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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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瓦子是全京城最混乱也最繁华的地方。
最初只是几个杂耍人试探性的在这里搭了个棚子，旁的来京讨活的手艺人，便一个接一个在旁边立起了自己的小草棚。
京城那些专为贵人服务的坊市不让平民进，他们需要买些杂物的时候就都到城北来，这瓦子也就慢慢繁荣了起来，如今更是成了全京城人口最稠密的区域之一。
不过，现实往往比话本还要荒诞，意外来临时从不会先打招呼，没有任何让人准备的余地。
突如其来的巨震过后，当朱绥站起身时，刚刚还熙熙攘攘的城北瓦子中没有一个还立着的草棚，一片烟尘和废墟中，只有几家用料扎实的勾栏还立着几根柱子。
“来人呐！救救我的孩子！”
“救命啊！我的腿——”
“小宝，你在哪？”
……
此起彼伏的哀嚎此时充斥着整个瓦子，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鲜血的味道，热闹祥和的街景仅仅只在几秒钟之内便化为哀鸿遍野。
“别动！”
朱绥就近喝住一个男人试图把自己从废墟下解救出来的挣扎，抬手将他头顶摇摇欲坠的木柱搬到了平地上。
“冷静点，这就救你出来。”
不远处，其实一直跟着朱绥，并在灾难发生时下意识跟着她一起跑到平地的灰二见状立刻上来帮忙。
很快，随着二人的动作，男人重新恢复了自由。
仔细一看，被救的却正巧是刚刚那无赖汉子，他全程窘迫的眼神乱飘，不敢看将他从废墟下救出的两人，憋了好久才道了声谢。
但朱绥没心思在意他，看他自己还能走，告诫一声赶紧远离废墟到平地上去后，匆匆又跑向一个被压住的妇人。
灰二跟着她跑走，离开前重重对男人哼了一声，动作夸张地抹了抹自己的鼻子。
那无赖男人站起来，想了许久，然后跟上了他们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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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快黑下来的时候，朱绥已经数不清自己救了多少人。她头上的汗水大片大片的往下滴，混着沾染在皮肤上的灰尘，留下一道道脏脏的痕迹，显得整个人极为狼狈。
在她身后，一些还能行动的人每3到4个人成一组，按朱绥划定的区域仔细搜索着。
若是有了发现，便几人一起小心得一层层从最顶上开始将杂物清理下来，尽可能的都放在平地上，预防可能会有余震的发生。
待救出伤员后，便专门有两人抬着门板过来，将人送到他们已经清理出来的一大片空地上，在那里正有零星的几个大夫疯狂忙碌着，一些力气小的妇女们生着炉子烧水，时不时帮着大夫做着些打下手的工作。
最开始，朱绥只是自己去救人，但不知何时，身后跟着的人越来越多，一有发现就一窝蜂的挤在一团。
见状，她便转而召集起众人，用自己微薄的地震后救灾知识尽力指挥着自愿跟随她救援的百姓。
但即使是能灵力外放的高手也不是神仙。
朱绥此时声音已经无比沙哑，整个人筋疲力尽到极点，但还是硬撑着不敢休息，虽然感觉这场地震来的蹊跷，不过她还是在尽力防范着余震的来临。
“喝口水吧。”
旁边不知道第几个人给朱绥递来了一碗水，她无力的摆了摆手，站在临时搭好的一个台子上，尽可能发挥最大作用调动着所有救援力量。
身旁的少年同样已是一身灰尘和血迹，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匆匆将手里的水一饮而尽，便转身回到了救援队伍中。
待少年走后，朱绥却忽然反应过来不对，猛地转头看去。
——果然，虽然大家都已经是灰头土脸，但人群中的连皎依然鹤立鸡群，一眼就能够认出来。
尤其是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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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朱绥回到左相府时，天已经彻底黑透。
虽然肯定还有人被活埋在废墟下，但没有足够的灯光，夜晚施救的风险实在太大，她权衡许久，最终只能决定放弃救援，保证已经活下来的人别再出意外。
面对明明有可能存活的生命却必须下令放弃的感觉太过沉重。朱绥前世一直生活在一个最保护民众的国家，这是头一次，她体会到这种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个人几乎完全无能为力的恐慌情绪。
路过左相的书房，依然是如往日一般的灯火通明，但房中的人影今日却不复往日的气定神闲。
“混账东西！一群混账东西！火药库爆炸这么大的事，城南几乎被夷为平地，整个京城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不想着赶紧救灾，居然还在互相推诿。”
左相顾谦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火气，一个人在书房中骂了又骂，一旁侍候的下人们纷纷低眉垂眼，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竟是火药库爆炸！】
朱绥闻言瞪大了眼睛，她想起华国古代，也有一场著名的爆炸事件，当时古书上给出的描述是——
“……屋以数万计，人以万计，尽为齑粉……两万多居民非死即伤，断臂者、折足者、破头者无数，尸骸遍地，秽气熏天，一片狼藉，惨不忍睹……”*（引自《天变邸抄》王恭厂大爆炸）
思及今日城北的惨状，朱绥不敢想象，离得最远的城北都是如此景象，京城其他地方——尤其是爆炸中心的城南，会是怎样一副人间地狱的惨状。
“谁在外面？”
毕竟是如今名传天下的清流名相，顾准的实力在整个顺朝也算得上数一数二。今日朱绥又太过疲惫，没有心思像往常一样藏住自己，立刻便被发现。
但她也并未惊慌，大大方方地站在书房所在的院落门口。
顾谦推门而出，借着月光望了过去。
“！”活了五十多年饱经历练的顾相被那团乌漆麻黑的东西惊了个够呛，灵力都下意识的酝酿起来。
“老爷，是我。”
顾谦眼里那团黑漆漆的东西忽然发出声音，他又是心跳漏跳一拍，准备出手前才惊觉这是何人的声音。
“咳。”顾谦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又摆回老谋深算的姿态道，“是你啊绥绥，怎么搞的这么黑，我差点没看清。”
朱绥慢慢向他走近，回道：“今日去了城北瓦子，刚刚回来。”
“什么！你今日出门了？”
待朱绥走近灯光处，顾谦才看清她一身破损狼狈的样子，闻言立刻大惊，再不复刚才淡定的样子。
今日事发后，顾谦立刻就匆匆入宫确认圣上安危，于宫中听了所有关于爆炸的汇报，已经知道此次事件中，各位王公贵族的府邸只是部分院落损伤，无甚大碍，但城中百姓粗制滥造的那些瓦房草棚基本无一幸免，城北瓦子的情况也就可想而知。
“你这是怎么了？身上怎么还有血？受伤了吗？怎么不待在家里出去乱跑……”
朱绥无奈的叹气，默默听着顾谦一连串的问题，在顾谦终于察觉过来自己态度有些不对，声音渐渐消失后，朱绥才耐心的将今日遇到的事一一道来。
顾谦又追着问了些细节，才淡定下来，收敛了刚刚的失态，佯装不在意道：“原来如此，你今日倒是做的很好。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明日放你一天假。”
朱绥应是离开，待回了房间，又被顾兰绾抓住问了半天，直到她被逼的快要当场掀衣证明自己没受伤时顾兰绾才罢休，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她的房间。
深夜，朱绥终于洗好澡换完衣服，全然放松的躺在床上，想起今日的经历，想起那些自愿跟随她救人的百姓，想起人群中灰头土脸但不掩其光的少年……
最后，她又想起刚刚顾谦和顾兰绾如出一辙的表现，轻笑。
“这父女俩，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顾相不会还真以为自己假装的很好吧？真要想瞒我，让我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侍女，起码把枕头底下的《狐仙报恩传》藏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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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日，朝廷象征性的在城中设立了几个施粥棚，给受灾发着混着泥沙的淘米水。但朝中没有任何人想过去废墟下救救可能还存活的百姓。
左相顾谦持之以恒的向皇帝进谏，请求开仓放粮，以工代赈，让百姓尽快修整城中各处，早日恢复正常的生活。
而朱绥每天天不亮就出去自发救灾，从晨光熹微到夜凉如水，从城南到城北，曾经那丝在和平年代养出稚气，被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一片片房倒屋塌的废墟，和几乎全城流离失所寸寸磨灭。
——这里不是小说，是由千千万万有血有肉的人构成的真实世界。
朱绥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中，终于彻底认识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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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都让开！”
忽然，一群蛮横的官兵推开聚在一处粥棚的难民，走到煮粥的锅前，为首的人神态傲慢，拿出一张画了花押的告示，高声道：“圣上有旨，以工代赈，征发京畿十万民夫重修此次灾祸中被毁的昭宫、泽园、九寿台……等九处行宫，着令十日内征集完成。”
兵甲齐全的官兵将在场所有人团团围住，为首之人态度随意的一招手：“给我全都带走。”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