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劣真爱》别看我只是一条鱼

24、第 24 章

　　Leo后来悄无声息的死掉了。
　　很可惜。
　　段南一回想起来和Leo后面的两次会面。
　　他变得消瘦，失意，累累伤疤几乎覆盖住这个人，几根虚弱的骨头撑起来一点肉身。
　　那点癫狂都被过多的折磨搞得泯灭。
　　据看守他的人说，他的人格分裂越来越严重，可以和自己絮絮叨叨说一天的话。
　　段南一看向这个男人，他已经弱到不配被称为对手了。
　　“说这么久话，你们不会烦吗？”
　　穿制服的男人看向段家家主冷静的眼睛。
　　“烦。”他小心地看了一下段家家主的脸色，试探着说，“不过很快应该就不烦了。”
　　段南一轻抚了一下自己戴着的黑色小羊皮手套。
　　温暖，细腻。
　　“你很聪明。”
　　说完，他径直走了出去。
　　于是Leo便悄无声息地死掉了。

　　段南一回家看到了李涵。
　　他还是那样，算醒来了吗？但对于外界的任何刺激都无法做出感应。
　　眼睛会眨，却不会因为看到谁欣喜。嘴巴会动，但只在把饭递到嘴边时。
　　他不哭不笑，也不能从黑夜和白天来判断他是否醒来。
　　他几乎24小时呆坐着，黑夜和白天在他空荡的瞳孔里变换流转，但生命的迹象在他身体里艰难的复苏。
　　“小涵，我回来了。”
　　当然，李涵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段南一习以为常，拉起李涵的手，为他细细按摩。
　　“你知道吗？Lily又长高啦。现在可聪明了，我今天抱着她去上班，一路上大家都在夸她。”李涵的眼睛并没有聚焦，细长的睫毛轻颤，却不过是清风误触。
　　“我的秘书还问呢，这是谁家小孩啊？”段南一擦完手，蹲下身子和李涵面对面，微微挺起身子，和李涵蹭了蹭鼻子，语气亲昵带笑“你猜猜我说的什么啊？”
　　他等了一下，试图从两颗呆滞的琉璃眼珠中找一点回应，“好吧好吧，你害羞不愿意说，我当然大大方方如实回答啦。我就说，这是我的宝贝给我生的宝贝啊。”
　　琉璃眼珠也突然有了光彩。
　　“Lily。”声音断断续续，四个字母艰难的被拼凑起。
　　“是啊，我们的女儿。”段南一的手没有离开李涵，渐渐向上移动。
　　“我们的，女儿。”他顿了顿，“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早早做了检测，更何况，我一见到他就那么开心。”
　　“血浓如水啊。那是我的孩子，我和你的孩子。”
　　段南一的话像狂风骤雨，虽然语气是温和的，但是宣告的内容像用蛮力捶打巨石狠狠锤开了李涵封闭的内心。
　　“你知道了？”
　　这是这一个月来李涵说过最长的话，和流的第一滴泪。
　　而段南一擦去他的眼泪，吞没他的话语。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知道了。”
　　李涵迟钝的点点头，哦，知道了。
　　段南一知道了他苦苦隐藏的秘密，可是段南一看起来并不生气。
　　他捡起这一个月来四处散落的记忆碎片，缓缓拼出一点真相。
　　“段南一，所以呢？”李涵眼中带泪，几乎泣不成声。他无法准确描述这一切，他甚至回望苍天，假如时间回流，一切从最初开始会不会有不同？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被虐打，被伤害，被羞辱，无路可走。那时候段南一也没有神兵天降救他，细细算来，他和段南一这些纠缠中，也许还是他付出多些。
　　“段南一，很多事情，错过就是错过了。比如那次接吻，无论因为什么，结果都是我远走他乡。”李涵吸了吸鼻子，希望保留点体面，“那个时候你还小，我不能怪你，而且你也不知情。可是，我有时候一个人，一个人在国外没有一句乡音能入耳，听到的第一句国语，是你母亲打来的。”字字都变得血气森森，那是一个少年被遗弃的时间，那样的日子说不出良善体面的言语。
　　“你知道你母亲说什么吗？”李涵盯着段南一，天之骄子，一路顺风顺水的赢家在这里热衷于扮演摇尾乞怜的狗，快意。“她说，李涵你妈妈一周前去世了，家里有些事情耽误了，忘记和你说了。已经好好安葬了。”
　　段南一的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到李涵手上，生疼，是比那些阴暗的快意还要灼烧的的疼痛。
　　“段南一，我妈妈在哪里呀，我好想她。”李涵终于放声大哭，泪水滴到地面上，而李涵滴进段南一怀里。
　　段南一虔诚地擦去李涵的眼泪，但是擦不尽，就好像，李涵必须要流出和这二十几年人间生涯受到的苦楚等值的眼泪后，才能被段南一粗劣的爱意擦干。
　　段南一沉默不语，他从哪里去追寻李涵母亲的踪迹呢？
　　那个女人，死在哪里了，雨夜还是车轮底，都是让人心痛到麻木的答案。
　　“我会去查的，小涵，我会查到的。”他不是夸口，既然段夫人知道，他作为现任的段家家长没有理由会不知道。
　　他有这个自信。
　　“还有什么，小涵。”他低下头，亲吻他的少年，比他已知的所有时间都还要卑微。
　　“段南一。你是不是以为，我们有个孩子，我就离不开你了？”李涵斜眼看着段南一，他的痛苦与爱意被具象化，说不清楚到底是属于谁。
　　“段南一，太晚了，我们认识的太早了，相爱的太晚了。”李涵苦笑一声，一方面觉得自己的话像看过十本非主流感情小说的矫情少年，一方面心又悲痛的无可复加。
　　“小涵，不是的，不是的。”段南一敏锐的感受到了李涵的变化，他摆正了李涵虚弱的身体，“我当时不知道是你，有Lily那晚我喝了太多酒。我以为你喜欢Leo。还有，你婚礼那天我知道了Leo对你不好，我是去救你，我带你走，真的。”段南一越说越急迫，他牢牢箍住李涵，确保李涵的眼睛还在他身上。，
　　连李涵自己都诧异，原来自己知道真相时竟然会这么平静。
　　他最终还是低下头，眼神从这个他长久注视过的男人身上离开。
　　“段南一，还是算了吧。”爱或者不爱，缠缠绕绕这么多年，他早不是有情饮水饱的年纪了。Leo曾经说爱他，可是鞭子一鞭一鞭落下，把他对爱的信念全数消散。
　　段南一也说爱他，可阴差阳错这许多年，他已经不敢赌，赌这爱到底由何而来又能持续多久，亦或者，爱与不爱，早在生活的长久磋磨中失去了意义。
　　“段南一，我病了一场，感觉去了很远很高的地方，在那个地方，我看到了我的一生，然后我意识到了我这样一个人，掺和到了你们天之骄子的爱情游戏里，很没有道理。”
　　他懒得再看段南一含泪的双眼。
　　“放过我吧。”
　　李涵骨瘦如柴的手抚摸上段南一也稍显清瘦的脸颊，“至于Lily，我现在状态很不好，你如果愿意，就带着她，对她好一点，多爱爱她。”李涵的指节和段南一的眉骨接触，段南一哪里都长得很好，他在心里暗自祈愿，希望Lily长的像段南一一点，别长的像自己后，再以后被连累了。
　　他暗自里思索，段南一这等聪明人，总有一天会幡然醒悟，认清自己和年少的跟班不过是一时糊涂算不得什么情意深重，这留下的孩子也不过是一个年少荒唐的产物。
　　所以要少像自己一点，别被迁怒。
　　李涵又抬眼看着这间屋子，这应该是段南一常住的地方。
　　家具算不得簇新，但也因此更显得几分人情。胡桃木的置物桌后是看不明白的抽象画，冷硬的灯光被价值不菲的灯罩笼罩着，沙发的皮质很软。
　　李涵甚至分神点了点屁股，弹力适中，像被云托住。
　　他被自己逗笑了，但也真心的在笑，这样好的地方，很适合一个名叫Lily的小女孩居住，至少她会有固定的居所，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一处归地。
　　更何况这归处属实豪贵，他心里好受了些。
　　“哥，我叫你一声哥，就希望你无论因为什么缘由，都对Lily好一点，谢谢。”
　　段南一觉得自己被李涵的字词划落到无法言语，声音变成最后的求救，一个“好”字被从血肉里拾起却迟迟不敢交付出去。
　　就怕这一出口，李涵便真的离他而去。
　　但他从来不能拒绝李涵。
　　于是这个夜里李涵就走了，李涵仿佛根本无法忍受还和段南一呼吸一处空气。
　　万幸，段南一送给他的卡他带着，段南一为他置办的地方他也没有推脱，连照顾他这几日的护工他也坦然接收。
　　只是除了段南一，李涵带走了一切，只是除了段南一。
　　这样也好，段南一坐在沙发上手臂搭在额头上时想。
　　这样也好，李涵长大了，没有演那些奇怪的自尊戏码。
　　段南一又喝了一瓶酒，酒液带走理智，尽力安慰着自己，这是一个好的选择好的结局，他们都是成年人了。
　　夜色四合，成年人都知道，酒精是黑夜里最无奈的灵器法宝，他不会使得变换心意的恋人再度敲响失恋者没有紧闭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