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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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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牧野?”有人在耳边叫她。
祁牧野猛地睁开双眼,眼角还残留着泪渍,问着眼前人:“我回来了?”
陆存点点头:“你活过来了。”
祁牧野掀开被子:“我笛子呢?”
陆存从背包里拿出匣子:“我在博物馆门口发现你晕过去了,怀里紧紧抱着这匣子,立刻叫了救护车,将它藏了起来。”
祁牧野拿过匣子,光着脚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儿?”
祁牧野没有回答,抱着它踉踉跄跄地走出房门。
去……找她。
许朝歌还在等她。
“你可知你这次的情况有多危险?”陆存跑过去,拉住祁牧野的病号服,“这次可是连你的心跳都停了,若我去晚了,你就再也无法睁眼了。”
祁牧野甩过肩膀,挣脱陆存的束缚。想见许朝歌的念头越过了她脑中的所有概念,她脑中只有许朝歌失魂落魄的模样。
许朝歌已经失去了江姨,她不能再次承受失去的痛苦!
医院外下着滂沱大雨,祁牧野抬眼望着夜空。雨滴在灯光的照耀下,似一根根银针,扎在祁牧野的心中。
衍武二十五年的那场大雨好像也是这样大,大到让人抬不起脚,喘不过气来。
祁牧野毅然决然地冲进雨幕中,抱着她见许朝歌的唯一信物,心中一遍一遍地回忆衍武二十五年的那场大雨,回忆许朝歌红着双眼的模样,企图以此唤起一丝心痛,企图以此再见许朝歌一面。
陆存步步紧跟,生怕祁牧野出什么意外。
“祁牧野,回去吧。”他再次拉住她的肩膀,耐着性子规劝,“你现在这个样子,你想见的人也不愿看到。”
“你不懂!”祁牧野甩过胳膊,手掌抚过怀中湿漉漉的匣子,“她在等我。我已经让她等了十年,我不能让她再这样继续等下去。人生又有几个十年?”
她说得激动,加上雨淋,那刚从鬼门关回来的身子经受不起这样的刺激,一个转身,便晕倒在雨中。
闭眼前,她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许朝歌,祁牧野不会让你久等。
“我怎会不懂?”陆存上前抱起她,无奈道,“她等了你这么久,又怎会介意那么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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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牧野沉睡了三天才醒过来。她的脸颊苍白,双唇毫无血色,眼白贯穿着几条血丝,她看着眼前的陆存,虚弱问道:“我还在这?”
陆存:“你在医院,可有哪里不舒服?”
祁牧野绝望地闭上双眼。
明明她都晕倒了,为何还是不能回到许朝歌身边?
这一次,要让许朝歌等多久?
“你身边可有关于许朝歌的资料?”祁牧野气若游丝。
“你要这些做什么?你要研究她,也要等自己的身体好全了再说。”
“有没有?”
陆存偏过头,斩钉截铁:“没有。”
“把我手机拿过来。”之前关于许朝歌的研究,她都是在平板上做的笔记,手机里应该有云备份。
陆存不知道祁牧野的想法,他递给她手机:“你昏迷期间有好几个电话,我不了解你的情况,所以一个都没接。”
祁牧野打开手机,翻弄着,摇头道:“没关系,那些以后再说。”
她打开许朝歌的百科,摇头自嘲笑道:“一点都没有变。历史啊,你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她打开自己费尽心血记下的笔记,一条一条默读过去。可奇怪的是,心如止水,别说心痛了,一丝情绪的波动都没有。
陆存走到她的跟前,叹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现在在研究什么,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身体是本钱,你要是把身体弄垮了,有再多想做的事,再想见的人,都无济于事!”
“人这一生,说得上漫长,何必急于一时?”
“你不会懂的。”祁牧野摇头,喃喃道,“我的一天,并不等同于她的一天。我们不是一个时间维度的。”
上次不过耽搁了几天,回到铭朝就已经过去了十年。这次她在医院沉睡了这么久,不知道铭朝过去了多久?
她得抓紧时间,赶快回去才是。
“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若一直呆在医院,哪怕她穿回到许朝歌身边,她也还是会被医生拉回来。
还有陆存,前几次醒来,眼前的人都是陆存,这次,他绝不能出现在她身边。
“等你做完检查,一切都没有问题了,医生就会让你回去。”
“什么时候做检查?”
“估计要后天,现在还只是观察阶段。”
“我等不了。”祁牧野掀开被子就要收拾自己的东西,“我感觉一切良好,我现在就出院。要是哪里不舒服,我自己会来检查。”
“什么良好?祁牧野你要不照照镜子?你这个样子,谁看了不害怕?”说着,陆存就要打开相机对着她的脸。
祁牧野伸手拍掉陆存的手臂,冷冷道:“陆存,我看在你我志趣相投,有几分缘分,才一直忍受你不断干预我的生活。但是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身处二十一世纪,我有自己的人身自由,你无权约束。你若是再这样,我便要报警了。”
祁牧野紧咬着后槽牙,站在原地与陆存僵持着。
陆存与她对视着,良久,认命地闭上双眼:“好,我帮你办出院手续,你不要一个人跑了,办完手续我送你回家。”
祁牧野立马回绝:“不用,我自己可以打车回家。”
“祁牧野。”陆存语气中充满了恳求,“就算你不相信我,你也要为自己想一想。你拖着这样虚弱的身体,孤身一人打一辆陌生人的车,你放心吗?就算你放心,我也不会安心。不如让我直接送你回去,我向你保证,送到门口我就调头,绝不逗留。”
祁牧野垂眸思量一番,算是默认了。
陆存是个守信的人,祁牧野刚下了车,他便调头离去。祁牧野观察了好久,都没有出现他的影子。
家中堆满了各种资料,临走前窗没关,风潜入房间,吹起桌面上的纸张,飘向地面。祁牧野弯腰捡起地上的资料,抖落上面的灰尘,摞在一起。
近一个月没在家,家里每个角落都堆满了灰尘,架在桌子上的笔记本也已电量耗尽,键盘上灰蒙蒙的一片。
祁牧野给电脑插上电,屏幕很快亮起。她坐在桌子前,犹疑许久,最终还是在搜索栏内输入“许朝歌”三个字。
弹出来的结果与过去没有任何区别,建宁三年的那场人间炼狱最终还是没能阻止,许朝歌还是那个招万人唾骂的女官。
祁牧野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形容此刻的心情,就好像是,自己通宵苦读备考,最终还是考不过那些靠出题老师补课泄题的那些同学,愤怒,但无可奈何。
屏幕右下角弹出一则新闻:尹江大运河附近出土一处墓葬,据现场专家推断,此处墓葬来自铭建宁时期。伴随出土的,还有大量写有文字的木简,或许可以为我们对铭朝那个大混乱时期的研究提供很大的帮助。
因为是刚发现的墓葬,新闻里都是考古专家的初步判断,没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信息。祁牧野关掉界面,不断点进网页推荐的界面。
随机点进的界面上出现了许朝歌的画像,正是当初在博物馆看到的那幅。因为线下还在修缮,博物馆开通了线上展览活动,祁牧野随意乱点,就点进了博物馆的官网。
画像上的许朝歌与她本人并不相像,只是在神态和韵味上有些神似,看得出来当时的画师技术有些青涩。祁牧野笑着摇头,看着屏幕上拘谨的那人,心想,要是她来画,肯定比现在的这幅还要好看,定会将许朝歌的特点向众人展现。
她想起自己屋内还有些墨水和几张宣纸,反正也没什么事情,祁牧野准备好工具,将宣纸平铺在桌子上,闭着双眼仔细回忆许朝歌的模样。
相处这么久,她又怎会不记得许朝歌是什么模样?她的眼中永远充满活力与好奇,但与她对视时,总能感受到其中的无限温柔。赌气时,她的嘴唇会微微嘟起,瞪着眼睛威胁自己,用手轻轻一捏,脸颊两侧的软肉凹陷,手感极好。每次自己看着这又凶又萌的模样,总要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越笑,许朝歌便越要伸手打她,奈何祁牧野手指捏着许朝歌的脸颊,她的双手不管怎么扑腾,总是打不到祁牧野。
祁牧野的笔尖如行云流水,只一眨眼,许朝歌的形象便跃然纸上。
她放下毛笔,双手叉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脸上流露温暖的笑意。
十七岁的许朝歌,总是会让人眼前一亮。
毕竟多年没有作画,有些生疏,许多细节有些毛糙,但这些不妨碍祁牧野对许朝歌的回忆。她将自己作的画与电脑屏幕一起比对,一边观察,一边摇头赞叹。
不愧是我祁牧野,就是牛!这么多年没动笔了,画得依然比千年前的画师厉害。
她想起一旁的笛子,那是第一次重逢时,许朝歌给她买的。她打开匣子,小心拿出来。之前她抱着它在雨中走了那么久,雨水渗入,笛子上沾了水汽。祁牧野打开抽屉,拿出一方手帕,小心擦拭着。
笛子内里的水分蒸发,有些干瘪,与当初的模样大相径庭,但当手指抚上那八个音孔时,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衍武二十五年,她们一家三口坐在门槛上,肩膀紧挨着,她坐在中间,为二人笨拙地演奏着杂乱的乐谱。
那时候,江姨还在她们身边,她们可以靠在江姨肩头,听她讲述儿时的鬼怪故事。
生活是那样美好。
祁牧野有些心酸,举起双手,双唇靠近笛子,企图吹一首跨越千年的乐曲。
然而笛子早已毁坏,发不出一点声音。祁牧野闭上双眼,泪水滑过笛子,落在画像上。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回到许朝歌的身边?
而她,究竟能回几次?
祁牧野颓丧地收起笛子。画纸上的墨迹被泪水晕染,顺着纤维向四处散去。不知何时流了鼻血,滴在许朝歌的眼下,给画中的女子平添几分悲伤。
祁牧野低头到处找抽纸。
“噹!”祁牧野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雄浑的钟声。
她起身四处查看,整个房间除了她,没有别人。
“天佑大铭,圣上福泽深厚,圣母温良贤淑,早诞龙脉,福延万世——”一老者的声音在祁牧野脑中回荡着。
祁牧野震惊地看着四周的景物。她恍若置身于历史的长河中,一幕幕历史往事都从她眼前快速划过。
“噹!”一群人在她身前下跪,“恭贺圣上!恭贺圣母!”
全场只有她一人站着,显得格外突兀,不远处有一队官兵正指着她跑过来,祁牧野还在状况外,一旁男子扯着她的袖子让她赶紧跪下。
“你不要命了,这个时候还站着!”那男子低声喝道。
“这是什么情况?”
男子低下头四处观察:“见你衣裳,该是外邦人吧?前些日子皇后诞下龙子,圣上龙颜大悦,普天同庆,今日便是一同庆祝的日子。”
“你运气好,今日还有烟火呢!我们县丞为了迎合圣上,花了万两黄金购了一批,瞧这时间,约莫不到一刻钟你就能见到了。你们那可有此等规模的烟花?”
祁牧野摇摇头:“这位大哥,今夕何年?”如果不出意外,皇后诞下的嫡子就是后来的铭文帝,那今年就是……
“今夕建宁二年。”
祁牧野松了口气,还好,只是过了两年。
“大哥,这里可是尹江县城?”
男子觉得怪异:“你既到这来了,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哪儿?”
祁牧野觉得欣喜,她拉着男子的手臂,激动道:“大哥,两年前城门口的面摊可还在?”
男子指着河对面道:“早搬了。那许家娘子赚了银两,盘下一间店铺,就在河对岸,你从前面的桥过去,人家牌匾上就写着了。”
下跪的人纷纷起身,祁牧野谢过男子,越过拥挤的人群,朝远处的桥跑去。
今日难得没有宵禁,百姓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大街上人影憧憧,摩肩接踵,祁牧野挤了好久才挪了一小段距离。
这边大多卖些小玩意,弄杂耍,还有官府组织的节目,河对面大多是吃食,人远远没有这边多,大多数都是在河对面吃饱了肚子,越过桥头来到河这面。
挤了好久,祁牧野才挤到桥头。她轻喘一声,扶着栏杆往上走去。
“快开始了!”身旁一女子快速越过祁牧野,激动地对同伴说道。
这座拱桥比其他地方要高,普通百姓去不起酒楼,这儿是观赏烟花的最佳地点。
这样热闹的活动,许朝歌定不愿错过。
祁牧野绷直了后背,仰着脑袋在人群中寻找许朝歌的身影。
人群拥挤,她的肩膀不断被过路人撞疼。祁牧野环顾着四周,企图在众多陌生的脸庞中寻找到自己熟悉的面孔。
“诶!”祁牧野的余光闪过一个女子的侧脸,她下意识地伸手拉住身后的女子,艰难地转过身。
“嘭!嘭嘭嘭!”一连串的烟花接连在夜空中绽放,释放出的亮光照耀着每个欣喜的面孔。
祁牧野轻喘着气,淡笑着看向眼前那人。那人衣裳的颜色像极了栾树的果子,穿在她身上果然好看。烟花缓缓落下,映照着她的侧脸,两年不见,她长得越发地出众了。
“朝歌。”祁牧野握紧她的手,过往路人不断推搡着二人,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众人欢呼着,交谈着,原地跳跃着,为这世间一切美好事物,为这世间一切来之不易的久别重逢。
祁牧野凑近一步,身后一人越过祁牧野,擦过她的肩膀,将二人撞了个满怀。她低头看着怀中那个万分思念的面孔,温柔道:“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