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羽]此去经年》砚台客卿

25、熔雪中的一片海（1）

　　「散落的月光穿过了云
　　躲过人群铺成大海的鳞」*

　　夜晚的望风角带着冷意，当迪卢克顺着山坡向上走时，不可避免的便被草尖的水露沾湿了衣角。

　　他没有使用元素力，只是那样走着，顺着风的指引，循着似有若无的花香一路向上，最终来到了最高峰的崖顶。

　　远处不知名的岛屿若隐若现，星罗棋布间，月光便落在了海平面之上。波光粼粼的海拍打着崖壁，带来海水的呢喃，在那一阵接着一阵的海浪声中，迪卢克听见了弦的声音——有人在拨动夜。

　　会是他吗？

　　迪卢克心中微动，下意识便看了过去。可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远了，只能瞧见那不太清明的蓝点位于靠近海滩的一处礁石上，远远看去就像是星光坠入大海。

　　于是自然而然的，晨曦酒庄的贵公子向前走了一步，走向了那片星辰。

　　下落的坠地感是风最为顽劣的捉弄，伴随着风之翼展翅的机械音将迪卢克托起，他借着风的推动向海岸边飞去，从崖的顶端滑向望风角的海滩，从高空朝着底岸飞去。

　　这段路实在是太远了，不过行程的一半，却让人觉得已是过了一生那般漫长，但迪卢克转念一想，漫长也可以是缓冲，不至于向他们的人生那般，每一步都显得那么仓促，仓促到让人猝不及防，猝不及防到让人来不及去看彼此，等回过神时，已是渐行渐远。

　　是真的所走的路不同吗？

　　迪卢克知道答案，那个人也知道答案，但迪卢克更知道那个人的答案不过是一个谎言，一个连本心都尽数蒙蔽了的谎言。

　　可硬币除了拥有正反，也有着侧棱。

　　未来虽需抉择，却也该有第三个选项。

　　停留的星辰最终变为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而迪卢克心心念念的人也正坐在礁石上，一下接着一下地拨动琴弦，望着海的远方，哼着无名的歌。

　　可当迪卢克临近海滩时，突然一改方向，在距离对方有些距离的地方落了下来。

　　他不想惊扰到对方，也没有什么要事，过来寻人也不过是因为对方没有像往常一样来天使的馈赠喝酒，稍微有点好奇罢了。

　　只是因为好奇。

　　迪卢克这样告诉自己。

　　脚底终于落了地，风之翼也顺着回归原状，迪卢克慢慢走着，朝着那一处走去。

　　望风角的海滩位于崖底，因为近海的缘故，气温甚至比上面还要冷上许多。好在火元素力的人对温度向来敏感，又得益于自身元素力的特殊，不过片刻便将那股冷意自周遭驱散。

　　可看着那月光下的背影，迪卢克不免想到了两人的过去。

　　在对方还是‘凯亚·莱艮芬德’的日子里，年幼的孩童总是怕冷的。初来时破破烂烂的衣衫被收进旧物箱，临时救场的自己幼时的衣服在对方身上松松垮垮，纤细的人儿像是误入酒庄的精灵，将最美丽的星空刻入眼中。

　　即便在后来的日子里爱德琳早已用过各种料理去滋养对方流浪时受损的身体，可每当夜幕降临，酒庄的温度开始随着夜的到来而下降时，对方便会借着义兄弟的关系，小心翼翼地向他索求着，而他也会欣然允诺，将小小的人抱在怀中，任由对方汲取着火元素力的热度，任由对方沾染上火的气息。

　　无论是依赖着自己的对方，还是享受着被对方依赖的自己，或许都曾被这样的错觉所迷惑。

　　倘若没有那场雨。

　　倘若那一天不曾到来。

　　弦音似乎断了一瞬，像是一次停歇，不过两三秒便再次响起。

　　这一次再无男子的哼唱，也没有轻快的节拍，甚至连最基本的曲调都没有，仅仅只是琴弦的简单拨动，却足以撩拨起某人的心。

　　海风伴着竖琴的弦音，环绕在礁石群间，身着骑士团服装的男子坐在礁石上，闭着眼拨着琴弦。

　　对方明明是在笑着的，明明和平日里轻佻的神情并无两样，却不知怎的让另一位心生不耐，下意识便想要打断对方。

　　心中的火焰缓慢升起，外溢的星点灼烧着海水，发出细微声响。

　　起初迪卢克只是远远地站着，任由海水没过鞋跟，听着听着又突然走上前，一如他平日行事时直来直往的作风。

　　弹琴的男子自然注意到那突兀的水声，却并未停下，反倒是偏过头，弯着眼瞧着来者。

　　嘴边的笑意也深了几分。

　　“哟，这么巧啊，迪卢克老爷也来这赏月？”

　　“还是说伟大的暗夜英雄匡扶正义到了这里，”并非疑问而是陈述，骑兵队长轻佻地说着，“可惜来晚一步，该清理的我都已经清理完了。”

　　“让你白跑一趟可真是抱歉了。”凯亚说着，指尖又拨了下琴弦，余音顺着海浪拍向伫立许久的红发男子。

　　迪卢克想起被自己搁置在酒庄的线人的情报，再结合凯亚的话，便明白对方来这的缘由。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挤出两字。

　　“无妨。”

　　闻言凯亚不置可否，正等着对方的后续，不曾想这人却是再无后话。

　　事实证明，饶是巧言善辩的骑兵队长也难以招架这个蒙德远近闻名的闷家伙，因此凯亚只是在心里嘀咕了下，便再一次地拨起了琴。

　　和先前似乎没什么不同，但在迪卢克听来，这次的弦音带上了些许韵律，从起伏的音调中透出的是迪卢克难以描述的东西，就像是海平面上投落的月光，微波涌动间引向虚假的真实。

　　可那个人却还在笑着，指尖轻轻划过琴弦，每一次触碰都像是点在另一人的心口，就连那难得露出的真切笑容也显得格外刺眼。

　　于是几乎是下意识的，迪卢克伸出手，一把握住男子的手腕，低垂的眼眸晦暗不明，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弹琴者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在抬眸时敛去了笑。两人互相对视着，谁也没有开口，只余神之眼的光映衬着朦胧的月色。

　　半响凯亚笑了一声，而迪卢克却是松开了手。后者抿嘴，在那如海般深邃的眼眸带着戏谑看向他时，从嘴边挤出几个字。

　　“别弹了。”

　　这一下倒是激起了无边海浪。

　　“怎么，是嫌我这琴弹得入不了耳？还是说连在望风角海滩弹琴都要算在暗夜英雄的管辖范围了？”

　　凯亚这样说着，意味不明地瞅着迪卢克，而被握住的手也被挡在了琴身下。

　　“我说啊，迪卢克老爷，平日可没见你这么喜欢管闲事。”

　　迪卢克不置可否，他能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不悦，却并没有回答，反倒是用另一种方式结束了这次的话题。

　　“你还没有喝今天的酒。”

　　他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作者有话说

　　*海底by一支榴莲 歌词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