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2、第五十二章 ...

  •   五十二、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季惟的眼皮忽然突兀地跳起来,他意识到将有不寻常的事发生,随即便听见了齐野的声音。
      季惟回头,看见他正坐在警车里,朝自己招手。季惟没答应,依旧若无其事地朝前走,警车也慢慢地跟了上来。终于,路口,红灯,齐野从车里下来,把他逮个正着:“休息?”
      “休息。”季惟僵硬地笑了笑。
      齐野还了一个真诚的笑,揪了揪自己的制服:“上班。”
      季惟仔细打量了一番,觉得身穿警服的齐野很像那么一回事,干练、率性。他从来没有那方面的特殊嗜好,只是单纯而客观地认为齐野有一种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气质,和那些他所遇见过的、经历过的雄性生物相比,齐野阳光得太纯粹。
      可是他却习惯了阴霾的黑夜太久太久。季惟微微地仰起头,被头顶的太阳灼痛了眼睛,于是为自己戴上深色的墨镜,才感到安心。
      “晚上有空么?”齐野问他。
      季惟顿了顿,略带嘲讽地反问:“警察上班的时候,也可以闲聊么?”
      “我有几分钟的休息时间。”
      “我晚上约了朋友吃饭。”
      齐野分明有些失望,看了看几步开外等候着季惟的两人,却还是自如地笑着:“那我到时候送你回去?今晚这附近有烟火表演,恐怕会堵车。”
      “你想让我坐警车游街?”季惟从镜片之后端详着他的表情,突然很想知道这个男人失去耐性以后是怎样一番模样,然而齐野终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如果你愿意的话。总而言之,一切随你,我听候差遣。”
      听到这,季惟多少有些挫败,在他的世界里,向来只有他将人逼入绝境,却不想有人成了例外。蒋聿是第一个使他沉沦至谷底的人,而齐野则是第二个。季惟直觉他不是坏人,只是执着真诚地令他难以拒绝。
      又或许,不是不会拒绝,而是不忍心。
      季惟不明白他对齐野究竟是什么感情,但至少不是爱情,至少,他如此相信。
      “上次我们见过面,还记得么?一起去我家吃晚饭么?”少非终于等不及,与齐野照了面。
      季惟不满地摘下墨镜,瞪了他一眼:“他在执勤。”
      “我还有半小时下班。”
      季惟无奈地蹙眉,一言不发地离开,回头时,看见曾少非往齐野手里塞了张纸条。等他小跑着追上被“拐带”走的陆晓时,季惟阴笑着在他耳边问道:“你给他什么了?”
      “地址,以免他一会儿找不到路。”
      “少非……我看今天我是非把你过去的故事统统告诉陆晓不可了。”
      少非却不慌不忙,狡黠地一笑:“那正好,你的那位警察朋友也一定很想知道你身上的那些敏感点都藏在哪儿。”
      那晚,齐野果真同季惟在一张餐桌上吃了饭,面对面地坐着,偶尔给季惟夹一些菜。季惟用筷子反复地挑拨着那些菜,口口声声地一再申明,那都是他不爱吃的菜。
      少非很不留情地补充了一句:“你不在的时候,他倒是从来不挑食。”
      言不由衷,总是会露出马脚。结果季惟一不留神,还是把那些菜给扫进了肚里。

      夜里,如齐野所言,附近的道路被围得水泄不通,于是索性穿梭于那些冷落的羊肠小道。两个人依然那样一前一后的走着,季惟走在前头,有一种隐隐的错觉,仿佛身后的人就像自己的影子那般形影不离。
      季惟在弄堂深处的小店里买了酸梅汤,靠在沿河的栏杆边上慢慢地喝。齐野走过去,谨慎地凝视着摆在季惟身边的另一杯酸梅汤: “给我的?”
      “难道是喂鱼的?”
      齐野无声地笑起来,含着吸管重重吸了一口,季惟听见塑料杯被挤压后的清脆声响,和着流水声,干净透亮。
      河水是黑的,天空是黑的,夜是黑的,一切都黑得像一首诗。
      季惟微微地转过头,却看见齐野眸子里亮亮的光。他看了他很久,齐野也认真地看着他,那个眼神很深,深得如同一汪多情的潭水,深得季惟不敢望进深处。
      季惟吸了一口酸梅汤,忽然吩咐道:“齐野,跟我说说你的初恋吧。”
      “你想知道?”
      “不愿说的话,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他从容地一笑,娓娓道来:“认识他的时候是高中,一个教室,一间寝室。他坐在我对面,睡在我上铺。他个子不高,长得很清秀,是属于漂亮的那种,头发软软的,有点长。可是很遗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并不喜欢他,甚至在我知道他喜欢我之前,他对我而言从来就没有过存在感。”
      齐野沉默了一会儿,破天荒地问了一句:“有烟么?”
      季惟递过去,替他点上火。齐野贪婪地吸了一口:“那时候活得很自我中心,觉得自己太过优秀,高高在上,理所应当地认为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接近。我记得有一个冬天,很冷,我在忙着准备年底的竞赛,每天晚自习到教室熄灯,错过水房开放的时间。然后从某一晚开始,我发现我的暖水瓶是满的。我以为是有人顺手替我打的,所以连声谢谢都没有说。直到有一天,下大雨,地上很滑,回来时他坐在我床边,卷起的裤腿里是被开水烫过的膝盖。那天晚上他把我的水壶给打烂了,于是把自己的换到了我的架子上。然后我依然……什么都没说。”
      季惟笑起来:“你真是个无动于衷的败类。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依旧任由他为我做一切都想做的事,他是个很细致的人,细致到我书架上每一本书摆放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常常在我不在的时候收拾那张乱得不堪入目的书桌。我一直以为他很无聊,无聊多过喜欢,但至少,我不讨厌他。他很安静,从不打扰我,很少和我说话,然后我们就这样毕业了。”
      “毕业典礼的时候我在台上演讲,他上台献花,然后在所有人都闹闹哄哄准备离场的时候,我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他说了四个字,我喜欢你,只有口型,没有声音。等到生活里没有他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失去了什么,那时候他已经不知所踪,他没有上大学,高中的时候他经常旷课,一个人在美术教室画他的画。前两年同学聚会的时候,有人说他去徒步旅行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有人说他也许已经不在这个世界,毕竟他从来都不爱这个世界。”
      时间刚刚好,故事说完的时候,齐野抽完了整支烟,对着幽深的河水淡淡地笑。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