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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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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直到在机舱里坐定,季惟始终一言不发。没有料想会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与蒋聿相遇,难免无措。那是手术痊愈后第一次照面,他恢复得很好,目光中依然是往昔的从容与锐气。季惟在脑海中反复回忆着那寥寥的几分钟,蒋聿看到他时温良的浅笑、听到那句解释时意料之外的神色,终究因为自己的一句告别草草的收场。现在想来,蒋聿兴许还有什么别的话要对自己说,然而后悔已经是于事无补。
季惟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笑,就好像躲着肆虐的瘟疫一般惶恐不及地从蒋聿面前逃开。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那种感觉分明不是害怕,更非心虚。
“在想他?”齐野忍不住打断他的沉思。
季惟抬头看了看齐野,有那么几秒思维还是迟钝的:“我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喝到咖啡……”
“等飞机起飞以后。”齐野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来回的抚摸,似是一种安慰,让季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他知道齐野在想什么。然而那笑却在转瞬间变成了惊愕。
“咖啡。”那只伸过来的宽厚的手很熟悉,指甲修剪得圆润而整齐。季惟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会在同一次航班上出现。
“见你走得太急,没来得及喝咖啡,所以买了一瓶灌装的,还是你以前尝喝的牌子。”季惟再往上看,对上蒋聿温和的目光。
他接了过去,自然而然的,然后客套地说了声谢谢,就像对待一个偶尔帮了个忙的陌生人。蒋聿脱下西装外套,在他身边的空座坐下。
季惟愣了一下:“你不会……只是为了上来给我送一罐咖啡?”
蒋聿神秘地笑了笑:“只是凑巧也坐这趟航班。”
季惟冷冷地点了点头,扭过头去,看着默不作声的齐野。他的表情很镇定,至少看上去是这样,但交叠的十指却还是让季惟一目了然他的焦灼。
“齐野,跟你换个座位,我想靠着窗口。”季惟是那样善解人意。
蒋聿无声地看着他们调换了位置,目光怔怔地落在那罐罐装咖啡上。季惟一直看着窗外,手指偶尔在饮料罐上来回拨弄着,却始终没有打开来喝的打算。
齐野为他要来热咖啡的时候,季惟已经歪着头沉沉地睡着了,于是那个温暖的纸杯同冷冷的饮料罐一起隔在了桌子上。
齐野多么希望,在它凉掉以前,季惟可以醒来,喝上一口,可是他睡得很深,齐野只有细心地将外套盖在他身上。
蒋聿心不在焉地翻动着杂志,透过齐野的肩膀,时不时地看着那个睡着的人。齐野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用心良苦地侧了个身,刚好挡住蒋聿的那道视线。
蒋聿看着对方嘴角那抹并不善意的笑,尴尬地一愣,随即才又复归从容地回应,像是在为自己开脱:“他好像不舒服?”
“他很好,你放心。”齐野凑过去,轻声地告诉蒋聿,带着某种潜藏的讯号。
“他是个路盲,没有方向感,一个人出远门总让人担惊受怕。”
齐野托起下巴,自信满满地一笑:“我们一直在一起。”
季惟睡了一个好觉,睁开眼的时候,飞机已经预备降落。他动了动略略僵直的脖子,回过身去,第一眼望见的便是蒋聿直直的眼神,就仿佛从很久以前就那样一直盯着他。
蒋聿站起来,随着人流缓缓地朝出口走去,季惟麻木地跟上去,像是刚醒来,身体还有些迟钝,脚在椅座上轻轻绊了一下。
齐野伸手抓的时候却是迟了一步,季惟的手腕被蒋聿紧紧地握住,尽管只是一刹那。
季惟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不是畏惧同他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在齐野面前不合时宜。
要走出机场的时候,忽然开始下雨。齐野去取行李,那些季惟执念地从远方带回来的土特产和纪念品。他站在门外,雨水就在面前淅淅沥沥地落下来,空气里有尘土的味道,不好闻,但熟悉,安心就像蒋聿。
就像蒋聿?季惟心惊肉跳地揣摩着那些天马行空的念头,有时候他愈发觉得自己难以驾驭身体里的某些细胞,甚至怀疑那个名字是不是深种在他的DNA中,每一次轮回的复制都让他的灵魂更清晰地记住他的存在。
季惟忽然冲着潮湿的雨幕里打了个寒颤。
自动门打开,又关上,来来往往的人里没有一个是他在等候的。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雨水刚刚浸润整片大地,但季惟总有种错觉,就好像自己在一个错误的时间等待一个错误的人。
门又一次打开,是蒋聿,手里拿着一把伞朝他递过来。
季惟微微扬起头,困惑地看着他。
蒋聿将伞打开,塞到他手里。季惟抬头看,咖啡色的深浅格子,是蒋聿以前便一直使用的那把。他以为这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甚至已经准备好从容地应对。然而就在同时,银色的跑车在他们面前缓缓停下。
蒋聿回头望了一眼,皱了皱眉,匆匆地嘱咐季惟:“别再淋雨了。我先走了,改日……改日找个机会,一起去散散心?”
季惟不置可否地扬了扬嘴角,目送他离开。
雨忽然就下得很大。
齐野带着个行李走了出来,挨在他身边,陪他站了一会儿,直到车的影子在视线里彻底消失。
季惟终于收回目光:“回去吧,齐野。”
“回去哪里?程颢那儿?”
“我还没想好……”
齐野的手靠在他肩上,半晌忧心忡忡地道了一句:“季惟,你现在有两条路,要么成全我,要么……成全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