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笑傲江湖》尾行的竹子

2、新宠

　　孤竹静静等在扶风楼静室的门口。
　　一晃眼，他上黑木崖已有五年时光。这些年黑木崖上权力更迭，风起云涌。东方不败也渐渐由前台隐居幕后，接见教众的时间越来越少。教中各个派系互相倾轧，你争我夺，勾心斗角，为了权力可以不择手段，再也不复当年的情景。
　　就连盈盈，即便能在这浑浊的污水中保持一片清明，也不得不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样子。只几年时间，盈盈的身上便隐约透出一股身居高位者的威严，令寻常下属不敢直视。而东方不败所给予她的权力，又令神教中人敬她如神明。常年身处云端的结果，就是盈盈的性格越来越淡漠，好在每日与琴箫为伍，还有孤竹陪着说笑一番，倒也不至于弄出自闭之症来。
　　半年前，盈盈的”潮生诀”练到了瓶颈处，仔细考虑之下，她决定闭关苦思突破之法。于是在这静室之中，她一待便是半年，如今决定出关，想是已经有所突破了。
　　静室的门悄然打开，当年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一身白色的衣裙，身上没有任何的装饰，由于半年不见阳光，她的脸显得格外苍白，也消瘦了许多。但她眼中动人的神采表明了她的修为在这半年进步了很多。
　　“姑姑看起来颇有收获啊。”孤竹笑着迎了上去。
　　盈盈点了点头：”我已突破了瓶颈，想来今后练功会顺利得多。”
　　“恭喜姑姑，”孤竹见她面有倦色：”姑姑可要更衣休息么？”
　　盈盈摇头道：”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孤竹善解人意地笑道：”便在露台上弹琴如何？”
　　盈盈微笑：”果然还是竹侄最了解我。”
　　秋日的太阳暖洋洋的，并不晒人。琴桌已移至露台，桌上置着一张短琴，琴身陈旧，显是古物，琴尾处篆书”燕语”二字。琴旁尚有一香炉，炉中袅袅青烟，曲曲折折地顺风飘向远处。
　　盈盈看到这些，便同看到了老朋友一般，眼睛一亮，快步上前，在琴桌前坐下。阳光晒得她浑身都暖和起来，于是纤指按弦，两眼微合，奏了起来。琴声欢快流畅，仿佛从指间弹跳出来，在这一方天空下跃动着。孤竹侍立在她身后，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姑姑的琴艺更加精进了，看来半年的闭关不但令她修为大进，连音律也连带着得到了感悟。
　　孤竹静静听着这不知名的曲子，心情也跟着欢快起来。忽然间，他皱起了白眉，琴声也跟着戛然而止。盈盈站起身，她分明感到有两道贪婪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令她感到莫名的反胃。她向楼下看去，果然看到一个紫衣汉子正抬起头，向上看过来，目光中是赤裸裸的贪婪与欲望。盈盈秀眉轻蹙，也不知是那目光惹她不快，还是紫色的衣衫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扶风楼！”她冷冷地道。
　　紫衣汉子垂首一揖，令人难受的目光立敛：” 属下不敢，属下是奉教主之命，前来恭请圣姑前去大堂议事。”说着恭敬的话，语气却教人想拿刀在他身上狠狠砍几下。
　　盈盈心中头一回起了杀机：”教主怎知我今日出关？”
　　令人讨厌的声音听起来自有一番嚣张之气：”教主神通广大，自然是知道的。”
　　盈盈秀眉一扬，就想将袖中青霜掷了下去，却被孤竹轻轻扯了扯袖子，提醒道：”姑姑，使不得。”
　　在黑木崖这个地方，每个人表现出的面目都自有其道理。此人如此嚣张跋扈，一点也不将她这个圣姑放在眼里，是否意味着他的背后有什么人在撑腰？
　　盈盈勉强压下杀人的冲动，冷冷地道：”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那人抬起头，又将那讨厌的目光落在盈盈身上：”属下正要留下为圣姑领路。”
　　这人究竟是谁，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她的忍耐极限：”三息之内，你若还在我眼前出现，我便将你的头斩下来喂狗！”
　　那人笑了起来，笑声倒颇为动听，只是听到盈盈耳中，却是刺耳万分：”那么，属下告退了。”他说着，也不行礼，转身便钻入了回廊之中，三两下便不见了踪影。
　　“他究竟是何人！”盈盈怒道。
　　孤竹叹了口气：”姑姑有所不知，他叫杨莲亭，正是姑姑闭关这一阵子提拔起来的。这小子本事低微，却擅长溜须拍马，很得教主宠信。正因如此，他虽然职位不高，却连十大长老也不怎么敢得罪他。”
　　“教主宠信吗……”盈盈眼中闪过寒光。自小到大，日月神教中谁人不将她当作公主一般尊敬，几时有人敢如此无礼于她：”杨莲亭，哼……”

　　大堂之上此时站满了人，盈盈粗略瞧了一眼，发现几乎各分坛坛主、香主、旗主都被召回了黑木崖。再看看内坛长老、堂主，大多是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显然对此时的状况大感意外。众人自然而然向童百熊——东方不败的亲信看去，希望能在他那里得到一点启示。但他们失望了，童百熊身子站得笔直，面无表情，正闭目养神。于是众人下意识地又看向盈盈，神教的第二号人物，但他们随即发现盈盈和他们一样，对现在的局面一无所知。
　　正在堂上众人眉来眼去的时候，身披大红色华服的东方不败翩然而至，众人皆是一呆，均感到教主穿得未免太过鲜艳，这样的颜色便是穿在盈盈身上也显得太刺眼了。一呆之后，跪下去一片：”参见教主。”原本神教之中是没有跪礼的，东方不败上位后，便改了教规，令教中人见教主须跪下行礼。
　　“起来吧。”声音飘忽而至，听似细微，却准确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教主武功大进！这是每个人的第一想法。
　　“今日将诸位召回黑木崖，是有要事宣布，”两月不见，东方不败的声音不似往常般低沉，反而有些高亢起来：”童长老。”他以目示意童百熊。
　　“带上来！”童百熊暴喝一声，与东方不败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
　　只见长长的台阶下，两名白衣教众押了一人上来，只听得一阵阵地吸气声，有人失声叫道：”薛长老？！”
　　白衣众将他押在台阶下，强令他跪下。只见薛长老黝黑的脸上斑斑地满是血迹，显是经过了一番激烈搏斗。
　　“薛长老，你反教叛乱，还有什么话说？”童百熊喝道。
　　薛长老怒道：”混帐，我为什么要反教叛乱，你不要血口喷人！”
　　童百熊冷笑道：”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么？”他挥了挥大手：”杨莲亭，你出来。”
　　教众之中快步闪出一名紫衣虬髯大汉，正是杨莲亭。只见他面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伸手入怀，拿出一张薄薄的羊皮纸卷，在薛长老面前晃了晃。见薛长老面色大变，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大声道：”薛长老日前与五岳剑派勾结，意图推翻教主。同谋者有白虎堂罗长老，玄武堂陆长老，江西分坛坛主，青龙堂属下一众香主，等等。名单在此，青龙堂薛长老，你还有何话可说？
　　此话一出，有许多人脸色变了变，堂下扑出数人，连声喊冤。一白发老者颤声道：”教主明鉴，属下对教主一片忠心，决计不敢勾结外敌，图谋不轨。”身后几人连声附和。
　　“沈坛主，你说你是冤枉的，难道你手下的举报也是假的不成？”杨莲亭笑眯眯地，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秦旗主何在？”
　　一名魁梧的汉子越众而出，拜于堂前：”属下江西青旗旗主秦伟邦，参见教主。”
　　“秦旗主，”杨莲亭得意洋洋地道：”你要举报你的上司沈坛主，可有证据？”
　　秦伟邦双手递上一叠信件：”这里是沈坛主及其同谋与嵩山派私通的信件，属下无意中得到，请教主过目。”
　　旁边一名白衣教众接了过来，送到了东方不败手中。东方不败拿在手中翻了翻，深深看向薛长老：”薛长老，你还有何话可说。？”
　　薛长老面上露出挣扎之色，却没有说话。身旁一名刀疤脸汉子惨笑道：”薛长老，再说什么也是无用了。”他站了起来，目视东方不败：”东方教主，我们几人虽是当年任教主的心腹属下，但这些年你治教有方，我们早已心悦诚服，一心为神教办事，却不料你还是信不过我们。”他说着冷冷一笑：”如此铲除异己，神教若不改朝换代，离灭亡只怕不远了。”
　　“罗长老，你好大的胆子！”却是童百熊听不下去，吼了出来。
　　罗长老看着他，哈哈一笑：”童长老，童大哥，今日他东方不败可以将我们尽数诛杀，他日你若不合了他的意，只怕便要步我们的后尘了。哈哈哈哈，小弟在黄泉路上恭候童大哥的大驾。”他知道自己今日绝无幸免的可能，索性豁了出去。他伸手在压着他的使者腰间一拍，一柄长剑跳入手中，他横剑当胸，纵声长笑道：”教主，属下祝您千秋万载，一统江湖。”话毕，剑锋在颈间一抹，立时血溅当场。
　　“罗兄弟！”薛长老大叫一声，扑了过去，抱住他缓缓倒下的尸首。
　　满堂皆寂，盈盈闭上了眼，脸上满是不忍之色。但她知道此时自己绝不能说话，否则势必令得局面变得更僵。
　　东方不败呆看着阶下两人，许久，轻轻叹了口气：”来人，将其余人等带下去，令刑堂仔细审理，不得错放了任何一个。”
　　白衣众将人带了下去，杨莲亭仍是一脸的不在乎：”教主，如今幸而有秦旗主揭发了此事，否则若是不察，必会造成极严重的后果。所以属下建议教中成立专门负责监察的机构，以免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若是成立这样的机构，整个神教岂非都置于东方不败的监视之中？一位长老张了张嘴，似要反对，东方不败已大袖一挥：”此言甚是。即日起你便任意挑选精英，充入紫衣众。从此以后，紫衣众便专司监察，由你担任总管。你要好好为神教办事，不要辜负本教主的期望。”东方不败投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属下谢过教主提拔。”杨莲亭行过礼后，又道：”教主，属下还有一事禀告。”
　　“但说无妨。”不知为何，东方不败对杨莲亭说话时，语调特别地柔和。
　　“属下以为，之所以会出现今日之事，全是由于教主地位不够高的缘故。”
　　“哦？教主是一教之尊，地位如何会不够高？”东方不败对他的话很感兴趣。
　　“神教之中，还未形成一种固定的机制，使得主不主，从不从，身为下属，心中对教主没有诚心的恭敬，自然敢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杨莲亭有意无意地瞥了童百熊一眼，继续道：”要使下属对教主真心敬畏，首先便要建立起必要的威严，比如这参拜教主时，行礼之间的讲究，”他瞄了盈盈一眼——盈盈身为神教圣姑，见到东方不败也只是执晚辈之礼，不必下拜：”属下认为有必要建立一套制度来维护教主的尊严。”
　　东方不败懒洋洋地点点头：”你说的都不错，此事就交由你来办了。”
　　“属下谨遵教主圣命，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杨莲亭拜服于地，大声道。
　　见杨莲亭打了头，其余教众岂会落后，于是成德堂中，又是一片阿谀之声，其势不亚于朝廷之上三呼万岁。
　　盈盈一直在观察东方不败的反应，不经意间，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乏味，不由得一怔：那杨莲亭敢提出这样的主张，自是出自东方不败的授意，为何此时他却露出如此不在意的神情，难道他对这样的情景还是不满意么？

　　“圣姑请留步。”身后传来令人讨厌的声音。
　　盈盈停下脚步，回过身，便见那抹令她厌恶的紫色在慢慢靠近。
　　“杨总管有何见教？”她冷冷地道。
　　“任大小姐何以对我如此冷淡？”杨莲亭带着两名紫衣众靠了过来。
　　“有话快说。”如果可能的话，盈盈很想让他立刻从眼前消失掉。
　　“没什么，”杨莲亭懒洋洋地道：”只是教主知道圣姑与即将被处决的几位长老感情颇为亲近，特意让属下前来安慰圣姑一番。”
　　盈盈强忍出剑的冲动：”教主的好意我敬谢不敏，如果没有别的事，请你立刻从我面前消失。”
　　杨莲亭也不生气，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圣姑对今日的事怎么看？”
　　盈盈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莲亭眯起了眼：”那几位长老和坛主香主，可是您父亲的亲信……无论是他们叛教作乱，还是教主处决他们，圣姑就没有任何的看法么？”
　　盈盈冷冷地道：”叛教者死，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得好！”杨莲亭鼓掌道：”圣姑果然刚毅过人，属下佩服。”
　　“我不是留下听你废话的，杨总管如今是大忙人，我岂敢浪费你的时间。”盈盈说着，转身便走。
　　杨莲亭见她这就要离开，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她。但见眼前紫芒一闪，喉上已架了一柄短剑，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大胆！”盈盈眼中杀机陡现，手中短剑似乎随时可能会划破他的喉咙。
　　此时两人周围早已围了不少教众，许多人抱着手臂在一旁观看，似乎并没有替杨莲亭解围的意思，而杨莲亭身后的紫衣众虽想上前，却万万不敢招惹圣姑，只得垂头站过一边，当作没有看见。
　　“属下犯了何罪，圣姑要如此对待属下？”杨莲亭很快恢复了镇定。
　　盈盈冷冷地道：”方才你若是碰到我的衣袖，你的手臂早已不在了。”
　　杨莲亭强笑道：”那是属下看到圣姑不待属下透露心事便要离去，心急之下难免不择言行……”
　　盈盈眼中寒光闪动，冷声道：”童伯伯。”
　　在一旁围观的童百熊怔了怔，应道：”大小姐有何吩咐？”
　　“你是执法长老，请问不敬圣姑，是何罪名？”
　　童百熊深深看了杨莲亭一眼，无视他求助的目光，道：”不敬圣姑，罪同不敬教主，该处极刑。”
　　杨莲亭急道：”没有教主命令，你们不能处决我！”
　　盈盈冷笑道：”我倒忘了杨总管是神教的新贵，我这个小小的圣姑还真不敢拿你怎么样。”她说着向童百熊道：”童伯伯，我可以饶他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执法众何在？”
　　“圣姑有何吩咐。”旁边走上两个白衣教众。
　　“将杨莲亭拖下去，鞭笞一百，示众半日。”盈盈说到杨莲亭时，口气仿佛像说起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她说着正要收回紫电，忽见剑身上绕着的紫光颜色与杨莲亭所穿衣衫颇为相似，面上顿时露出厌恶之色，手一扬，紫电破空飞了出去，远远地飞出堂外，掉进了黑木崖的深谷之中。
　　见两个白衣众将杨莲亭拖了下去，大多数人都露出的快意的神情，显然这半年来杨莲亭的作威作福令他们心中十分不爽，如今有圣姑出头教训他，有什么事也落不到自己头上，自是皆大欢喜。那杨莲亭倒也硬气，一路上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回头，眼中露出冷狠之色，似要把在场众人的神情一一记在心中……
　　“大小姐，那小子最是记仇，你这样做只怕……”童百熊心中虽大感痛快，但作为长辈，却不得不提醒一句。
　　“童伯伯大可放心，”惩治了杨莲亭，盈盈心中郁气平了许多：”东方叔叔还不至于为了他而跟我为难，一个小小的总管，翻不出什么浪花来的。”
　　“大小姐有所不知，你闭关这半年来，东方兄弟对那姓杨的简直是毫无来由地宠信，教中大小事务，都由得他插上一脚。他的话，比我这个兄弟的话还要管用。”童百熊说起来还是一脸的忿忿。
　　“宠信……莫非……”盈盈忽地脸上一红，想到一种可能，随即轻啐一口，否定了这种荒唐的想法：”姓杨的最擅长拍东方叔叔的马屁，东方叔叔一时宠信他也不稀奇。童伯伯是东方叔叔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东方叔叔自然是以童伯伯为重的。”
　　童百熊被她一番话说得眉开眼笑：”大小姐说得是！女儿家究竟心思细腻，不像伯伯是个粗人，什么事都往死里想，尽钻牛角尖。”

　　布置得极尽奢华舒适的教主居室中，杨莲亭赤裸着上身趴在床榻上，精壮的身子上，一道道鞭痕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东方不败坐在床边，正在为他上药。那动作温柔之极，仿佛一个称职的妻子在服侍丈夫。
　　“那小丫头，”杨莲亭咬牙切齿地道：”我定要她好看！”
　　东方不败的手轻轻拂过他的肌肉：”不过是个没有长大的丫头，你又何必与她计较呢？”
　　杨莲亭回过头来：”你是教主，难道就不能直接对付她么？”
　　“当年我留下她是为了掩人耳目，如今她在教中地位尊贵，平白无故，我又怎好对付她？”东方不败还有一些话没有说，这么多年盈盈对他的倚赖与孺慕之情，也是他不愿对她下手的原因之一。严格说来，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因为在野心所触及不到的深处，他还保留有一些感情，而这些感情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她的地位再尊崇，能尊贵得过你这个教主？”杨莲亭恨恨地道：”你若下定决心对付她，我立刻便可以为你罗织出一堆罪名来。”
　　东方不败微微一笑，没有回答，手中吐出一道柔和的内力，将他按了下去：”莲弟，这神教之中，我可以任你为所欲为。但是有两个人，你却万万动不得。”他温柔地抚摩着他的头发：”一个是童百熊，他不但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我的好大哥，我希望你们能和平相处；还有一个便是盈盈，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杨莲亭身子一僵，随即道：”怎么会，我心中只有你一人，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东方不败明知他言不由衷，却仍感到一阵喜悦：”我自然明白的……”
　　两个身影渐渐靠在了一起，这个话题便没有再继续下去。
　　“外四堂之中有了空缺，我想提拔贾布做白虎堂长老，上官云做玄武堂长老，秦伟邦做朱雀堂长老，你看如何？”
　　“这些教务琐事令人好生心烦，你自行处理便是。”

　　“上官叔叔，这是东方叔叔让你送给我的？”盈盈看着上官云手中捧着的长匣子，面有疑惑之色。
　　上官云恭敬地道：”是，大小姐。教主亲自将此物交给属下，让属下亲手交给大小姐。”要说盈盈虽被封为圣姑，但教中元老仍是保留了”大小姐”这一称呼。
　　盈盈接过匣子，置于桌上，想了想，还是扭开活扣，打了开来。
　　上官云在一旁探过头去，只见匣中静静躺着一柄精致的短剑，剑身似有白光吞吐不定，宛如活物，令人看不清剑锋的实貌。
　　“好剑！”他脱口赞道。
　　匣子之中，尚有一古鞘，盈盈将它起在手中，只觉得入手颇沉，质地冰凉，也不知是什么材料所造。古朴的花纹上，篆书着”流云”二字。盈盈将短剑套入鞘中，光芒立敛。
　　上官云道：”恭喜大小姐，此必是教主得知大小姐失了宝剑，于是便寻了此剑，送与大小姐。”
　　盈盈”嗯”了一声，陷入了沉思。
　　上官云站了一会儿，道：”属下这便去向教主复命，大小姐可有什么话要属下转达的？”
　　“劳烦上官叔叔帮我谢过东方叔叔，这礼物盈盈很是喜欢……”盈盈缓缓开口：”另外，我在这黑木崖上待得有些气闷了，过几日便外出走走。东方叔叔教务繁忙，走时盈盈便不去打扰了。”
　　“是……”上官云心中虽感疑惑，却明智地没有多问：”属下告退。”
　　只听他的脚步声迅速下楼，接着有人走了上来，静立在一旁。
　　“姑姑，”那人开口道：”为何要离开黑木崖？”
　　盈盈轻轻抚摩着流云：”东方叔叔寻了这柄剑给我，是要告诉我他并没有怪罪我惩罚杨莲亭，对我的疼爱一如数年前他送我紫电之时。但他让上官叔叔给我送来这柄剑，也希望我与杨莲亭和平相处，不要让他为难。”
　　孤竹讶道：”姑姑竟能从送剑这一举动中看出这么多东西？”
　　盈盈心头微涩：”紫电是因那姓杨的而被我丢弃，东方叔叔另为我寻来新剑，岂不是要我与姓杨的和好么？”她叹了口气道：”与那姓杨处在同一个地方已教人难受，更不用说与他和睦相处，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黑木崖了，更何况……”她低下头，语中微带讽刺：”黑木崖上满耳听去，尽是阿谀肉麻之声，听着教人心烦。如此乌烟瘴气之地，我也不想多待片刻了。”
　　孤竹一愕，随即慈和地道：”姑姑想走便走吧，侄儿在洛阳有处居所，名唤‘绿竹巷’，倒是个宁静远俗的地方。姑姑若不嫌弃，可到那里暂住。”
　　盈盈点点头，感到心中烦倦已极：”就这么定了吧。”

　　“离开黑木崖？圣姑当真是这么说的？”书房之中，东方不败扬起了眉，面有讶色。
　　“属下万万不敢欺瞒教主，大小姐的话，属下确信一字未记错。”上官云躬身站在一旁。
　　“这小丫头……”东方不败把玩着手中一块碧玉纸镇，脸上露出玩味的神情：”倒是很聪明。”见上官云努力做出”我什么也没听见”的表情，他不禁失笑：”上官长老做得很好，本教主重重有赏。”
　　“属下谢过教主，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上官云大声道。
　　东方不败挥了挥手：”你退下吧。”
　　上官云前脚刚离开，屏风后便转出一名紫袍男子，目视东方不败，面有不满之色：”你就这样让她走了？”
　　东方不败站起身，拉过了杨莲亭，轻轻推他坐下：”这不是最好地结局么？”
　　杨莲亭脸上神情变幻不定，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入怀，摸了摸怀中冰冷坚硬的物件，随即握紧了。
　　“莲弟，近来我的葵花宝典练到了关键之处，可能要闭关好一阵子。教中的事务，就烦你多担待了。”东方不败轻轻抚摩着他的面颊，柔声道。
　　“你放心吧，”杨莲亭露出狠绝之色：”该解决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绿竹成荫，挑着两捆柴火的老婆婆穿过竹林小径，来到了那废弃五年的竹屋前，灰白头发的脑袋往里探了探，随即失望地缩了回来：还是老样子，看来主人依旧没有回来。
　　她是住在附近的人家，早先孙子进京赶了考，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她便拖着老迈的身躯上山打柴为生。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这绿竹深处便住了一位老人，也不见外人，每日里抚琴弄箫为乐，自号”绿竹翁”，洛阳地头有权有势的人似乎都要让他三分。老婆婆每日忙到晚上，腰酸背痛时，就能听到竹林深处传来幽幽的箫声，如仙乐一般的旋律只要在耳边这么绕上一绕，仿佛一整天的疲惫都消失了。
　　为了感激绿竹翁，婆婆每天傍晚都会打上两担柴，放在竹屋门口。绿竹翁拒绝了一两次，也就收下了，只是多编织一些竹篮篾席什么的送与老婆婆使用。这竹林内外，一位老翁，一位老媪，相处得倒也愉快。只是五年之前，绿竹翁突然便没了踪影，五年来老婆婆仍坚持每日打柴到竹屋外，却一直没有见到绿竹翁再出现，今日也不例外。
　　老婆婆叹了口气，放下柴，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这五年没有仙乐为她舒缓疲劳，自己的身体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只不知自己还能给绿竹翁打几年的柴。
　　细碎的脚步声隐约传来，自远而近。老婆婆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只见暮色之中，慢慢走过来两个人，为首一人一身青衫，身形略有佝偻，一头稀疏的白发，大手大脚，可不正是这竹屋的主人么。她惊喜地迎上几步，道：”竹翁，你……你可回来啦！”
　　绿竹翁怔了一怔，笑道：”原来是婆婆，这些年还好罢？”
　　“老样子，还过得去。”老婆婆感到眼中湿湿的，心中失落的一块仿佛回来了。
　　绿竹翁的眼光落在了老婆婆身后的柴火上，眼中露出一丝暖意：”劳烦婆婆给老篾匠送柴火来，过些日子老篾匠做些竹篮，婆婆拿去用吧。”
　　“不用、不用麻烦啦，老身也就是过来看看。”老婆婆有些局促地道。
　　只听得一声悦耳的轻笑：”竹侄，这位莫非是尊夫人？”
　　绿竹翁——孤竹一脸尴尬之色：”姑姑说笑了……”
　　老婆婆此时才看到孤竹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名白衣少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醒目。她虽以轻纱覆面，但只听她声音，便觉她的容貌一定不俗。她疑惑地道：”竹翁，这位是？”
　　孤竹不答，对盈盈道：”姑姑先进屋休息，侄儿随后就到。”
　　盈盈抿嘴一笑，也不为难他，翩然走向竹屋。
　　孤竹这才对老婆婆道：”那是我的师姑，姑姑她平素不喜欢陌生人，婆婆切记不可打扰了她。”
　　老婆婆怔了怔，艰难地道：”那这些柴……”
　　绿竹翁想了想，道：”老篾匠以后到婆婆家中取便是了。”
　　于是老婆婆高兴起来：”竹翁可不要欺骗老身啊。”
　　孤竹只是一笑，怎么自己在她眼里就成了会食言的人呢：”天色已晚，老篾匠还要整理屋子，婆婆先回去吧。”
　　老婆婆高兴地应了一声，扁担也不拿了，就这么离开了竹林。孤竹拿起她遗下的扁担，似乎想追过去，想了想，还是放了下来，向屋中走去。
　　只见昏暗的屋中，盈盈正将原本挂在墙上的一枝竹箫取在手中把玩，一对明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打量着屋中摆设，眼中满是好奇之色。
　　听到脚步声，盈盈道：”你这绿竹巷倒是挺雅致的。”
　　孤竹微微一笑：”姑姑满意就好。”
　　盈盈回头看他，面纱之上的一对眼眸里满是笑意：”那位老婆婆也很不错。”
　　孤竹没来由老脸一红：”姑姑说到哪里去了……”
　　盈盈用竹箫轻轻敲打着手心：”我对那位老婆婆很有兴趣，竹侄可否告诉我，她和你是怎么认识的么？”
　　孤竹苦笑：”当年我搬来绿竹巷，谁也不认识，只是每天见她一个老人家为了生计来来往往地担着柴火，便好意在晚上她休息时吹一首安神的曲子为她调理身体。不料她倒也知恩图报，每日担了两捆柴火放到门前……”
　　盈盈忍不住笑了起来：”于是你来我往之下，感情渐好，是不是？”
　　孤竹只有苦笑：”侄儿只是怜她辛苦劳累……”
　　“你倒会怜香惜玉。”盈盈笑盈盈地调侃道。
　　老婆婆如果年轻40岁，或许能与”香”和”玉”沾上边，现在么……孤竹知道再让她这么说下去，说不定”郎才女貌”都要出口了，赶紧转移话题：”姑姑稍坐，侄儿这就给你收拾出一间竹舍来，姑姑将就一晚，明日再行清理如何？”
　　盈盈笑了笑，没有纠缠不休：”你去吧。”
　　孤竹松了口气，匆匆转向隔壁的竹舍去了。
　　盈盈走出竹舍，在暮色中取下面纱，深深吸了一口竹林中的新鲜空气，露出了惬意的微笑。
　　今后几年，这里便是自己的家了，又或许她将终老于此……

作者有话说

　　盈盈成长得相当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