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碧涛［民国］》上原惠子

9、一大（1）

　　五月，党的第一次代表大会即将召开。不过一大是公开政治，政治上很多问题都是在密室里面偷偷谈好，然后再拿到公开大会上走个流程的，最起码也要提前在私底下达成一定的共识和默契，不然大会上容易出事故。
　　古月和孙明德在会前就有这样一次交谈。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革命的首要问题。*我们现在主要声称我们的敌人是军阀，然后同时也在口头上反对帝国主义列强，但说到底并未和列强交战，最多打击一些它们的走狗。仇恨列强和军阀的国人很多，这使得我们事业的潜在支持者也很多。”古月道
　　她继续说:“而如何确认这些潜在支持者具体是谁，以及拉拢更多的支持者，便不可不将中国社会各群体的经济地位及其对于革命的态度，作一个大概的分析。”
　　由于没有引入马主义，因此阶级分析的理论也并未在这里流行过，但根据职业划分工农兵学商的习惯是已经有的，二人就以此作为切人点进行分析。

　　1商界，商界可以不严格地划分为分为买办、官僚资本、民族实业家、小生意人四种。现在国内大的资产阶级要么是买办要么是官僚资本。
　　首先买办依附于外国人，因此不会赞同革命党人反对帝国主义振兴国家的思想。不过由于革命党现在没有真和洋人杀起来，买办仍然属于一个可以进行利益合作的群体。
　　接着便是依附于各军阀的官僚资本，类似于潘馥这种，在军阀政府中裙带关系很足，乃至于干脆直接身居要职。这种人的商业经营依托于权力寻租之上，和军阀是穿衣一条裤子的。
　　然后是民族实业家，古月先前去拜访的薛广森就是典型的民族实业家。这些人受外资打击、军阀压迫，对革命口号无疑是赞同的。但革命党统治之下，对商人的盘剥似乎并不比军阀要少，恢复关税主权和扫除军阀什么的更是遥遥无期。因此对于拉拢这些民族实业家，国民政府也不能抱太大期望，只能期待通过更多行动争取到他们的信任。
　　最后的小生意人与民族实业家的立场类似，同时由于他们资本少禁不起折腾，也组织不起商团。因此更加期待一个和平高治安的社会，先前联军剿匪大捷一事，无疑就让革命党在小生意人当中建立起了好感。
　　民族实业家和小生意人都是可以被发展进入革命党的群体，因为它们和革命党的利害有诸多同一之处。

　　2工界，工人分为技工和劳工，技工收入、能力和觉悟都要高一些。我国目前大概有200多万的产业工人，主要从事于铁路、矿山、海运、纺织、造船五种产业，人数不多但活力旺盛。因为工人大多集中在城市，因此也更加方便组织。工人经济上处于底层，长期受到外国人、买办、军阀、官僚资本的虐待，革命的意愿很大。如今五四运动已经证明了中国工人的力量，古月认为革命党一定要发挥好自己作为该国最革命势力的优势，去在工人中建立起党组织。当然，也需要协调好同一革命战线中的民族资本与工人间的矛盾。

　　3学界，包括学生、教师和知识分子，这些人往往走在时代的最前头，也走在运动的最前头。拉拢进步的学生和知识分子，是一件重要之事。其实还有一点就是，学生在这个年代就业其实很困难，赋闲在家找不到工作的人很多，对社会充满怨气，因此遇上革命往往踊跃参加。

　　4农界，这个年代中国绝大多数人都是农民。其中贫农、富农和地主是三个完全不同的群体。中国的土地兼并其实比西欧小的多，但由于中国的人口过于膨胀，耕地问题显得非常严重。若无土地改革，定然不可能实现民生主义。但直接地打倒地主甚至于富农也是不可能的，因为革命党政权自身的官僚和军官队伍里不乏地主、富农阶级出生的成员，斗地主无异于大水冲了龙王庙。因此只能够限制地主，扶持由贫农富农主导的新农会，将党组织和行政权进一步的渗透到乡村当中，同时通过一系列政策改善农民的生存境遇。

　　简单的分析完1921年不同民众的情况和立场后，发现革命党有较大机会统战的群体是民族实业家、进步知识分子、小资产阶级、富农贫农和工人。革命党有必要奉行群众路线，从这几个群体中招募党员。一方面扩充党的队伍，另一方面加大对于这些群体的控制能力。

　　在私底下讨论完后，便是大会了。孙明德借用了两广师范学堂的礼堂作为会址后，三百来个党员代表也陆续入座。由于孙明德在党内的绝对威望，这某种意义上是一次大型朝议和新闻发布会。党员代表中除了老前辈外，也有一些1919年起扩大党员政策下吸收的新同志。

　　在主席台上，孙明德演讲道:
　　“各位代表、代表诸君：今天在此开中国国民党全国大会，这是本党自有民国以来的第一次，也是自有革命党以来的第一次。我们革命党用了二十多年工夫，流了许多热烈的心血，牺牲无数的聪明才力，才推翻满清，变更国体。但在这二十多年中，我们在国内从没有机会开全国国民党大会，所以今天这个盛会，是本党开大会的第一次，也是中华民国的新纪元。”
　　铺垫了一堆后，总算到了重点:“第一件是改组国民党，要把国民党再来组织成一个有力量、有具体的政党；第二件就是用政党的力量去掌握和改造社会的方方面面。”
　　大的基调定下来，下面是讨论细则。首先是讨论党章内容，党章在制定时几个高层就私底下讨论过一些，现在是公开辩论的环节，有争议的重要环节如下:

　　1党的权力机关，孙明德1866年出生，现在年龄已经不小了，权力机关问题也涉及到孙死后谁来接班的问题。关于组建一个委员会作为常设权力机关，委员投票决策，党总理拥有最终裁决权这些都是没有争议的。有争议的地方在于全国代表大会是否要每隔几年召开一次?以及这个委员会如何产生？
　　居正等党内元老支持非必要不召开全国代表大会，最高委员会委员由总理钦点，长期任职不进行选举。
　　廖伯欣、汪季新等提出相反的意见，全国代表大会应两年召开一次，并作为最高权力机关。最高委员会应当被命名为执行委员会，是负责执行贯彻大会决议的机关，在闭会时期负责决策。执行委员会委员由大会代表选举产生，任期仅持续到下一次代表大会召开。
　　在针对该项议题的辩论中，廖汪一派争取到的更多代表的支持，最终在孙的默许下通过了提案并写入党章。

　　2入党资格问题，革命党一直以来并不是走群众路线的党，甚至长期以来不公开，直到1919年开始才开始大幅扩招党员。1919年的新规定又非常的宽松，只需要二人介绍交款十元即可入党，现在党内还是普遍认为党的门槛有些太低了。
　　党内□□元老很快提出将入党标准拨乱反正，重回过去的精英党模式，哪怕这个问题其实私底下通过一些气。但会场上还是很快吵成一片，古月大声指责这是将革命党恢复到从前人丁稀少而又缺乏纪律的状态。她提出了扩招党员的路线不能动摇，同时有必要在地方设立党支部，由党支部审批入党申请。各地党员要服从党的纪律，在党组织的指挥下做工作，不然就要被清除出党。
　　在孙明德的力保下，古月保持扩张党员政策和强化党纪律的提案得到了通过，孙明德声称此举非常有利于党的活力。

　　3民族主义问题，新的党章中依旧以三民主义作为指导思想。但大清亡了之后，基于反对清政权民族压迫，争取五族共和的民族运动疑似已经缺乏意义了。因此孙明德认为应该借着现在反帝运动愈发高涨的社会环境，将民族主义的矛头指向帝国主义。包括要在党章以及其他纲领性文件中写明反帝的具体措施，比方说收回租界、领事裁判权、关税权等等。
　　这点哪怕是孙明德主动提出来的，争议也不小，尤其是受到了部分打着务实派旗号的代表地强烈反对。现在直系受到英国支持，奉系受到日本支持，你革命党打出反帝的旗号，无异于自绝于列强主导的国际社会，要重蹈八国联军的覆辙。
　　对于这种意见，古月又像一头斗牛犬一样跳出来和他们打擂台。古月对现在国际社会上六大列强做了具体的分析。其中英法日三国在中国有大量直接利益，是革命党反帝政策中最大的受害方。但是英法刚打完世界大战，如今国民疲弊债台高筑，没有能力对远东进行大规模干涉。日本先前出兵干涉西伯利亚闹了个大笑话，损失大量军费无功而返，巨额军费支出受到议会各党所诟病，如今已经开始削减军费休养生息。况且日本的影响力集中在北方，一时半会不用担心它立刻整你。
　　美国在中国的利益主要是商业利益，而且这个国家身处新大陆，对于旧大陆的干涉欲望对比其他帝国主义强权来说更小，侵占中国的领土也在列强中第二少。你就算嘴上公开反帝它也不会不一定就会急。墨西哥的迪亚斯还说“离天堂太远离美国太近呢。”也没见美国派人把他干死。所以古月表示只要不立刻干收回关税权之类侵犯美国商业利益的事，就不用怕美国敌对。
　　德国由于输了世界大战，在中国的利益都割让给其它国家了，因此和中国没啥矛盾，是可以后续深入合作的对象。
　　俄国爆发了革命，社会革命党的立场和中华革命党有些相似，俄罗斯共和国在对待弱小民族和国家上的态度要比旧俄帝好很多，同时利益集中在北方，与革命党的南方政权没啥冲突，在很多地方未尝不能合作。
　　在古月一番具体分析后，大会上的代表们发现把反帝写入纲领也不会造成太大的不利影响嘛，外交上的斡旋余地依旧非常大，因此也就通过且普遍接受了新民族主义。

作者有话说

　　*《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