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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一次会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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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骄阳永远光顾热昏头的人类,正如高二暑假必定错过升入高三的学子。
陆瑾瑜侧头躲过刺目的阳光,效果不佳。她泄愤似地拿靠枕捂住脸,大有杀敌不行自损一千的架势。
陆父被她的动静惊了一下,借车内后视镜观察情况。可惜陆瑾瑜动了这下,继续安静装空气。陆父更头疼了,索性专心开路开车。
闷了会儿,她还是向生理极限妥了协,轻飘飘拿下靠枕。那靠枕却突然像重了千斤般,重重地摔在车底。
陆瑾瑜默了一秒,抑扬顿挫地开口呼救:“啊!脆脆鲨坠座了,她伤的好重!心疼·JPG,我们快改道去医院吧,她要坚持不住了,呜呜!”
陆父一口气梗在喉咙,频频看了她好几眼。
半晌,陆父艰难地憋出一句话:“……星星,那不是个动漫抱枕吗?怎么在你那里成鲨鱼了?”
陆瑾瑜点头,面无表情却语气沉痛地说:“虽然她被叫做脆脆鲨,但她本质上是个有血有肉的善良女孩!爹,趁她还有呼吸,我们快送她去医院抢救吧!”
陆父只觉自己像大冬天被人喂了满嘴冰块,麻中麻里带着悲凉无奈。路口有两分钟红灯,陆父得了机会,再也忍不住问:“星星,你怎么就是不同意呢?”
“……”
“我为什么要同意去不熟的人家住两天?”
陆瑾瑜眼巴巴地盯着陆父。
陆父一见这架势便知她是又犯倔了,只能举了下双手,无可奈何道:“行行,不同意就不同意。但你不去,谁在家照顾你?”
陆瑾瑜默默下移视线,嘟嘟囔囔地回道:“我自己也能照顾自己……”
“我信这就出鬼了!”陆父哼了一声,汽车稳稳当当地按既定路线行驶。“你妈妈回娘家办事,半个月才回来。咱们家在H市又没亲戚,除了你许叔家,你还能去哪?”
“我也能自己在家……”
“想得倒美!”陆父瞪她一眼,“放你自己在家,我和你妈能担心得睡不着觉!况且,你许叔怎么就被算到不熟那块儿了?”
“不算不算,铁定不能算。您和许叔一见如故征战四方五年相伴,离真兄弟只剩桃园结义。您看什么时候让我改口喊大伯?”
陆瑾瑜瘫倒在座位上,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讲:“您跟他铁熟,可我只见过他几次,更别说他儿子暑假也在家。您不放心我独自生活十几天,难道放心我与男高独处一室啊?”说着,她拍了拍脑门:“哦,对,现在已经不能算男高中生了,那是准男大。”
陆父的五官迅速拧成一团,只恨不能当即在她脑袋上来几下:“人许之多好一小伙子,别用你那套理论埋汰人家!”
陆瑾瑜咸鱼翻了个身,心说这还是你教的理论:孤男寡女严禁独处一室。她只当没听见,伸手去拨弄阳光中的飘悬的白粒。
陆瑾瑜知道这是灰尘。
它无规则地运动着,周身散发出一圈白光。平时被人们认作脏乱的代表,也能在空中闲逸地飞,看着还有些许圣洁。
陆瑾瑜快要被这想法逗笑了,晃神间伸出了手。某个瞬间,她忽然想成为其中一员,慢慢地挪步,慢慢地飞。
陆父等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回话,疑惑在脑子里来回打转:“你们上次不是聊得挺好?”
陆瑾瑜的声音慢悠悠地晃进驾驶座:“谁啊?哪次?”
“还能有谁?你许哥。”
哦,那就是上次饭局。
陆瑾瑜眯了眯眼,慢了半拍才想起那件事。
陆父陆明辉和许父许城建,两人在生意场上相识。他们一个白手起家一个子承父业,竟也能一见如故、惺惺相惜。四年过去,如今已成了至交好友。
两个家业已成的中年男子,聚到一起难免谈及子女教育。陆明辉知道,许家夫妇一直想再要个女儿,可惜陆夫人的身体不适合再生育。许城建也知道,陆明辉有个乖巧懂事的女儿。
两个父亲有来有回地攀谈了几次,认识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统一:
你们家孩子真是太优秀了!
后来赶上许之高二暑假,两人带孩子出来见上一面,吃了顿饭,义兄妹关系被两家人默认了下来。
陆瑾瑜清楚地记得那场会面的始终。
临出发时,陆明辉突然来了通重要电话。他们耽搁了会儿才出门,踩着点进了预定的包厢。
包厢里只有许城建和许之。
许城建在门开的瞬间便站起来,与陆明辉寒暄过后,还会弯下腰和她打招呼。许城建脸宽体胖,个子却高,目测有一米八几,笑起来像弥勒佛。他们在此之前便见过几回,陆瑾瑜礼貌又不疏远地向许父问好。
许之跟在许城建身后,不说话,笑得很浅。他像在神游,会不自觉地垂下嘴角,但不属于烦躁、不耐。
他大抵在颓废。陆瑾瑜想。
这人笑起来淡淡的,颓废也让人品不出味。
许之在陆家两人进门时摁灭了屏幕,陆瑾瑜眼尖地看出那是她正玩的游戏。许城建说话时他还在走神,盯着陆瑾瑜身后的角落,看上去像打量她一样。
他可能只是个暂时遇到麻烦的普通男高中生。陆瑾瑜如此想。男高中生都喜欢游戏、电竞之类的,也因为它多出些麻烦事。或许这人本不愿来,被许叔训了一通,又或者是最近成绩下滑,情难自禁……
陆瑾瑜很擅长给别人找借口。她不由自主地替对方列出七八条理由,随即将许之这点难以察觉的情绪抛在脑后。
包厢的暖风熏得意识昏昏沉沉,上下眼皮越来越沉重。陆瑾瑜晃了晃脑袋,有气无力地想:早知如此便不熬夜追文了。
身边两名长辈的谈话像安眠剂。终于,她控住不住地想,只眯一小会儿……只眯一小会,应该没事。
她想着,闭上了眼睛。
陆瑾瑜低着头,让自己看着像在认真吃饭。她有时上课实在撑不住了,会像这样睡几分钟。只是这方法也有缺点。
是什么呢?想不起来了。
她迷迷糊糊地睡着,有时一仰头就要醒了,意识又沉下去。喧哗中,她朦胧地听到什么东西敲击硬物的声音。
一下、两下。
轻轻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那应该没事。陆瑾瑜用迷成浆糊的脑袋想道。应该不是她。
隔了两秒,指尖扣击桌面的声音哐地在耳边炸响。陆瑾瑜猛地抬起头,顺着手收回的方向望过去——
许之浅浅地瞥了她一眼,朝她做口型:
没发现。
什么?
陆瑾瑜愣了两秒,向那边桌对面看去。两位父亲正聊得火热,一壶茶也能喝出二锅头的气势。
没发现——睡觉的事,没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