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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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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蒋聿依然温文尔雅地笑:“我想这一定是个误会。”然后落落大方地予以配合,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无懈可击。
所以当他亲眼目睹那一小袋白色的粉末时,几乎是窒息了。季惟半倚在门框上,看着那张永远那么坦然自若的脸在这一刻骤然变得茫然与惊恐。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从额角渗出的汗水慢慢地顺着脸颊滑下,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毋庸置疑,蒋聿甚至根本来不及反应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抬起头,望了一眼他,那一眼持续了很久很久,以至于季惟有一种幻觉,仿佛那道视线直直地刺穿他的眼眶,然后将他整个人都钉在了墙上。可是季惟仍然坦荡地笑着,无动于衷,第一次,他在蒋聿面前演了一出戏。
终于,他的眼睛眨了眨,似乎看清了什么,然而那道光里却没有赤裸裸的怨恨,而是重归淡漠,恍然大悟。
只是一瞬间,那些预想之中的快感与报复后的满足便被粉碎得荡然无存。
季惟仓皇地逃离他的视线,与径直朝他走来的齐野打了个照面,没有说话。
蒋聿被带走的时候提了最后的要求:“桌上的那台相机,请允许我带走。”
“是你的?”
蒋聿回头,又望了一眼季惟,不明意味地笑。
季惟上前,坦然地承认:“是我的。”
齐野举起从蒋聿口袋里找到的存储卡,不置可否地看着季惟:“那么,很抱歉,请你也跟我们走一趟。”
当季惟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已是半夜时分。凌晨两点的街道,满世界的尘土飞扬,又或许,只是心中的荒芜。他带着相机一路走在无人的宽阔大道中央,然后仰起头,对着漆黑天空下鬼一般的树影轻快地按下快门,一张接着一张,然后对着自己的脸按了一下。
他停下来,站在十字路口回看那些照片,端详自己憔悴而凝滞的表情,如同看一只怪物。
忽然,一辆跑车幽灵一般从他身边疾驰而过,很快便淹没在黑暗里。
季惟轻轻地拭了拭裤腿上的灰尘,然后叹了口气,熬夜终究是太伤身。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遇见程颢心情大好,意料之中。坏消息往往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传得沸沸扬扬。季惟□□地卧在床上,睨着在他房门口含情脉脉,欣赏无限春光的程颢,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今天我休息。”
“没问题,你立了大功,从今天开始我放你十天长假。”程颢步履轻快地闯进房间,在季惟面前停下、低头,得寸进尺地深吻。
季惟显得很麻木,任由他胡作非为地在自己的身上摸索撩拨,只是激不起一点□□。
“你的手段卑劣得令人发指,但这个世界从来都不需要过程,而只要结果。”程颢温文尔雅地笑,“听说蒋聿那边已是方寸大乱,徐辉在迷人的南半球半夜惊醒,坐最早的班机飞回,可惜遇上了雷暴天气,被困在了机场。”
“噢?是么?我倒是有一种直觉,似乎徐辉的遭遇才是你心情愉悦的真正原因。”
程颢的笑微微僵滞:“季惟,你很清楚我们共同的目标是谁,徐辉只是个幌子。我与你自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但愿……如此。”
季惟看着他转身在全身镜面前照了照,随后逆着阳光放肆地笑,那大半个藏在阴郁里的笑,让季惟隐约有一种难以抗拒的不安。
程颢穿戴整齐,一切就绪:“余下的事便交给我,你只需静候佳音即可。”
“祝你一路平安。”
“我想今天晚些时候你就会看到新闻,蒋氏的股价一路下挫,而他还蹲在不见天日的拘留所里等待着保释,这一切都摆你所赐,季惟,如果我知道你搞来了那些好东西的话,我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央求你施舍我一点,这样的话,你的旧情人兴许会少一点麻烦,可惜阿,实在是可惜……”程颢一路离去时的讪笑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被放大得扭曲而尖刻。
季惟翻了个身,从床上笔直地滚落到地上,朝阳的地板已经被晒得微微发烫。
他轻轻扯了扯窗帘,阳光被藏了起来。
他想也许今天不只是一个晴天。然后,事实证明,季惟的确是正确的。午后,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浇透了整片燥热不堪的土地。
季惟出门,突然想吃火锅。他在门口又一次看到了浑身淋湿的莫寞。
莫寞一直在笑,笑得眼前长长的刘海不停地往下淌着,好像两行眼泪。看到季惟的时候,笑得更浓烈了,两只大大的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
“程颢给我打电话了,他好像心情很好,说今晚可以见我。”
季惟蹲下来把伞塞进他手里:“可是现在才刚过十二点。”
“没关系,我今天没有事,就在这等他。”
“你会着凉的。”季惟伸手擦了擦他眼角的水渍,“吃饭了么?”
小小的头颅晃了又晃。季惟忽然觉得这样的莫寞特别令他喜欢,对,是喜欢,像喜欢机车引擎的声音、夏天的夜晚、少非和陆晓在一起的温暖那样喜欢他。
季惟忽然兴起地对他说:“莫寞,不如这样,程颢不要你的话,我来收留你?”
莫寞想了想:“可是我不爱你。”
“程颢也不爱你。”
“他也不爱别人。”
“也许他真的爱别人。”
“……”莫寞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那也没关系。”
季惟呆住了,然后突然地笑起来,他想,这样的孩子,这样的年纪,真好。如果人生可以倒回去十年,他一定要改过自新,重头开始。
雨好像慢慢地变小了,可是季惟看见周围的雨点依然如黄豆般噼啪地落下来,每一下都砸进他的心跳里。
季惟抬起头,终于看清了真相,他的头顶多出一把天蓝色的伞,伞的主人蹙着眉头望着他。
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莫寞的声音:“你看,有人愿意为你撑伞,你根本就不会要我。”
季惟站起来,湿漉漉地看着他:“有事么?”
齐野从来没用这么肃穆的态度同他说过话:“关于蒋聿,我有话问你。”
“能不能等我吃完饭?我现在很饿。”季惟意料之中地笑了笑,旋即又问莫寞:“一起去么,吃火锅?”
漂亮的小人依旧执拗地摇头晃脑:“我在这儿等人。”
季惟从口袋里取出钥匙递给他:“那你进去等吧,你知道他的书房是哪一间。”
“可以么?”
“我给你的,他不敢说不可以。”
于是莫寞快乐地撑着伞走进了满载快乐的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