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羽]此去经年》砚台客卿

17、旁观者清·二

　　属于迪卢克的时间显然并不久，短暂到凯亚不过是理了下花瓶里乱七八糟的嘟嘟莲，一样一样看过架子上的东西，稍微回忆了下两人的过去，房门便被人敲响。

　　“嗒嗒。”

　　如此熟悉的频率几乎不用猜就知道来者是谁。

　　凯亚回过头，果不其然见到红发的男子睁开眼，略带迷茫地盯着天花板，显然是一副还未清醒的模样，可还没等他说什么，对方便猛然坐起，再次恢复到往日的神态。

　　而在这个时候，对方显然已经不是那个会在半夜偷偷溜进义弟房间的小少爷，而是继承了晨曦酒庄的年轻老爷。

　　‘明明以前还那么可爱...’

　　凯亚笑了笑，但心里却是苦涩的，如果可以，他多想对方永远不要成为现在这样。

　　他明明不是想夺去对方的笑容的。

　　他明明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

　　然而无论凯亚如何想，莱艮芬德老爷的日常都不会改变，而名为迪卢克的男子也不会因为这短暂的休息放下一切。

　　在临近接待的时间，迪卢克便离开了房间，换上了那套凯亚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着装，并在埃泽的陪同下接见了那位来自须弥的酒商。

　　就像是平日里凯亚不曾见到的那般，在面对外来的酒商时，那张冷冰冰的脸虽说并没有缓和多少，姑且还是有带上几分笑意，只可惜比起凯亚曾经见到过的，这样的笑更多的只是一种礼节，就像璃月的古话所说——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啊。’

　　凯亚碎碎念着，说不上是在笑还是在评价什么，而在他的不远处，早已谈妥事项的莱艮芬德老爷正和那位科里莫先生享用午餐。

　　作为古老家族继承人的莱艮芬德老爷虽说平日里对骑兵队长多有限制，但在对待商业上的伙伴却从不吝啬于吃食——蒙德烤鱼、北地烟熏鸡、蜜酱胡萝卜煎肉、风神杂烩菜与蔬果沙拉，一盘盘蒙德特色菜被女仆们端上餐桌，再搭配着香甜可口的假日果酿与各色酒饮，即便知晓灵魂应当不会感觉到饿，但凯亚却被空气中弥漫的肉香与酒气醺得心里痒痒的。

　　更别提随后还有爱德琳亲手所做的作为饭后甜点的薄荷果冻。

　　‘怎么突然感觉自己好惨，’凯亚嘟囔着，倚着门口的墙壁，瞧着那边几人觥筹交错，进行着无聊而又漫长的商谈，‘人没了就算了，还被困得走也走不掉，但凡超过点距离就要被弹回这边，真是倒霉啊。’

　　‘还有，人家大老远跑来竟然不用午后之死招待，你自己不喜欢还不让别人喝喝。’

　　说到这里凯亚顿了顿，一脸遗憾道：‘哪怕闻闻味也行啊，这一趟远行可是好久都没喝上了。’

　　正当凯亚嘀咕着各种话时，餐桌上的气氛已是足够，而那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也在酒精的作用下越发大胆。

　　“不愧是晨曦酒庄的酒，”科里莫酒商举杯，“就算是须弥也深厚好评啊，前段时间还有客人一箱一箱的往回搬呢。”

　　“您过奖了。”迪卢克轻抿一口酒。

　　像是想到了什么，科里莫话题一转：“说起来前些日子倒也有位特别的客人来买酒，挑酒的品味那是相当好，而且自称是从蒙德来的。”

　　“是个非常健谈的人，对酒也十分讲究，不过皮肤有点黑...对了对了，他还戴个眼罩。”

　　闻言迪卢克手上猛然一顿，而凯亚也愣了下，随即便站直了身子，仔细打量起这位酒商。

　　不过片刻凯亚便认出了对方。

　　‘哦，是那个人啊，我说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凯亚摸着下巴，神情难得严肃了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糟糕了。’

　　果不其然，在凯亚说完这句话后，那位科里莫先生也在迪卢克的刻意引导下说出那句话。

　　“他买酒时说过，走之前买一瓶，也好在回去的路上解解馋。”

　　“算算日子应该早就到了，不知您认不认识，如果认识的话我倒想跟他结交一番。”

　　迪卢克没有说话，只是握着酒杯思索着，脸上照例是一副冷淡的表情，可在科里莫酒商看不见的地方，赤红的神之眼微微闪烁，将其真实的想法显露。

　　凯亚一见那表情便知道对方生了气，甚至无需神之眼的提醒，他便知道对方不仅生了气，而且还是那种没有一个月午后之死禁令好不了的那种，比如说在上次自己血淋淋地回到骑士团的时候，对方便拿着一长条账单，当着他的面搬走了他所有藏在宿舍的酒。

　　就算是现在想起来都让凯亚直摇头。

　　‘哎呀迪卢克老爷，这表情管理做得不行啊，只是晚几天情绪起伏就这么大。’

　　‘那要是知道我死了，怕不是又要...’

　　说到一半凯亚顿住，无数的记忆画面闪过脑海，最终都化为了无形的雨落入心头。

　　可这些有什么用呢？毕竟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逝去的人也永远无法唤回。

　　‘这么一想，确实有点抱歉呢...这么突然。’

　　凯亚觉得自己有点不敢看迪卢克。

　　“轰隆——”

　　糟糕的事情总是一件接一件，而这天也像是要插上一脚似的突然下起了雨。雨淅淅沥沥，起初只是朦朦胧胧的小雨伴着雷电，不过片刻便变成了滂沱大雨，冲刷着琉璃的玻璃，如同湍急的流水，汇聚而下。

　　女仆们一扇一扇关了窗，而透着模糊不清的窗往外瞧，便能看到外面来来往往的人，要么是在搬着那一箱箱流动的摩拉，要么是在支着棚子，还有的抱着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急匆匆地从酒庄门口路过。

　　而莱艮芬德老爷的脸色，顿时变得有几分苍白。

　　远道而来的酒商早已吃醉了酒，红着脸夸赞着女仆长的手艺，而作为为数不多知晓一点当年事情的人，爱德琳女仆长自然接下了应付客人的活。

　　“不过是一些家常菜，您能满意真是再好不过了。”

　　“说起来这天突然下了雨，这样赶路的话也多有不便，老爷已为您准备了房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在酒庄稍作停留。”

　　科里莫先生并没有注意到一位家仆竟越过老爷而谈，只是简单认为迪卢克提前吩咐过，当下便感激道：“没想到老爷连天气都算到了，真是让人佩服。”

　　迪卢克回过神，脸上虽没了笑意，但还是维持着最基本的礼貌态度：“等雷雨过了再赶路，也安全一些。”

　　“只是希望科里莫先生不要嫌弃。”迪卢克神色淡淡。

　　闻言科里莫更是受宠若惊，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位莱艮芬德老爷竟亲切到如此地步，再三感激后甚至想再和对方谈上几谈。

　　不曾想收完餐桌的女仆长又送来一封书信，而本不该在客人面前查看信件的迪卢克，也一反常态地拆开了信。

　　“轰——”

　　白光划过天际，将那份灼烧的声音完全掩盖，可无论是那位来自须弥的科里莫酒商，还是就在迪卢克身旁的爱德琳，甚至连凯亚也被那突然升起的火焰吓了一跳。

　　纯白的纸张卷曲着，在那能够燃尽一切的火焰中，逐渐化为灰烬。

　　就算是大脑被酒精醺得有几分昏沉，说话都几乎不过脑子的科里莫，也在见到迪卢克一刹那变得难看的神情时察觉到情况的不对劲。

　　科里莫缓了缓心神，即便比不得璃月的商人那般敏锐，但作为经常出行各国的须弥酒商，他还是知道什么是知趣，在短暂的沉默后直接抚了抚脑袋，装作有些苦恼道：“哎哟瞧我这，怎么感觉头有点昏。”

　　“可能是上了年纪，稍微喝一点就有点晕了，还请迪卢克老爷见谅。”

　　迪卢克回过神，仿佛无事发生似的，示意道：“无妨，是我失态了。”

　　迪卢克道：“爱德琳。”

　　即便没有细说，爱德琳也知自家老爷的想法：“科里莫先生，您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那就麻烦爱德琳小姐了。”

　　酒商打着哈哈，跟着爱德琳便出了门，从那急匆匆的背影来看，可以说是落荒而逃，可惜没有人在意，又或者只是大家都无暇在意。

　　大厅内尚未撤下的酒瓶散发着果香与酒气，微醺的空气混着雨时泥土的清新，伴随着那若有若无的灼烧气。酒庄外雨仍在下着，滂沱的雨敲打的门窗，似是落在人的心头。

　　迪卢克没有动，只是坐在那里，看着手中残留着的纸张的灰沉默，片刻又抬起头看着桌上的酒瓶，不知是在思考着什么。而在迪卢克不曾知晓的另一边，名为凯亚的灵魂正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他。

　　时间一点点过去，久到空气都凝滞了起来，又好似没过多久，没有人来打扰，也没有人有动作，活生生的人与游荡的灵魂隔着地毯的距离，在视线落在同一个酒瓶时交汇，可惜活着的人无从所知，而游离的灵魂也无法将任何传达。

　　半响凯亚叹了口气，半似无奈半似开玩笑般地挂上笑容：

　　‘逗留够久了吧。’

　　‘再不活动活动筋骨，蘑菇都要长出来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