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向日葵》冬日晴雨

28、弦月

　　十点一到，祁青溪便被祁嵇叫醒，他揉揉眼睛坐起来。

　　祁嵇帮他把衣服穿上，给他头发束了一个简单的低丸子头。

　　两人钻出暖洋洋的帐篷，支起一个火堆守夜。

　　池水轻轻的翻滚拍打到岸边来，又带下去一些大颗的沙石。

　　今天的月亮比昨天的圆多了，月光温和的洒下来，给祁青溪的脸庞镀上一圈银辉。

　　银白的发丝在月光照耀下泛着莹莹的光，恍然间让祁嵇回想起少年倒在他浴缸里的模样。

　　那时他的发丝似乎也散发着淡淡的光辉，只是在灯光的照耀下不那么明显罢了。

　　池中央的巨树依然在那里，垂下来的“枝桠”随风轻动，在水面上激起阵阵涟漪。

　　不刻意去在意时间流逝，时间就会过的很快，手机发出滴滴一声，零点到了。

　　风逐渐大了，祁青溪在周围设了一圈灵力罩，保护火不被吹灭，也保护帐篷，还可以防止外人轻易踏入。

　　水面很不平静，水波荡漾的很激烈，一层一层的扑上岸。

　　一点差两分的时候碧逢春从帐篷里走出来，“辛苦了，你们去休息吧，接下来我们守。”

　　“好。”祁青溪弯起眼睛，嗓音里带着倦意。

　　陆思域听见他们低声交谈的声音也醒了过来，他钻出帐篷到碧逢春身旁不远处坐下。

　　二人相顾无言的开始守夜。

　　一点到四点无事发生，四人换班。

　　六点半过头天边泛起鱼肚白，天色渐渐亮起。

　　今夜平安。

　　今天早上他们都没去别的地方，只待在原地休息。

　　与他们风平浪静相比的是林子里的电闪雷鸣。

　　厍郁的目光冷冷落在跪着的男生身上。

　　“这就是你们干的好事，我是怎么交代你们的？”

　　“家，家主，这是意外，我们的人还没到那里，龟族的人就已经拦下了灵体。”

　　“还找借口。”

　　男生不敢再开口，跪在地上抖若筛糠。

　　“那个女人查到了么？”

　　“回禀家主，查到了，资料显示她是从第一个灵体身上分出去的散灵，是历代灵体身边的指引人。”

　　厍郁皱眉，“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这人很奇怪，跟随灵体散而散，灵体生而生，这些消息都是从龟族那边得来的，他们对灵体的研究一向比较……”

　　他的话没说完，众人却都明白他的意思。

　　龟族明面上懦弱无能，背地里什么事都做，灵体的研究比蛇族还要猛烈。

　　而其他家族却只知道蛇族对于灵体的研究很狂热，这其中没有龟族的手笔都说不过去。

　　“他们知道么？”

　　“家主，你是说……”

　　厍郁轻飘飘看他一眼，无机质的眼瞳透着寒光，青天白日让人起一身的冷汗。

　　男生任凭额头的冷汗滴落，“除了我们和龟族，没人知道。”

　　“把消息散出去。”

　　“家主，您为何要告诉……”

　　“嗯？”

　　厍郁的嗓音很沉，目光也冷，男生猛地把头磕到地上，随即重重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

　　一片死寂的空气里充斥着“啪啪啪”的声响。

　　“行了，去做吧。”

　　男生的脸已经肿的跟馒头一样，他不敢忤逆，只应道“是”。

　　他甚至也在内心松口气，只是扇巴掌而已，要是被厍郁亲自惩罚就不止脸肿了。

　　十条命都得去掉九条半。

　　现在这样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

　　之前那些犯错的人的惨样他现在都忘不了。

　　祠堂里传出的惨叫声如万鬼同哭，血液已经将地板都染了色，墙面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抓痕。

　　他害怕，他不想死。

　　厍郁的性格越发捉摸不定，但凡是涉及到灵体的事上更为可怖。

　　厍郁腰腹处妖丹更为滚烫，他知道这是长期没有与另一半接触的后遗症。

　　他心底的贪欲被妖丹无限放大，几乎已经要到了控制不住的时刻。

　　但他不能，他不能去找祁青溪，他不想也不能毁了他的生活。

　　情期的放纵已经是他最大的过错。

　　从他降生的那一天他就该明白的，这一生情与爱他都做不了主，他能做的只有和历代家主一样。

　　选择他们挑好的人，顺利度过情期，顺利得到神祝，顺利的扶持着家族。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任由妖丹把他烧个粉碎。

　　他的妻子不爱他。

　　厍郁踉踉跄跄的朝着祁青溪的位置移动。

　　他只是看一眼，什么都不做，就看一眼。

　　那个人类的精神力拦不住他的，他会看见他的妻子。

　　暂缓妖丹灼烧之苦。

　　越来越近，厍郁的目光隐隐透着些许癫狂。

　　他坐在树上，目光一遍又一遍的描摹过池边那道身影。

　　他还是那样漂亮，银白色很配他。

　　变故突生——

　　“哗啦——”

　　一阵巨响过后岸边的祁青溪消失不见！

　　祁嵇手里的东西掉落在地上，恐惧瞬间席卷了他的身体，脑海里只闪过了一个念头：祁青溪不见了。

　　没有任何犹豫的，祁嵇的目光锁定了池中央的巨树，他从岸边一跃而下。

　　“扑通”

　　竟是两道声响，厍郁也落入了池中！

　　二人奋力朝池中央游去，两个人的的位置是对角线，祁嵇不知道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在这池中。

　　池水很深，甚至已经不能说是池水了。

　　下面很黑，如渊。

　　在岸边看去明明不算远的距离在池中却远如天边。

　　祁嵇使全力往前游去。

　　而这一幕在岸边的几人看来却如时间暂停一般。

　　他们的视线里，祁嵇的动作慢到难以察觉。

　　几乎是像定格了一般。

　　碧逢春抽出绳索将自己绑上，然后将另一端递给陈绪风衾二人。

　　“你们在岸边守着，我去看看。”

　　说完他跳入池中。

　　而祁嵇的动作也恢复了速度，碧逢春稍稍一想就明白这里面时间的流速和外面的不一样。

　　在外面看来里面的时间过的很慢，而在里面看和外面也没什么区别。

　　祁嵇离巨树越来越近，而风浪也越来越大，一浪接一浪打的他几乎快要游不起来。

　　祁嵇咬牙劈开一层又一层的风浪，终于摸到了一点岸边。

　　手指按上去的瞬间，巨树枝桠猛地飞舞起来！

　　祁嵇被枝桠卷了起来头朝下吊在了半空。

　　而祁青溪依然不知所踪。

　　厍郁也同样被吊在了另一端。

　　碧逢春远远看见这一幕，掉头回游。

　　出去比进来容易的多，他站在岸边，看见被吊着的祁嵇，而另一边好像还有一个人。

　　几人跑去一看皆面露震惊之色。

　　这人居然是厍郁！

　　“他怎么会在这儿？”陈绪吃惊道。

　　陆思域眼神闪了闪，“这是谁啊，你们认识他吗，难道他不应该在这里吗？”

　　碧逢春看他一眼，只是说：“不算认识，没什么应不应该的，只是和你一样觉得吃惊而已。”

　　陆思域笑起来，“原来如此。”

　　碧逢春操纵着符纸引下几道惊雷炸在巨树周围。

　　那些闪电在落到它周围的瞬间便如定格了一般，这种状况持续了两分钟，才看见惊雷被那巨树吞了进去。

　　祁嵇瞧见那雷便知道是碧逢春的手笔，他把精神力铺开，才铺了两米左右便被一道墙拦住了。

　　巨树似乎很愤怒，他扯住祁嵇厍郁二人来回甩动。

　　祁青溪落在一个很黑的地方，这里有些矮，他只能弯着腰走路。

　　他不知道方向，只能凭借内心的直觉去走，穿过一个又一个地方，终于看见了一丝微光。

　　他内心大喜，朝着那点光亮走去。

　　出去了发现眼前是一洼水坑。

　　里面的水很清澈，泉眼里汩汩冒出水流，正常来说像这样接连不断的冒水，应该会越积越多才对，可奇怪的是那水坑一直保持着一小洼水的样子。

　　祁青溪在周围找了块石子丢进水洼里。

　　刚开始无事发生，过了半分钟的样子，那颗石子居然渐渐和水融为一体了。

　　变成了水的一部分。

　　泉眼依旧在冒水，好像在嘲笑他。

　　祁青溪又找了块大些的石头丢下去。

　　依旧是半分钟的样子，那块石头也化作了水的一部分，变成了清澈的水流。

　　不知名的恐慌弥漫上来。

　　祁青溪陆陆续续找了好些东西丢进水洼里，大的小的无一例外的都变成了水。

　　而这个空间里，除了这个水洼便再无其他东西。

　　祁青溪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他缓缓移动身体，双脚踩进了水洼里。

　　冰凉的水打着圈冲刷着他的脚，十秒，十五秒，三十秒。

　　只觉得一阵眩晕。

　　祁青溪睁开眼脚下已经换了一个空间。

　　这里是一个更大的水洼。

　　祁青溪再次尝试将东西丢进去，不出意外的半分钟左右东西就会变成水。

　　祁青溪再次踩了进去。

　　十秒……三十秒。

　　熟悉的眩晕感，他睁看眼出现在另一个空间里。

　　水洼变得更大了些。

　　这次他没再尝试，径直踩了进去。

　　这样的事情一共发生了九次。

　　祁青溪再次出现在一个全新的空间里。

　　这里的水洼很大，池子中央有一个发光体。

　　祁青溪隐隐感觉到了那是什么。

　　他找了一个石子朝发光体砸去。

　　“哗——”

　　熟悉的动静响起。

　　巨树缓缓从水里升起。

　　树的枝桠上面挂着两块石子。

　　祁青溪踩进水洼里，两步就走到了树前。

　　他拎起树的枝桠，那枝桠没有反抗，反而很亲昵的卷了上来，轻轻在他手指上蹭了蹭。

　　祁青溪：“？”

　　这是什么，缩小版的池子和缩小版的树吗，还有上面挂着的两块石头又是什么？

　　祁青溪伸手要去碰那块石头，被枝桠躲过来，它的枝桠在空中狂甩，似乎很愤怒的样子。

　　可惜祁青溪看不懂它想表达什么，伸手拽住了甩来甩去的枝桠。

　　“什么东西？”

　　他喃喃自语起来。

　　枝桠也没再继续乱甩，犹犹豫豫的，最终还是没把石子给他。

　　祁青溪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他在这个空间到处转了转，发现这个地方应该是一个山洞，上面很高，他飞了很久都飞不到头。

　　第十三遍走过这个空间。

　　慢慢的，一丝柔和的光洒了下来。

　　祁青溪抬眼望去。

　　山洞上面挂着一个圆盘。

　　是月亮吗？

　　满月当空，月光极盛！

　　刺眼的月光射了下来，巨树拔地而起带着祁青溪升上高空！

　　越往上那股寒意就越明显。

　　转眼间的功夫祁青溪的高度已经和月亮齐平。

　　月亮静静的注视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祁青溪觉得这样的目光好像在哪里看见过。

　　月亮轻轻的挣了挣，这个空间瞬间地动山摇。

　　坐在树上的祁青溪都有些不稳。

　　他的灵力不自觉的散出去被月亮一一接收。

　　月光柔和下来，又变成了温和的样子。

　　渐渐的，月亮脱离了掌控朝祁青溪的位置飞去。

　　在极速飞袭的空中，月亮从圆的变成弯的又变成圆的。

　　最终径直停在了祁青溪脑袋上。

　　一阵银光闪过，圆月化作弯月环在祁青溪腰间。

　　散落的银辉化作一轮玉盘落在祁青溪额间，眨眼间便消失了踪影。

　　腰间的弦月不停的围着他旋转。

　　像是高兴。

　　祁青溪感到体内充沛的灵力，指尖轻点，灵力便在空间中炸开。

　　银光大盛！

　　瞬息间便将空间夷为平地。

　　祁嵇不知道这树在发什么疯，甩一下不甩一下的，现在它在发光，枝桠上结了一层寒冰，那股寒意似乎能透到骨子里去。

　　血液都要被冻起来。

　　下一瞬，树顶缓缓升起一轮弦月，弦月如飞刃割过枝桠，祁嵇落入池水中。

　　咕噜咕噜……

　　坠落的很突然，被水呛到了。

　　祁嵇很快冷静下来的向上游去，而那枝桠却在这时卷住了他的脚！

　　像是要带着他往下沉。

　　祁嵇不想死，他还没找到祁青溪，他不想就这样死，他死了，祁青溪怎么办。

　　他不想失去祁青溪。

　　意识涣散间他似乎看见了那道银白的身影正朝他游来。

　　是幻觉吗，还是走马灯。

　　祁嵇抬起手要去抓那抹幻影。

　　居然是实体……

　　祁嵇的神色有一瞬变得清明，很快又暗下去。

　　祁青溪拽住他的手一把将他带离了深水。

　　月儿弯弯挂空中，祁青溪稳坐月亮之上！

　　银白的发丝在空中飞舞，光辉自他身上倾泻而下，皓月也难以与他昳丽的容颜争辉。

　　宛如神迹！

　　厍郁躺在岸边，视线遥遥落在半空中的身上。

　　真好，你还活着。

　　他扯了扯嘴角。

　　人间有个问题叫我和你妈妈一起掉进水里了，你会救谁。

　　虽然自己不是妈妈，甚至都算不上他亲近的人。

　　可是你连犹豫都没有，径直去救了另一个人。

　　明明你也看见我了，为什么从不为我停留一秒？

　　厍郁勾起嘴角自嘲的笑笑。

　　没关系，至少他也为自己平息了风浪不是吗？

　　即使没有亲自来救我，至少你也没有见死不救不是吗？

　　月光洒向他，抚平了他身上的伤痕，腰腹处也不再火烧火燎。

　　他抬起眼对上了半空中祁青溪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多余的情丝，像悲悯众生的神明，万物皆平等。

　　厍郁笑起来，就让月光再一次照耀我吧。

　　“我去，这是啥呀？”陈绪跟那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痴痴的看着半空中的祁青溪。

　　“不造啊，睁看眼祁青溪就飞升了。”风衾也很茫然。

　　碧逢春思索片刻后说：“他这应该是觉醒核心了吧。”

　　陈绪：“现在觉醒的是核心，那之前的是什么？”

　　“那个应该只是单纯的灵力唤醒吧，只不过力量太过强悍，让人误以为是核心。”

　　陈绪说：“这么逆天。”

　　祁青溪带着祁嵇从空中跃下，如流星划过天际他们的身影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高远而神秘。

　　刚一落地，祁青溪便扑到了祁嵇的怀里。

　　他的双臂紧紧地缠绕着祁嵇的腰身，仿佛这样就能给他带来无尽的安慰和力量。

　　祁青溪的嗓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声音有些沙哑，像是风一吹就会散了：“哥哥。”

　　祁嵇感受到他的颤抖，他的心也像被炙烤一般。

　　祁嵇回抱住他，手掌在他身上滑过安抚着，“宝宝，别怕。”

　　祁青溪一直都是个胆小的人，他害怕很多东西，害怕一个人害怕打雷害怕蛾子。

　　可他更害怕祁嵇不再身边，自己一个人处在那个陌生的山洞里，祁青溪尽可能的不让自己去想别的事情。

　　他特别胆小特别害怕，害怕出不去，害怕再也见不到祁嵇。

　　还好，还好，还好。

　　还好他出来了。

　　还好他还活着。

　　还好他没害死想救自己的祁嵇。

　　在那个幽暗狭窄的通道里中，祁青溪的心如同被无形的枷锁紧紧束缚，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沉重。

　　他的思绪被黑暗吞噬，无法触碰到外界的光明。

　　恐惧，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他害怕，害怕自己将永远被困在这片黑暗之中，害怕自己将再也见不到那温暖的阳光，再也听不到祁嵇那熟悉的声音。

　　他很胆小，手指按在两侧摩挲的前行每一次触碰都让他心惊胆战，但他没有停下，他不能也不敢停下。

　　时间，在这片黑暗中仿佛失去了意义。

　　祁青溪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出去，直到看见那抹亮光。

　　“宝宝，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来救你，在那之前，你千万不要放弃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