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沉溺》嚼片

41、第 41 章

　　红姐熟练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份资料夹，里面夹着老太太的证件和住院的各种单据：“忘了什么说声不就行了，我给你们送下去。”

　　许久接过，翻了两下，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回来一趟也不远。”

　　红姐意味深长地投去一眼。

　　陈最伸手：“我去吧，你陪着婆婆。”

　　老太太坐在轮椅上，听这话有些着急，陈最是客，她不想让客人为她劳累，咿咿呀呀一顿比划。

　　“还是让小久去吧。”红姐替婆婆解释，“有些单子不好找，小久更清楚些。”

　　婆婆连连点头。

　　陈最看了红姐一眼，没再说话。

　　许久离开后，病房门口只剩下红姐和陈最，红姐看了他一眼，走去了门口。

　　陈最跟上，方才她支走许久，显然是有话单独跟他说。

　　红姐：“那天我跟小久说话，你都听见了。”

　　是肯定的语气。

　　陈最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算默认了。

　　“我不管你俩是怎么回事，小久这两年是我看着过来的，她叫我一声姐姐，有些事我就得说两句。”红姐语气认真起来，“如果你只是……”

　　“我没那个闲工夫。”陈最像是预料到她会说什么，直接打断。

　　他在此之前的表情一直是松弛散漫的，直到此刻，仿佛终于没了伪装的耐性，黑眸中露出一点不自觉的戾气和冷沉，“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红姐定定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面色却有所缓和。

　　许久这一去出奇的久，办出院手续的窗口外排满了人，大半个小时后才回来。

　　红姐和护工推着老太太出去透气了，缠绵病榻已久，好不容易能出院，老太太难免激动。

　　病房里只有陈最一人，坐在病床边上，沉默地削苹果。

　　很薄的一柄水果刀，在他指腹的推动下，果皮圈圈剥落。他上半身沉在阴影里，斑驳的阳光透过窗户跃动在他指尖，气氛有种难言的静谧。

　　许久站在门边，有一瞬间不想打破这幅画面。

　　“去了这么久？”

　　陈最没抬头，知道她来了，手上也没停，在苹果上划了几刀，果块顺着他的动作落进果盘里。

　　许久上前几步，在他边上坐下，“人有点多。”

　　陈最把那个小盘子递给她：“路上时间久，先垫垫。”

　　许久一只手接过盘子，瓷盘沁凉的温度渗到指尖，新鲜的水果散发着清浅的香气，上面插了两柄银色的小叉子，不知道哪里找出来的。

　　她心底涌过一片难言的情绪。

　　“陈最，”她忽然叫他的名字，“等这些事情结束后，我们谈谈吧。”

　　他短暂地怔了一秒，那抹情绪仿佛凝雪般，在接触到她眼底的温度时，很快地化了开去。

　　“好。”他没有问谈什么，只是从旁抽过两张湿纸巾，一并递给她。

　　像是笃定，无论是什么话题，他都能谈笑自如地应对。

　　他似乎从来如此，对于自己想要的，从容不迫，势在必得。

　　陈婆婆出事那天，许久送她转院的时候，没有想到自己会离开这么久。岛上已进入淡季，海风萧瑟，没了夏季热闹熙攘的景象。

　　刘叔一早接到消息，到码头接人。

　　“今天刘叔下厨，都上我那儿吃去，你黄姨他们也在，房子给你们打扫过了，吃了饭就让老太太休息。”

　　看到许久身后站的男人时，老刘实打实地愣了下。

　　陈最自若地跟他招呼：“刘叔，不差我一双筷子吧？”

　　刘叔很快反应过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少不了你的。”

　　除了季节更迭，岛上的景致似乎与离开时并无差异。当初节目录制结束，导演和嘉宾离岛时，除了撤离摄影器材和恢复挪用民居的原貌外，把一些装置艺术留在了岛上，后来这些装置渐渐成了一些小众的打卡点。

　　吃过饭后，许久扶着老太太回房间睡下。红姐离岛两天，忙着回去打理新红泥的生意。

　　许久沿着之前的路线散步。这条路线她以前在志协时走了无数次，早已烂熟于心，此刻竟有些陌生了。

　　一开始，这条路上只有她一个人，后来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重脚步声。

　　许久听出熟悉的步调，兀自往前走。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也这样。”

　　许久心念一停，微微驻足：“怎样？”

　　陈最上前两步，与她并行的位置：“当时跟在你身后，你还不乐意。”

　　许久霎时恍然。余光掠过周围静默的枯树和灰漠的洋面，她想起陈最被困岛礁的那一晚，两人浑身湿透，回民宿时走的正是这一条路。只是时值冬天，这条路上的风光不同于草木辛辣溽热的盛夏，萧瑟得让人有点认不出来。

　　许久微微蹙眉，“有吗。”

　　“有。”陈最侧眸看她，白皙的脸，清润的眼，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停得有些久。

　　“你说有就有吧。”她向来无意跟人在这种话题上分辨。

　　“现在又愿意让我跟了？”

　　许久的脚步再次一滞。

　　陈最接着说，“别告诉我你感觉不到。”

　　许久的心无声悬起。

　　看似无心的问句，像精心布置的陷阱，一步步诱人深入。许久按捺住心底的躁意，胡乱问：“感觉什么？”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掉进他的陷阱时，整个人蓦然顿住。

　　不知何时，陈最已经到她身前，两人正面相对，他的目光微微俯视，带着一种冷静的审视，又因为眼尾的弧度显得柔情。

　　“你知道的。”

　　许久微微失了神智，不仅因为男人接下来的动作，还因为他掌心下，自己些许错乱的心跳。

　　陈最退开一步，见好就收。他不想逼她太紧，毕竟有时会适得其反。

　　“接下来什么打算？”他从容地换了个话题，“婆婆回来了，你呢？”

　　许久微微蹙眉：“我会在临城再留一段时间，

　　陈最牢牢盯住她的眼睛：“然后呢，再离开？”

　　许久垂眸：“所里的工作我会交接好，婆婆是我的家人，我不想让她晚年一人。”

　　“老人家手术很成功，但毕竟年纪大了，你这样怎么让她放心？”

　　许久辩解道：“让她放心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

　　陈最打断她：“最快的方式，你明明知道是什么。”

　　“……”许久哑然，心弦微微震颤着。

　　这句话几乎是明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