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沉溺》嚼片

47、第 47 章

　　傍晚五点，半月峙码头。

　　随着船上一声汽笛的长鸣，沉重的甲板触地，发出沉闷的震颤。天色已经暗了，乘客们拎着大包小包从船舱里鱼贯而出，行色匆匆。

　　这已经是今天最后一班轮渡了。

　　许久本来订的是中午的船班，谁知道卫生站突发状况，送来两个被不明海洋生物咬伤中毒的人。恰巧卫生站的驻站护士外出，许久跟刘叔拉去做急救，一直等到医疗队赶来才脱身。这么一耽搁，等她赶到码头，只剩下最后一班三点半的船了。

　　浮游地理位置偏远，距离最近的大陆码头要四五个小时的船程。今天海上风浪大，船体晃得很，身体再好的人也吃不消这种漫长的折磨。

　　许久面色苍白地走下船板，鬓角泅着一层虚汗。

　　她中午没赶得上吃饭，在海上颠簸了一下午，面色白得吓人。

　　邻座老奶奶看她低血糖，给了她两块麦芽糖，笑着安抚她：“我孙子爱吃的。”

　　许久谢过她，拿着行李下船。

　　行李箱的轮子在甲板凸起的纹路上“咯咯”地响着。这种甲板常常带有一定的倾斜角度，为了增大摩擦力，做的花纹会特别凸出，拖起行李来也特别吃力。

　　后面有个人拖着大包小包跑上来，很着急的样子，像要赶下一程。

　　许久被那个人的行李重重地撞了一下，身体一偏，两腿一软，就要跪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有力的胳膊穿过她的胳肢窝下方，将她一把紧紧扣住。

　　“不是说要请我吃饭，你就是这样请的？”

　　陈最的声音冷沉地响在她耳畔，下颌紧绷。

　　熟悉的力度和热度，熟悉得她眼眶有些发胀。

　　许久平复着有些紊乱的气息，声音很轻：“你忙完了？”

　　陈最顿了下，有些冷淡地移开视线：“等下还有事，我让人送你回去。”

　　许久抬头看他，他的眼底布了一层淡淡的血丝，脸色透着点苍白，看着有些疲惫。

　　“好。”她垂眸。

　　助理把她的行李提上后备箱。

　　陈最先一步上了车。

　　许久看着后座的车门，迟疑了一瞬，还是没把手放上去，准备去坐副驾驶。

　　助理心差点提到了嗓子眼，一把将后座门打开，对许久做了个请的手势。

　　里侧，陈最姿态松弛地靠着后座，冷薄的眼皮阖着，似乎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后座的空间足够宽敞，许久坐下后看了眼她跟陈最之间的距离，似乎在确保转弯或者刹车的时候不会撞到他。

　　车开得很稳，加速和制动几乎没有惯性的实感。

　　不知是因为车内的温度太过舒适，还是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许久在这种久违的安静中微微阖上了眼。

　　不知什么原因，她没有完全睡过去，明明脑海被昏聩的睡意笼罩，但潜意识仍高度集中，时刻关注着外界的动静。

　　因此在车辆停下的一瞬，她第一时间便睁开了眼睛，车窗外是熟悉的居民楼。

　　助理下车打开后备箱，许久接过行李，微微颔首。

　　女孩的身影就如同入秋凋零的草木般，似乎又孱弱了些。

　　陈最隔着车窗投去一眼，声音不带感情：“等我电话。”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不远处的天际，铅灰色的积雨云聚成一团，预示着天将不晴。

　　翌日果然大雨，气象局发布暴雨预警。

　　许久醒的时候，窗外暴雨如注，雨势还在不断变大。

　　她给李教授去了电话。

　　李教授听说她回来很惊讶，让她多休息两天。

　　“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

　　许久说：“老人家喜欢清净，遵从她生前的意愿，一切从简。”

　　“这样也好。”李教授叹了口气，“人老了都有这一遭，你别太伤神。”

　　许久应了声：“您放心，我有分寸。”

　　李教授像是想起了什么：“你现在什么打算？你的离职申请我还没批，你如果不走了，那两个人我安排去别的岗位，我们S大自己培养的学生，还是更青睐的。”

　　许久谦逊地说：“我收拾一下，下午过来。”

　　“今天？”李教授惊讶，她给许久批的假还没到时间，“今天暴雨，只有个别项目组在加班，你过来也没什么人。”

　　“没事，”许久平静地说，从玄关的杂物篓里抽出一柄伞，“我现在在家也没什么事。”

　　路面的积水已经很深，城市的排水系统疯狂运作。

　　门卫认出了她，诧异道：“今天还来上班，没看到通知吗？”

　　许久的脸被扬进伞下的雨水濡湿，她淡然一笑：“在家里也是闲着。”

　　门卫无奈给她放行：“搞不懂你们这帮年轻人怎么想的。”

　　所里一片寂静，果然没什么人，除了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里发出隐约的人声，不知道是哪个项目组在加班。

　　许久回到工位，打开了电脑，短暂地出了会儿神。

　　电脑上的消息比手机滞后，连网后，那些消息如雪花般纷纷弹了出来。

　　“看到赶紧回复！老太太出事了，护工联系不到你打到我这儿来了。”

　　“陈最跟你在一起吗，我这两天联系不到他。”

　　……

　　许久觉得自己的感知力滞后了，不然怎么解释，此刻她的心回涌出一股刺痛。

　　她选择性地回复了几封邮件，又做了会儿文件。

　　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她不知该调取哪种情绪去应对。这种情况下，工作反而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很快到了下班时间，许久又坐了半个小时才离开。

　　出所的时候，门卫照旧熟稔地跟她打招呼。

　　这时候，身后有车按了两下喇叭。

　　许久回头看了眼。

　　小张移下车窗，从驾驶座探出头：“上来，送你一程。”

　　门卫笑眯眯地看去：“男朋友啊？”

　　许久：“不是，一个普通同事。”

　　说话间，小张已经把车开了上来，停在她身侧。后面又来了辆车，见有车堵在前面，不耐烦地按了下喇叭。

　　许久只好收了伞，拉开副驾门坐了进去。

　　“李教授跟我打了招呼，说你今天回来，正好载你一段。”

　　“麻烦你了。”
　　‘
　　“客气什么，以后还要共事很久呢。”他像是知道许久不离职的消息，显得有些高兴。

　　研究所门口的路积水有些深，小张放缓了车速，以免溅到路边的行人。

　　许久注视着雨水模糊的车窗，忽然凝了凝神。

　　后视镜中，有辆黑车驶过，很快不见踪影。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那辆车竟有几分熟悉。

　　小张察觉到她的走神，关心道：“怎么了？”

　　“没什么。”怎么会。

　　许久收回视线，有些自嘲地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