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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魔君娶亲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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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谛照踢了脚僵硬的荣定,示意他看楼上的人,“美人不负卿。”
荣定看着魔君久违的脸,转眼注视谛照的侧颜。
谛照不知两人的剑拔弩张,只见那人似乎对自己饶有兴趣,最后视线落在膝上的兽。
荣定:“他不是。”
谛照诧异:“他不是谁?”
看到只跟着他走的荣定目光盯着人,冤家路窄。
“他是我的。”对荣定的提醒置若罔闻,九由下楼。
当初夙追从荣定仙宫离开不久,突然将九由困在他的宫殿。
之后夙追死在荣定的剑下,他本是灵器,当场挫骨扬灰。
九由憎恨他和夙追的不谋而合,荣定不欲解释。
眼下谛照久居祝融渊下的仙宫,仙界少有人知,传闻仙宫里的人性情古怪,不欲交际,偶有过路的仙家皆是绕道而行。
荣定在筵席初遇,谛照对他有几分好感,方能一探究竟。
“家中混子未曾开智,跟公子极为有缘。”魔君道。
谛照:“哈哈,我看他十分乖顺。”
乖顺的兔狲之后贴着谛照不肯挪走虚胖的肉肚,兔狲的爹自然也得跟随左右。
荣定落后几步,传音:魔君对夙追的情谊不该认不出,他们只是几分相像,性情不同。
半晌不见回应。
荣定:三界广传魔后失踪,有一子,备受魔君宠溺。你拿一只兔狲羞辱谁呢?
岂知魔君忽然顿步,荣定接住蒙面的书信,细看大惊。
九由震惊之余,在密闭空间申诉解除禁足,游戏通知:
吾子酥油糖乃吾与魔君所出,故将我生前所有财物指定由酥油糖继承,若我命大存活在世,再酌情考虑遗产馈赠,若我命薄,就这样,酥油糖名下的所有财物折现金币。
酥油糖,父君爱你。
夙追亲笔。
……还有,你另一个爹答应将财产转让我,这笔资产本该由酥油糖继承,考虑到另一个爹可能后悔,人的良心不多,酥油糖打不过快跑。
父君很爱你。
荣定不知作何评价,将书信扔回去,道:“你当的好爹,他迟迟未开智,是你有意为之。”
九由想不通夙追如何瞒过他,直到看见这封转赠:“父母怎可错过孩子成长。”
他想了想,又道:“我和夙追的感情,找一模一样的人,未尝不可。当年他也声称要找小白脸暖床。”
荣定回想夙追的所作所为,极有可能,不知该撇清嫌疑还是据理力争。
三人在河岸廊庭下,看船上琵琶女拨琴吟唱。
酥油糖埋脸吃到了荣定面前,荣定道:“你带他出门不吃饭?”
九由:“孩子多动,本易消耗,少食多餐。”
荣定:“没当过爹的心就是大。”
九由:“你当过?”
两人不约而同看不停朝嘴里塞食物的人,荣定欲言又止,他发现自认识谛照,对方没有一刻不进食。
*
荣定脑海浮现夙追喝着上好的果酿仍是淡漠的表情。
夙追道:“灵器不是人。”
荣定遇到的灵物不少,他当年供养夙追的材料可见一斑,那也不过一角,有些能说会道能跑会跳的开智灵物,他看着已和人类无异,自是不能再当作普通药材。
他觉得夙追另有原因,夙追不想解释,他不好明问,被囚禁仙宫的夙追不知为何控制饮食,荣定曾猜测他将辟谷自喜。两人冰释前嫌,只见夙追日益消瘦,荣定仙君高兴不起来,哪怕是辟谷,他也未曾感到这般莫名伤怀。灵器因情绪暴瘦,这消瘦的也太过了。
尤其是天劫前几日,夙追忽然不请自来,杯中好酒只喝了半盏,夙追对饮食并无挑剔,最喜欢喝些果酿冰酪,那日夙追说了些什么,荣定已无关紧要,等夙追走后,他徒坐半日,施施然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方察觉那不过是白水一壶。
他这才信了夙追有关灵器对饮食麻木的无稽之谈。
几日后,荣定本打算闭关,被九由带走的刑罚之地突降神谕,千年一遇的天劫开启,命他斩杀魔君献祭。
荣定顿了顿,他与魔君没什么交情,甚至可说交恶,按理讲,夙追都不再追究,魔君还有什么矫情。
最初,荣定还有意缓和这段岌岌可危的“三人行”:“我若做了对不住夙追的事情,一样不少还给他。”
魔君:“你还不了。”
荣定想不通,他虽有心,事未成,魔君还卷走他一座囚牢,不予理睬。
天劫容不及他细想,转眼他已到刑台,每次天劫之地都不固定,荣定极少出仙宫,像他这种以战止杀的仙出现,必是大事,一眼认出那里是照见城外的一片桃林坡,名为相思坡。
当年魔君囚禁诛仙,荣定前来讨要人,当时看到坡上蜜桃红艳,只觉异常,未曾细究。
那时夙追重生不久,魔君不在照见城,看到气势汹汹要将照见城一举踏平的荣定,只管气死仙不负责飞升,笑道:“仙君,你对我念念不忘,让魔君瞧见,又要吃醋冒酸泪了。仙君实在有意,不妨改日,等魔君不在,我们再……”
第一次天劫之时,三界惊乱,仙魔共同抵御,幸存的更是少之,荣定闭关数月,被仙界催促,想起魔族还有仙界的人,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
刻不容缓到什么程度?起初是仙界传几片云到荣定仙宫,之后仙界的信使登上仙宫,再之后访客不断。荣定不堪其忧,恢复了几成功力,先行出关到魔族。
他也非冒失,仙界不敢到照见城找魔君交涉,因三界经历了一场浩劫,正是一笑泯恩仇的契机,必是仙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方显诚意。
荣定仙君和魔君在应对天劫时,鼎力合作,三界无人不知。
荣定仙君这当事人每每面沉如水,看着一波一波仙家对着他讲述他们如何默契,荣定仙君都快信了他们的编排,殊不知两人自见面便冷嘲热讽,从天劫初开到世界重启,惯来寡言少语的魔君竟跟吃了炮仗,荣定只觉他这回受的伤,天劫只占了微不足道的份量,最重的是内伤。
“都是因你而起。”
荣定凝聚仙元顶住压下来的雷云,他强弩之末,一口气甚是不甘,无奈闭眸。
重压蓦地一轻,被人分担了过去,正要开口道谢,岂知被这声雷到了。
他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对上一双猩红兽眸,道:“天劫非人力能定,与我何干?”
“没有你,天劫与我何干?”
荣定愣住,岂非那座山里的小妖魔暗恋不得生了魔障,语气变了,又道:“没有我,三界也无人能免遭天劫之祸。”
魔君冷笑:“无人免遭,也比第一人好过千百倍。”
荣定怒极:“你魔魇,找别人!不然,你看我殉道,这天劫会不会如你所愿。”
当即一道暴击将荣定打了出去,两人打红了眼,顺道顶一顶不合时宜的天劫。
事后想起,荣定又想哭又想笑,实在不好意思推诿他力不从心,可又谈不上鞠躬尽瘁。
在他闭关期间,劫后余生的仙家还没放过他,到他的闭关洞前播报三界的时事,荣定一面心道:天劫怎么没劫走这些活爹的嘴!一面暗暗惊奇,他耳闻魔君为何那么一副不想活了的嘴欠,拉着他别活了的心思,根本藏不住,魔君才是他的天劫。
是乎,荣定仙君面对毁天灭地的劫数,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求生欲,一举飞升。
究其原因,魔君大婚之日魔后没了。
荣定感觉内伤愈合了,对以身殉道的魔后暗暗庆幸。
仙界自知理亏,因此不敢到照见城再提旧账。荣定仙君知晓魔君受的伤不比他轻,还可能有情伤,过了数日,不见魔君杀上仙界,还没疯,若一言不合打起来,荣定不落下风。
照见城内,魔宫的侍女陆陆续续端上满桌蜜桃瓜饯。
荣定恍然大悟:“魔后,魔君可好?”
“好的很,就是因为我多看了两眼城里的小白脸仙,哭死了好几回。”夙追吃着蜜桃蹙眉,不知吃到何滋味,竟看着苦不堪言,“魔界应尽地主之谊,仙君请客随主便,勿怪魔君招待不周,这也是魔君聊表之意。”
荣定:“天劫前,仙界与魔族有些误会,如今世间才显安定之态,两足不宜再有纠葛纷争,本座受仙家所托,接回当初在魔族的仙人。”
夙追若有所思,猛地回神,笑道:“仙君不急,他们安然无恙,不差这一时半刻,魔君有意言和,仙君吃顿便饭不妨事。”
侍女仍是朝未动的桌案送盘递盏,看夙追也是执意让他吃这顿饭,荣定不解。
“荣定仙君来者是客,请。”只见一壶琉璃壶荧荧泛着微薄灵气,夙追不冷不淡道:“照见城如今由我掌管,事出仓促,底下不免有些人反对。仙君若是觉我人微言轻,不堪与天界谈判的重任和资格,或是怕我心生毒计,仙君随意离席,照见城不会阻拦,慢走不送。”
夙追正要将琉璃壶收回,荣定仙君入乡随俗:“几日不见,魔后倒是让人侧目。”
“仙君雅量,我也有事想请教。”夙勉敛了方才的威压,垂眸暗伤,道:“魔君不知在天劫遇到何事,性情大改,暂时无法理魔族事物,只能由我代劳。魔族凶悍,我寝食不安。三界皆传,当日魔君和仙君寸步不离,冒昧一问,天劫内可有不利魔君的因果?”
荣定只觉口中瓜果发苦,想到天劫中的魔君,心道:这魔早不正常了。觑了眼夙追不置可否。
就凭他当时不依不饶不死不休的纠缠,魔君没疯,荣定还暗自奇怪。
见到魔宫的情形,夙追不经意提及,前因后果一一浮现,原是魔后死而复生,魔君疯是疯了,不过没有殃及他人,只对着魔后一人疯魔。
荣定:“天劫内复杂多变,常有异世时空突现,仙界古籍也有记载,在天劫失踪的仙人历经数百年骤然出现在世间,声称到光怪陆离的异世,将数千年后的景象描绘的淋漓尽致,闻所未闻,仙界也不敢想,不能复刻,繁华至极。想是庄周梦蝶,梦中人分不清。”
夙追看他无措的手指抠着太阳穴:“我来的世界也常有异世之说,可能魔君只是一部分魂魄传到了其他时空,百年而已,我等他便是。”
异世时空之说,皆是无稽之谈,执迷此道,多是要误入歧途。荣定正想劝,外间突然慌了。
“魔君息怒,魔后在宴客。”圣使一面解释,一面招手让人回禀。
“宴什么客?仙界的那群小白脸还要在这里白吃白喝到何时!撵出去,统统丢出去!照见城不是善济堂,他们仙界是塌了没人了吗?不是让他们接人!人呢!”
魔君顿了顿,抚摸手里的兽,像是想到什么更好用的办法,收敛怒气:“他们不要,干脆炼成灵丹,将那些小白脸的灵丹……喂给海蛟,我倒看看他们的心性是不是和脸匹配。”
海蛟貌丑无比,不开智,是三界的低等灵物。
这灵物因其面目可憎,免遭不少屠戮,因此是种族庞大的海怪。
传闻只有上古神族有时会取其肝胆中的蛟珠作灯。
可想魔君何等深仇大恨。
魔君被灵机一动取悦,笑道:“夙追,夙追,我醒了。”
“见笑。”夙追不见窘迫,飘然而出。
魔君怒变喜,轻车熟路地压上夙追的肩,委屈至极:“舔一下我。”
荣定本着认识一场,转眼看过去,只见魔君嘴上仍是不能自理,紫色瞳眸慢慢收拢凶恶的血色,视线盯得荣定脊骨寒凉。
夙追温声细语,哄着怀里这只凶兽。荣定对着一桌甜品瓜果,走不是,食之无味。
“不够,再舔一下。”
“你累了,我舔你。”
“舌头疼,不舔了。”
“是不是咬破皮了,更应该舔舔,我帮你消炎止痛。”
“舌头麻木了。”
“你吃了吗?”
“吃了吃了,小白脸一口没尝到。”
“小白脸”荣定仙君非礼勿视勿听,捏法术屏蔽,岂知仙魔两地灵力冲突,他恢复的几成不足冲出禁制。
这也就罢了,夙追让人送了一桌撤了一桌送了一桌撤了一桌。
魔族的女侍笑吟吟道:“魔后吩咐了,请仙君务必尽兴而归。我们魔族宴客看桌上所剩无几,越是高兴,当知己至交。仙君可不要辜负了魔君的盛情。”
待到荣定仙君实在吃不下,久未露面的夙追像是想起来,匆匆跑出门,压低声音问:“甜否?”
荣定仙君怀疑其他全是客气,这最后才是他想要的答案,道:“甜。”
舌头已经麻木到吃不出是什么仁了。
“多谢。”夙追拿出了琉璃瓶。
荣定仙君带走仙灵,不知道他道的哪门子谢,也吃伤了。
照见城那日的情景,荣定记不分明,只见上空鸟雀飞起,之后三界传魔君一言不合,吃醋眼泪淹了魔宫。
若是有人质疑,自有人力争:“不信你可问荣定仙君,当时他亲眼作证。”
以至每逢仙界大会,常有仙家问他此事当真。
当真不假。
荣定仙君一到相思坡,恍然明白第一眼看此地古怪缘由,相思坡上蜜桃已过时令,仍然红艳。第二次再见,心里不由一跳。
那人披着魔君的外衫,站在天劫之地,看到他时,早有预感,笑道:“有劳。”
“你想好了?”
“等好久了。恭喜仙君飞升大道。”
天劫选定执掌的人,本是仙界美谈,荣定不曾想过此情此景,之后数百年也不再谈及。
夙追:“多谢。”
*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因此小仙君将毕生热情尽数付诸美食。
谛照道:“我爹爹倒是有经验,兽极少有爹爹负责照顾孩子,若是有,也是值得托付的良兽。”
他语不惊人死不休,荣定一口茶水喷出,只见九由面无表情,忽然变了脸,闻言动情落泪:“公子不知,我与夫君本是琴瑟和鸣,怪我在外奔波,让天杀的小白脸将夫君哄骗到险境,从此杳无音讯,只余下不知何时有的幼子,和我相依为命。”
谛照顾不上嚼嘴里的糯米糕,怔愣原地,兽圈真乱。
荣定侧身用手压着额,心道:天杀的小白脸?
“接盘的兄弟”自怨自怜,谛照好言劝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前面的缘分,你仁至义尽,稚子无辜,不妨朝前看,再遇良人。”
“我夫君甚好,我此生非他不可。”九由虽不是肝肠寸断,也我见犹怜。
谛照神情蓦地一顿,像是想到什么:“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脑海中的人字字清楚,隐隐约约满是算计,谛照打量眼前人,感情真挚。
“可能跟最近的戏文混了。”谛照自顾自解释。
“追人的时候都不费心思,还能指望日后?”
荣定冷声,忽然倒抽一声气,嘴里发出硬物咬碎的声响,不知何时吃到了一颗铁石子。
桌下荣定踢在九由的腿上:适可而止,你——
荣定的耳中一阵嗡鸣,是仙音铃,他怒目而视,只见九由冷冷看着另一边的人。
那人粗衣,打扮像是进城的农户,浑然不觉,盯着谛照发呆,手里隐隐捏着一只铃,荣定疑惑。
见铃音并未引起谛照的注意,顿显失落之色。
九由的手猛地搭上谛照手背,谛照顿了顿,笑道:“授受不亲。”
他没有收回手,反而握上对方:“兄弟,你别伤心。”
荣定看着他语重心长,若不是方才发现他低头快速塞了一块糕点,信以为真。只见九由嘴角扯了好几扯,终是挤出一声:“好。”
这么插科打诨,游戏人间半日,月上中天,谛照禁不住一抖,忽然捂着半边耳朵,跳起身。
他发丝竖起冒烟。
祝融渊仙山芷鹭宫,九由打量止步山前的荣定,道:“我以为你是这座仙宫的常客,看来不然。”
荣定:“神君家法甚严,我是不想招惹二位神君。”
他忽然道:“九由,你就没想过,夙追可能是你醋死?”
此言一出,荣定仙君被一阵猝不及防的阴风吹进苍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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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鹭宫外,谛照忽然转身,只见城里暗中摇铃的人看他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恭敬回道:“小仙相思坡,初岘,见过谛照仙君。”说完便离开。
不等谛照伸手叫住人,那人慌不迭蹦跳下山。
这山设了禁制,寻常仙术施展不了,来者只能登阶而上。
谛照眼看他跳下台阶,从崖边一跃直落,不知道他是慌不择路,正想提醒。
自从重生后,他开了灵智,遇到的人也变得可爱。
适时谛照一阵耳鸣,发上愈发焦灼,催他回到仙宫。
“回来了回来了,下一步就进门。”
谛照不再自扰,拍了拍袖子,拂开浮云,迅速跨入芷鹭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