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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驱兽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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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无法再不开口,只是,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如潮水卷泄,洗却了我的声音。
所有经历过飞涟“血沼”秘术的人,脸上都浮现出一丝恐惧来,韩矢趁休屠这一失神,用剑身拍在他手腕,迫他撤手,几步退到我身边来。
我仰脸看飞涟,看他好难得露出的疑惑表情。
休屠站在人圈中央,细听片刻,举起一手,“上猺!”战士们轰然应之,齐声发啸,一群猺从外奔来,精确地找出各自的主人。
“猃狁的猺,果然有趣。”飞涟远远望那些状如马而白首,纹如虎而赤尾的坐骑,“难怪他们能有这许多逃脱我的秘术。”
“他们又得再逃一次了。”我轻声说,“下面我要压制猱墨的火,唔,真想吃点东西……”
“我的血有毒。”飞涟似乎明白我想吃的是何种物事,“吃他好了。”
“这只手大约废了,”韩矢若无其事地道,“新后要吃吗?”
我用手指蘸一点顺着伤口流下来的血,放在舌尖,“好苦,”我看一眼韩矢和他肩上仍嵌在骨里的刀,“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心事,让你的血也变得这样苦?”
他大约并没有听见我说什么,因为这时候,那潮水般的声响已越卷越近,震耳欲聋,但,他的眼睛却变了神色。
巨大声响的制造者已出现在视线里,那是黑鸦鸦一片千奇百怪的走兽,他们惊恐万状地朝我们的方向狂奔而来。这果是一股潮水,但,与飞涟制造出来的不一样,它们不仅会淹没我们,也会将我们踏成肉泥。
猱墨的脸上隐黑的煞气越来越浓,他重重推出一掌,火焰巨蛇一样扑出,但,他快不过我,我弹出的火空中转向,与他的火相扑,顿时消于无形。猱墨恼怒地大喊,我却仅仅只听出了“疯”、“死”二字。我远远地,忽然笑了。猱墨咬一咬牙,驰上前来,虽然被韩矢的冰刃在两丈外逼住,我却清晰地看见他额上的豆大汗珠。
“走。”他伸手向我。
我轻轻摇头。
疯了般的兽类已越奔越近,休屠朝这边打声呼啸,猱墨驾下的猺毫不客气地转身,汇合到它的同伴中,一起疾奔而去。
脚下的震动仿佛大地将要裂开一般,连韩矢肩上的伤口也裂得越大,我抚一抚一直抱在怀里的獍,忽然将它一把抛出去,念出的咒语在声音的暴风雪中消于无形,却让獍发生了最直接的变化。
“嗒。”落地很轻,但那声音却异常清晰,好象一阵微风拂过都能听见。
“原来如此。”我听见飞涟轻声说。
细弱的獍已不再细弱。
狂奔的野兽也不再狂奔。
一切静止,叶落有声。
獍在空中变化为的本体,它凶恶的本相,已经让一切走兽战栗而跪伏下去。
一切走兽之后,施施然行来的,是我心爱的饕。
我轻轻抱一抱饕,拍拍它的颈子,引起獍妒嫉地低喉,吓得那群兽更加战栗,甚至有些,昏晕过去。我责备地看獍一眼,出于小心,还是立刻将饕收回封印之中。
“韩矢!”飞涟的声音似有些不耐,我回过头去,却正看见飞涟勉强伸臂扶住韩矢。韩矢退一步,挣开,眉却紧皱,他肩上的血流如注,连耳中也溢出细小血流,大约是在重伤之下无力护己,以至于被巨响震伤了双耳。
“旋龟!”我望向兽群,严声说。兽群瑟缩了一下,挤得更紧。
獍又是一声低吼,不多时,一只小小的,鸟首尾的玄色旱龟从一个角落里怯怯地爬出来,爬到我脚边。
我要过韩矢的冰刃,轻轻在龟壳上划几道,拎起一抖,伸掌接住,示意韩矢半跪下,轻轻吹入他耳中,血流立止,他深深舒了一口气。
“凭霄雀!”我又厉声冲兽群道。这一回,不劳獍过问,一只拖着长尾的小兽垂头丧气地走出兽群,但还未走到我身旁,忽然身形一变,变成一只绮丽的鸟儿,展翅飞起。獍似早有准备,懒洋洋一扑,把凭霄雀按在掌下。
“果然是凭霄雀!”飞涟双目放光,“丹州之鸟,吐五色之气,氤氲如云,时来苍梧之野,衔青砂珠,积成垄阜,名曰珠丘。想不到在这里看见。”
“这里就是苍梧之野。东三百里即丹州,你们阗朝的丹州。”
“是。”飞涟脸上又掠过一丝阴影,“只是,凭霄雀何以为兽?”
“凭霄雀能反形变色,在木则为禽,行地则为兽。”我说着,从獍的爪下拾起它来,拈一根丝线系于它足上,“带我去找珠丘。”我一松手,它扑棱棱飞起,却不敢再弄花样。
苍梧之野,方圆四百余里,珠丘看时又与土堆无异,无凭霄雀相认,只怕将这片地面筛上一遍也找不出珠丘所在。
我握一把珠尘放入香囊收起,另捏一小把回到原地去,“飞涟,替他拔剑。”
飞涟略一皱眉,还是握住了刀柄。我将手中珠尘分些让韩矢服下,然后很快说:“起!”
鲜血将射未射的一刹那,我手心剩的珠尘已弥雾般氤氲,可怖的伤口几乎愈合,连血也只溅了几滴。
“不愧是凭霄雀,不愧是珠尘。”飞涟细细查看韩矢的伤口,“传说这珠尘……”
“服之不死,带者身轻。”我打断他,“只是传说而已,不信你现在刺他一刀看看,死是不死。”
“不要这么说,我是真的想试呢。”飞涟淡淡笑道。
“不能治死,却能治生,不论多重的伤,它总能起些作用。”
“餍可常用么?”
“苍梧之野只有三分之一属餍之领地,还有大部分是通过依附的蛮族控制的,要得到珠尘,只能靠偶尔的运气了。”我说着,边松开凭霄雀爪上的丝绳,任它天高海阔地飞去。
“獍,让它们散了吧。”我拍一拍已高过我的獍的颈子,“你也可以不用维持本相了。”
群兽乱纷纷退却,恢复成小兽的獍又跳进我怀里,突然,獍“狺狺”叫着抬起头来,一付警觉的表情。
韩矢外伤虽好,失血的影响仍令他立足不稳,但他紧持着剑,靠在我身边。
我仔仔细细地将突然出现的十余骑一一打量,微微一笑,“不用慌,是阗朝的人。”
为首的男子三十余岁,披风与盔甲上都有阗朝的纹章,他在马背上深施一礼,“在下丹州知事张晋,因查苍梧之野野兽之异动一事来此,请问诸位为谁,与此事可有关系?”
“我叫皇貘……黛。”
“她是……”
飞涟几乎无礼地打断我,我诧异看他,却从他眼里看见躲闪和犹豫。
“皇……”张晋一凛,跃下马背行礼,“先公主之亲女,小人无礼。请问您这是……”
“不妨,”我看一眼飞涟,又看一眼张晋,“我此行去皇城。”
张晋猛然抬头看我,“小公主未通知沿路护送?”
疑虑在我心中丝丝滋生。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但张晋的视线忽然移向飞涟,“你!你是蛟人?”
飞涟的一切情绪都沉入了纯然的冷静,他沉声说:“我是宁王的蛟奴,奉宁王令护送小公主回皇城。”
宁王?什么宁王?我看向飞涟。
但,飞涟只是垂下头去,避开了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