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橘》山顶洞熊

9、Chapter 09

　　Chapter 09

　　从巷子里出来时，周宜年身后校服已经全部湿透了。

　　她甚至还能听见小巷子里传来的笑声。

　　天色已经转暗，周宜年每一步都走得飞快，直至回到家门口，看见门上倒着贴的‘福’字，她似乎才敢轻轻喘上一口气。

　　但害怕和不安依旧萦绕在心头，她木然盯着密码锁，心里止不住地想——

　　他们会不会跟到家里来？
　　万一真跟到家里来，她该怎么办？

　　报警吗？
　　可是警察真的会信吗？
　　就凭他们这样就该小打小闹的年纪和无论是成绩还是评价都是全优的、闪闪发光的季嘉敏——

　　周宜年没再往下想。
　　却又无法抑制自己去想，他们那一群人是不是就藏在后面，藏在某个地方，就等着她按密码进门。

　　“怎么办呢。”脑海里再度回放起季嘉敏居高临下又优雅地凝着她，指尖夹着跟女士香烟，吐雾时笑得天真无邪，仿佛面前的她不是在被陌生的男生堵在角落里恐吓威胁，而是在谈论他们今天又要去哪家种草了很久的下午茶打卡，“我好像才发现我们不太了解你。”
　　闪着火光的烟缭绕着滚烫热气，就像横在她面前的、充满汗味的手臂和校服，只要她角度再稍微偏一点，巴掌就会代替烟头就会狠狠扇在她脸上。

　　她正出神，面前的密码锁忽地‘滴’了一声，居然从里面被推开了。

　　周宜年离得近，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两步，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仍然保持着要按密码开门的姿势。
　　平日里灵动的双眼惊犹未定，几秒之后，全然被惊诧代替。

　　“……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宜年险些连自己原本的声音都找不回来，一时之间忘了自己要进家门，就这么站在门口同他对峙。

　　“这是我家。”陈落洲轻嗤一声，“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说的也是。

　　周宜年缓慢地点了下头，侧着身一脚踏进玄关门了，才发现自己被他给绕进去了：“我的意思是你现在不该在学校吗？”

　　陈落洲没回答她的问题：“你不是五点二十放学？”
　　他知道初三学生几点放学，也知道她没有上补习班。

　　她足足晚到了一个半小时。

　　而陈落洲的提问，就像是在提醒她，二十分钟前经历了什么。
　　将原本好不容易拉上一点儿的帘子，哗啦一下再次扯开。

　　“……”
　　周宜年唇角迅速耷拉下去，绷成一条笔直的线。

　　“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声音不大，堆积着压抑了满腔的情绪，全闷在喉腔里，发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然后用手将挡了一半道路的少年推开，不一会儿就传来重重的摔门声。

　　陈落洲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只不过还没能给他思考的时间，放在玄关上的手机开始震动。

　　“你干嘛不接电话？”电话那头，靳野清越嗓音伴随着背书、骂人和讲题声，“你不会是背着我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吧？”

　　陈落洲心不在焉地轻哼了声，拉开橱柜和冰箱检查家中存粮：“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靳野轻笑了声，“回来的时候给我带杯奶茶，再随便带份夜宵给我。”

　　听见这话，陈落洲翻找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想起刚才差点给家门都震碎了的摔门声，道，“晚点回去。”

　　“什么时候？”
　　“再说吧。”

　　明显就是没打算回学校的意思。

　　靳野被他的话无语住了：“你拿个身份证能拿一晚上？”

　　一轮柜子冰箱翻下来，一口吃的都没了。
　　陈落洲开了个扩音，回房间换个件衣服准备出门，路过走廊时不自觉地瞥了眼紧闭的房门。

　　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两秒之后，陈落洲收回视线，漫不经心道。
　　“关你屁事。”

　　靳野：“……”

　　-

　　他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并不是很隔音。
　　听见关门声后，周宜年才慢慢从被子里挪出来，打算去泡个面吃。

　　她其实早就饿了，但热水只有客厅能接，陈落洲又不知道在外面搞什么，翻箱倒柜很长一阵子。
　　现在总算是把他给熬回学校去了。

　　周宜年松了口气，从零食柜里找出之前跟校运会零食一起买的杯面，倒了热水后又往里面磕了颗无菌蛋，而后坐在饭桌上等杯面和蛋闷熟。

　　她有点后悔刚才发的那通脾气。
　　这件事跟他又没有关系，是她心情不好，才会这么一触即发，他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觉得是在针对自己。

　　陈落洲现在一定会觉得她是一个奇怪的人吧。
　　肯定会更加讨厌她的。

　　想到这里，周宜年的心情彻底跌入谷底，眼眶酸酸的，鼻头也酸酸的。
　　有种被人无缘无故打了一顿、告诉老师听后又被老师臭骂一顿的、带着莫名冤枉的难受。

　　三分钟到了，周宜年撕开最上面那层包装纸，一个不留神氤氲水汽直直飘上脸，糊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恰好这时候门口传来滴的一声。
　　眼前水汽渐渐散开，一道她刚骂过的身影拎着几袋东西进来。

　　两人四目相对，周遭安静得像是世界都静止了。
　　周宜年的大脑彻底宕机，像台生了锈的老旧机器迟缓运转着。

　　今天周几？
　　今天不是周一吗？

　　他刚刚不该返校去了吗？

　　可是他连校服都脱了——
　　不会是被退学了吧？

　　直到人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热气腾腾的面上。
　　同时手中袋子也落在桌上。

　　周宜年下意识望过去。
　　是家附近茶餐厅的袋子，里面装了好几大盒子，明显不是一个人吃的量。

　　周宜年很轻地眨了下眼。

　　接着突然伸出手，把杯面放到了饭桌底下。
　　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仿佛眼前从来就没有这杯子面一样。

　　“？”
　　陈落洲被她这现代版掩耳盗铃的举动气笑了，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看：“你还挺有礼貌的是吧。”

　　什么叫‘还挺有礼貌的’？
　　周宜年噎了一下，不高兴地说：“你又没有告诉我你去买吃的了。”

　　她认真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挺冤枉的，谁想得到一个高三住校生还会中途折返的？
　　于是周宜年又把杯面拿了回来，摆在他面前最显眼的位置，故意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很勉强地让步了：“那好吧，既然你这么介意，我把我的面让给你吃也行。”

　　陈落洲：“……”

　　没等陈落洲说话，她深吸口气，一副牺牲很大的样子：“你别不好意思，我真不会笑话你的。”

　　陈落洲：“……”

　　-

　　好歹最后还是一块儿吃上了。

　　其实这家茶餐厅的东西很一般，一份最普通的星洲炒米都给炒得索然无味。
　　周宜年吃了一口，就立刻转战沙嗲牛肉饭了，甚至还蹬鼻子上脸，毫不客气地说：“你下次别买这个了，这家店炒得不好吃。”

　　陈落洲冷笑了声：“不好吃你可以接着吃你的泡面。”

　　闻言周宜年立刻停下筷子，恭敬地将饭盒推到他面前：“我怕你让着我，故意这样说的。”
　　还给做了个‘您请吃’的手势。

　　陈落洲被她气得不轻，偏偏又不能跟个还在读初中的小屁孩较真，只能语气凉凉地刺了一句：“你还知道尊老爱幼啊。”
　　“谢谢你。”小屁孩头也不抬，语气倒是真诚，“毕竟我很有礼貌的。”

　　陈落洲：“……”

　　两人安静地吃了会儿饭。
　　周宜年是真饿了，扫荡似的吃了一圈，一抬头发现对面不知何时停了筷。

　　怎么这就不吃了？明明还剩那么多。

　　毕竟是吃人嘴短，周宜年迟疑了下，正要开口关心他时，陈落洲率先开了口。

　　“你刚刚哭了？”

　　她什么时候哭了？
　　周宜年怔了下，而后才想起来估计是掀杯面盖的时候被他误会了。

　　“我没哭。”她老老实实解释，“开泡面的时候被水蒸气熏到了。”

　　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没再问什么，重新解开手机锁屏回消息。

　　周宜年已经吃饱了，看他没有要接着吃的意思，便主动站起来，慢吞吞地收拾桌上残余的餐盒碗筷。

　　自从认识以来，两人之间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氛围，像是给了周宜年一个机会，可以借收拾东西的名义光明正大地看他。

　　要是换作今天之前，她一定会特别、特别高兴，可是下午的事情像一座山压在心上，闷得她喘不过气来，满脑子都是被他们堵住时的画面。

　　她因为与他吃饭而放松了些的神经，在片刻的安静环境中再一次紧绷。
　　不由自主地想，万一季嘉敏他们来找她时被陈落洲看见该怎么办？

　　季嘉敏那么喜欢陈落洲，肯定不会当着他的面威胁她，说不定还会装作同她关系很好的样子骗人。

　　周宜年又想到今天那几个男生，每个人看起来都好吓人，跟他们学校高年级的学长们一点都不像，反而同谭佳忆平时看的电影里面那些不学无术的混混一样。

　　要是陈落洲以为她同这些男生也是好朋友怎么办？
　　他会不会以为她同这些人是一伙的、一样不学无术，只知道拉帮结派到处欺负人？

　　更何况陈落洲这人，光是不说话的样子就已经够欠打了，万一他们看不爽他，直接对他动手怎么办？

　　周宜年想起来，那些谭佳忆看过的电影里面，每一回男主都会被打得半死不活，连路过的大爷都会上去踩一脚。
　　然后，脑子不受控制地，代入陈落洲的脸。

　　好惨啊。
　　怎么会这么惨。

　　周宜年抿了抿唇，垂着眼，时不时打量他一眼。

　　直至陈落洲忽地抬眼，将她略带怜悯的目光尽收眼中。
　　他慢条斯理地收起手机，双手环在胸前，摆出一副审犯人的模样问她：“你这是什么表情？”

　　周宜年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他这一声吓得差点把手里的餐盒给摔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

　　“……”

　　怎么办。

　　怎么办！！！！！！！

　　总不能实话实说，说她在可怜想象中的他被打得那么惨吧！！！

　　那她到底！要！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宜年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什么。
　　像是抓住了救星，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洗脑，觉得即将要问的问题是理所应当——

　　下一秒，小姑娘紧张又担忧地开口：“你是不是被退学了？”

　　陈落洲：“？”

　　“你实话跟我说吧，没关系的，我不会笑话你的。”她的揣揣不安里充满了理直气壮，“你别担心，我不会告诉叔叔和我妈的。”

　　陈落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