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生存日记》金色仲夏夜

7、夜半敲门声

　　阴沉密云慢吞吞挪走，露出血红血红的圆月，低低浮在绿棕榈叶树梢上，如硕大的眼球布满红色毛细血管，周身布满肉瘤散发着猩红热源。
　　眼球眨动从高空俯瞰灯火通明的602女生宿舍，里面有三具美妙的年轻酮体。

　　张小沫费劲从行李箱里扒拉出花花绿绿的塑料大食袋，泡面袋倾斜倒在凉席上。
　　她欢呼道：“为了庆祝我们从刚才诡异的世界回到正常人类世界，我拿出压箱底的珍藏。”

　　女孩子们进入宿舍的时候能听到隔壁宿舍的欢声笑语，吹头发声夹杂着讲话声，大家都默认已经回归正常人类世界，心情都放松下来。
　　毕竟恐怖世界存在着各种非人类存在，随时能灭杀她们，大家都渴望桃花源人间烟火气息。

　　张小沫把五花八门的泡面种类整理摆放成一排，俨然小卖部架势。
　　“铛铛铛铛，张小沫泡面小摊，欢迎大家前来免费选购品尝。”

　　苗初翠笑骂道：“张老板，我要一份三鲜排骨泡面。”苗初翠指指鲜黄色包装的大食袋，“我柜子里还有一排鸡蛋我给你拿来，泡面里打个鸡蛋。”
　　张小沫用卡哇伊小电锅煮沸腾矿泉水，往里用长筷搅拌咕嘟咕嘟在开水里软化的泡面块。

　　张小沫抬头问严莓莓，“莓莓，你要吃什么口味的泡面啊？”
　　她露出身后的泡面小摊，示意严莓莓随意挑选。

　　严莓莓一改懒散劲头，摆了红色塑料凳在宿舍狭长的走道间，还往塑料碗里摆放瓜子蚕豆，花生酥，罐装鸡尾酒饮料缓缓倒入一次性透明塑料杯中，塑料杯里弹跳着水珠气泡散开。

　　严莓莓弯起腰擦擦头上的汗珠，“小沫，我要香辣牛肉味泡面。”她指向口味偏重的红色泡面包装。
　　张小沫挑眉道：“严莓莓没想到你挺能吃辣！”
　　严莓莓眉飞色舞道：“那是自然，我家地处川蜀，古为蜀国之地，最能吃辣子。特色辣菜有夫妻肺片，毛血旺，麻婆豆腐……最著名的还是火锅，能吃的人大汗淋漓，还能再吃一碗白米饭。”她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全然没有方才的紧张拘束感。
　　张小沫吐槽了一句，“那可真是碳水配碳水，热量炸弹。”

　　苗初翠喝了一口水蜜桃味的鸡尾酒饮料，气泡顶上胃让她直起腰打了个舒坦的饱嗝。
　　“苗初翠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勤快，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严莓莓抓了一把蚕豆塞进苗初翠的嘴里，“快吃吧，高智商学霸，连喝的都堵不不住你损人的一张厉害嘴。”
　　苗初翠嘎嘣嘎嘣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没话讲了。

　　张小沫举起电煮锅，淡黄色泡面顺着汤水稀里哗啦的倒进塑料碗里，上面还漂浮个白色水煮蛋，撒些切好的碧绿葱花香菜进去。
　　泡面被端上红色塑料凳，张小沫两只手指尖烫的红通通捂着耳朵尖，“好勒，客官您要的三鲜排骨味泡面，色香味俱全，请打个五星好评。”张小沫扮演角色游戏还玩上瘾，挤眉弄眼调侃苗初翠。

　　苗初翠磨蹭两只木筷竹屑，用木筷挑了一长溜吹气，呼噜呼噜吸溜进嘴，鲜香的排骨味充斥口腔。
　　“好香！整个身体都热乎乎热腾起来！”

　　张小沫咧嘴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接下来煮莓莓的香辣牛肉味泡面。”
　　她洗干净锅，放了泡面块，撒了调味包。

　　红色的香辣汤水在锅底翻涌，又香又辣的酥麻香味沾染上床被，顺着602宿舍门飘向黑暗中的走道。
　　走道里感应灯明明亮亮，像是有人在走道上踢皮球玩，宿舍门内女孩子轻盈的笑声大口吸溜爱心夜宵，全然不知门外黑暗渐渐侵蚀至602宿舍门前。

　　张小沫往煮散的四分熟方便面里加了个生鸡蛋，蛋黄渐渐凝固成型时，门外突然出现敲门声。
　　敲门声极有规律，笃笃笃，笃笃笃，像是有人用拐杖机械点地声，宿舍里的女孩讲话声戛然而止，宿舍气氛胶凝起来，只剩咕嘟咕嘟小锅软化泡面的声音，鸡蛋黄渐渐在锅中凝固成型。

　　苗初翠木筷夹着的水煮蛋滑入汤里，溅起的黄色汤汁如泥星点子晕染在干净的睡衣袍上。
　　张小沫用眼神示意两个人收拾眼前的狼藉，手脚麻利关了电源，把煮好的泡面锅一股脑藏进衣柜里。
　　工厂宿舍是不允许通大功率电器的，不是为了用电安全，而是宿舍这边的工业用电比居民用电还贵，用电高峰时可达1块钱一度，所以工厂高管决定冬季五点半门禁以后禁止用电，主打一个抠门一毛不拔。

　　张小沫开阳台窗通风，大声朝门外喊，“谁？”
　　大半夜谁会不睡觉敲女生宿舍的门呢？

　　门外传来闷闷含糊的声音，“宿管前来查寝……”

　　张小沫唰的拉开木门，猛地吓一跳。
　　在幽暗里，一张白得如蜡像的人脸漂浮在眼前。

　　宿管阿姨的脸在宿舍白亮的灯光投射下，好像涂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蜡油，惨白惨白，看起来宛如假人。
　　她手里拿着黄色发暗的记录本，挺起胸脯对张小沫道：“小姑娘麻烦让让，我查寝，看看有没有违禁物品。”

　　张小沫回神看到宿管阿姨在翻箱倒柜搜查物品，俨然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样。
　　宿管阿姨佝偻着腰身，鼻子快速耸动闻嗅，“你们是不是在寝室里煮东西吃了？工厂高管可是严禁大功率电器使用，为了你们的人身安全着想，避免火灾发生。”她挂着笑脸明面上这样说，可是宿舍里的人精清楚还不是上层抠搜用电。

　　“哎阿姨别掀我的被子啊！”严莓莓惊呼出声，看着宿管阿姨踩着扶梯抖动薄被。
　　薄被海浪般抖落出粉色加热卷发棒，金属外壳电吹风。

　　宿管阿姨狠狠瞪了严莓莓一眼，拿起黑笔在记录本上登记警告。
　　她狐假虎威道；“严莓莓，你的电器功率都大过200瓦，容易造成跳闸。这是第一次警告，第二次我就要上报高层扣你工资。”

　　严莓莓发出嗷呜悲伤的嚎叫，无可奈何看着宿管阿姨没收了她的爱美用品，她的大波浪卷长发一去不回了。
　　张小沫目瞪口呆看着宿管阿姨一系列迷操作，进厂打个工，没必要规章制度搞得比大学还严格。

　　宿管阿姨仰起面抽动鼻尖，目光瞄准张小沫身后的衣柜。
　　那是香气的来源地，阿姨幽幽问道：“让开，我要检查衣柜。”

　　张小沫干笑道;“阿姨柜子里都是些脏衣服，几天没洗了很臭的。”
　　宿管阿姨踅过来，拽张小沫的手腕骨，打开衣柜。

　　张小沫的手腕骨像是被一只手铐牢牢禁锢住，力量大的她的腕骨几乎碎裂。
　　她疑心四五十岁的阿姨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气，她的思绪被打乱，宿管阿姨发现了她的锅。

　　一锅麻辣飘香的泡面被无情倒到垃圾袋里。
　　宿管阿姨抿着唇，皮笑肉不笑，嘴角的皱纹像是在冷笑张小沫的愚蠢自大。

　　宿管阿姨阴阳怪气道：“哎呦，小姑娘，不喝阿姨我辛苦熬制的老鸡汤，原来是在宿舍偷吃泡面啊。”好似还在为张小沫拒绝她的鸡汤而生气。
　　张小沫尴尬的满面绯红，“阿姨初次见面就对我这么热情，我实在不好意思接受。”
　　她的言下之意，阿姨你对初来乍到的打工人如此殷勤，谁知道暗含什么心思，说不定是给她的工人儿子做媒。

　　宿管阿姨带着电煮锅、卷发棒、电吹风，一股脑儿携带着香气离开。
　　她惨白的面色带了点红润血气，像是个妖精在张小沫三人身上吸饱了血气。

　　“咦？宿管的手机没有带走。”
　　苗初翠指了指红色塑料凳上的曲屏手机，怕是刚刚落下。

　　张小沫手指无意中按亮手机屏保，屏幕上是个非常年轻瘦小的男人，又瘦又黑像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
　　两腮削陷下去，只剩下两颗乌黑出奇大的眼珠，穿着一身铁灰色工装服，工装服口袋前挂着铭牌。

　　“质检车间，陈生。”张小沫轻轻念出声。
　　苗初翠看着屏幕前长相和宿管相似的男人，“他是宿管的儿子，前段时间请长假看妻子，说是妻子不小心烫伤了，烫的挺严重的。”

　　张小沫心想，宿管这个婆婆没有去看儿媳，看来婆媳关系并不好。
　　她想起刚来报道时，宿管极力介绍儿子，都有儿媳了还这样，只觉一阵恶寒。

　　张小沫的注意力在男人右脸三枚乌黑的泡疮上。

　　张小沫的全身发颤起来，冷得如坠入冰窟。
　　这个男人她见过，在浴室血纸衣诡尸脸上，也看到过三枚乌黑的泡疮，火泡子像是用开水烫的。

　　苗初翠没有看到男人的正脸，加上穿血纸衣的诡尸身上皮肉碎烂，脸上也坑坑洼洼不成面目，一般人也不会去注意他脸上的三枚泡疮。

　　张小沫想到男人头皮上毛孔血淋淋，像是被人硬生生从头皮撕扯下来。
　　联想到宿管熬煮保温杯里鸡汤底下密集的头发，怕不是用他儿子的血肉头发做的一锅鸡汤。
　　要是她当时警惕心低，喝下了鸡汤下场只怕如陈生一般，或者被异世界的妖怪代替冒充。

　　母亲能对骨肉血亲下死手吗？
　　答案是否定的，没有深仇大恨不至于做出此等事情。

　　只怕真正的宿管已经死亡，代替她的究竟是何方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