说:“指的是你自己啊。”

      “知道了。”

      连城语气有几分无奈,他还能不知道这伞主要给谁撑?如此反复强调,自己果然是充话费送得……

      雨不算大,但淋漓不停。夏天淋雨虽不冷,但打湿衣服到底还是不太舒服,童方台赶紧走在前头引路开门。

      临到门口,他回头看向身后几人,只觉得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怀里抱一个都大气不带喘一下,搞得儿子倒像个没几两重的猫儿。

      几人走到门廊下,将伞合上,童方台赶紧推开门让他们进去。

      小彩虹听到动静立马跑到门口,大概没想到突然来这么多人,忙碌地在各个脚边绕来绕去。

      虽说别院是系家地盘,但兄弟俩自打当初搬家后,就再也没有进过里屋。

      连城乍一进门还有点不适应,只站在客厅里等大哥出来。

      将人放到床上后,系临城站在旁边,看着童方台将对方的鞋子脱下来,安置到里面。

      屋内很安静,他忍不住环视了一圈房间的环境。

      童家住进来之前,别院他就很少来,对这里面的房间没有太多深刻印象,所以也没什么“原来的”想当然画面。

      但看眼前的房间,总给人一种,怎么说……

      不脏也不乱,但从图案怪异的床上用品,床头巨大的粉色脚丫台历,到书桌上空了的饮料杯,墙上贴得颜色纷杂的便签纸,还有各种造型奇特的“手工”……

      仔细看,似乎每个角落都充斥着中二少年欢乐多的氛围,给人一种……一看就是“童塔塔会住得房间”的感觉。

      鲜红加粗的标记,在一众便签里分外打眼,系临城望着那两个数字轻眯了下眼,随即将视线落到下方的书桌上。

      看上去临出门之前,这家伙正在奋斗,摊开的课本和笔记上,横竖七八地放了几只不同颜色的笔,正好对应着书上各种颜色的标记。

      “五彩缤纷”反衬得那努力中,透露着一股慌乱。

      “不好意思啊,一直麻烦你跑来跑去的。”

      游离的神思被拉回,系临城转头看向已经被安顿进被窝的童塔塔,“没事,童叔不用这么客气。”

      说罢,便转身往外面走,“那我就先回去了,您也早点休息。”

      “哎,叔就不留你喝茶了哈。”

      两人一块走出客厅,连城将手中的伞递给他哥。

      “童叔留步吧。”

      “对,还有这个。”童方台将自己带过来的那把伞递给他。

      系临城接过,颔首示意,转身下了门廊台阶,边走边环视着院里长势喜人的蔬菜瓜果。

      “原来番茄长小树上……”连城瞅着栅栏里的西红柿,语气有点惊讶,“我还以为长藤上。”

      “属于藤类,只是这个品种比较矮吧。”说着,系临城弯腰顺手摘了一个红色的果子。

      “没爬起来啊,笨笨的……”连城嬉笑,也弯腰寻找红果。

      童方台站在门廊指向里面,“里面那棵有。”说着就要下台阶。

      “不用了叔,”连城示意他不用下来了,“我找到了。”

      摘下果子后,他示意了下,随即两人出了别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0章 一百二十招 随他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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