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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跟随 ...

  •   马车穿过小镇,在郊外土路上不疾不徐地行驶着。天空湛蓝,微风中夹杂着草木清香,长生深吸了一口气,赞叹道:“还是野外空气佳!”说着,瞥眼看看两人,不过,谁都没有搭理他。
      萧玉楼一路上都心事重重,此时也不例外。但他此刻倒没有再去想王府的事和朝堂的事,他在心里回忆一双眼睛——“丑姑”的眼睛。萧玉楼没有在意她恐怖的面容,只觉得那双眼睛是那样清澈,又那样神秘。当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时,他清楚地看见她眼里有光,可当她看清自己的人时,眼神又霍然暗了下去。这是为什么?他的声音和她所认识的、心中期待的那人很像吗?他摇摇头,自嘲一笑,自己怎么会满脑子都是那个“丑姑”的样子!
      其实“丑姑”所熟悉的并不是他的声音,而是他的“气味”,那独一无二的,从灵魂里散发出来的纯净的气味——这气味,居然和萧孟楚一模一样!
      倒是春芽,原本和长生一路拌嘴,现在居然也是满脸的心事,闷不吭声,眼睛瞧着远处失神。那个“丑姑”明明丑陋至极,却仿佛有一种魔力,有心的人都会被她深深吸引。
      长生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减缓了马速,他往四周眺望一圈,正想找个地方解手,突然,他脑袋就像定住了似地往后扭着,半晌,他拍拍春芽的手臂,惊疑地嚷:“你快看,后面,是不是那个丑……”他本来要说“丑八怪”的,硬生生改成了“丑姑娘”。
      春芽一愣,马上扭过头,眯眼望过去,顿时眼睛一亮,大叫道:“真的是她!快停车!”
      声音惊动了萧玉楼,他也勒住马,向后望去,远远看到,果然是那个“丑姑”在烟尘飞扬中向他们走来。
      长生停住马车,皱眉道:“她难道跟了我们一路?”
      没人回答他,不多久,丑姑已经离他们很近了,春芽跳下马车,迎了上去,柔声问她:“你在追我们吗?”
      丑姑看了她一眼,又望向马背上的萧玉楼,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出声。
      春芽疑惑地看着她,又问:“你想跟我们一起走,是吗?”
      丑姑目光凝视着她,重重一点头。
      “可……”春芽吞吐半天,又不忍拒绝,转头去看萧玉楼,用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萧玉楼坐在马上,看着她们,轻轻一摇头。
      春芽丧气地转过头来,对着丑姑,满含歉意地说:“我们路上不能带着你。”她转身迅速地回到马车,从车里掏出一个荷包,又回到丑姑面前,把荷包放到她手里,善意地说:“这些钱够你在乡下买一个小房子,再买一块田地了,你……你保重!”说着,正要转身。
      丑姑一把拉住她的手,把荷包又塞回她手里,看着她摇了摇头。
      春芽一愣,长生从马上跳了下来,走过来说:“她不要钱,看样子,她并不缺钱!”
      春芽转头瞪着长生,“你怎知她不缺钱?你看她的衣服,都破得没法穿了!”
      长生嘻嘻一笑,眼睛觑着丑姑,对春芽道:“你瞧见她脖子里挂的那块玉了吗?有了这块玉,她什么东西买不来!”
      春芽一怔,朝丑姑脖子里看去,那里果然坠着一块色泽温润、质地绝佳的美玉,看样子价值不菲。
      丑姑见两人都直盯着自己的玉环,忙一伸手捂住脖子。
      “走吧!”长生一拍春芽的衣袖。
      春芽喃喃地说:“看来,她应该是家道中落的大家小姐。”她再看了丑姑一眼,摆了摆手,低低地说:“别再跟着我们了,你找个地方好好安顿下来吧。”说着,和长生一起跳上了马车。
      丑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三人渐渐驶远。
      马车上,长生大大叹了口气,说:“哎,要是搭上她,还不如留下那个陈姑娘呢!”
      春芽瞟了他一眼,不屑地说:“切!十个男人果然九个色,你既然看上了陈姑娘,早上怎么不说?要不然,现在打道回去,给你提亲去?”
      长生也“切”了一声,道:“十个女人果然九个嘴巴毒,我说我看上陈姑娘了吗?我只是说,一个丑的,一个美的,长眼睛的男人当然知道怎么选!”
      春芽冷哼一声,接口说:“你难道不知道,越美的花越有毒吗?”
      长生悠悠地说:“嗯,这话不错!想必你身上毒也不轻。”
      春芽正要生气,一思索,脸却微微一红,别过头,不再理他。
      这次三人又行驶了很长时间,而且速度都快了很多。春芽不由自主又朝马车后望去,顿时也扭住头,呆住了。
      长生问:“怎么了?难道那姑娘又跟来了?不会啊,我们速度这么快,她一双脚能跟得上吗!”
      “她……她真的跟来了。”春芽一字字道。
      “啊?”长生不相信地转头向车后望去,只见丑姑竟然真的跟着他们,不过,这次她并不是走路,而是骑在一匹白马上。他回头对着萧玉楼,大声说:“少爷,那个姑娘又跟来了。”
      萧玉楼没有回头,只淡淡传来几个字:“走我们的,不必管她。”
      “哎……”春芽叹息着转回身来。
      长生也叹了口气:“这下被她粘上了。果然,女人不论美丑都是麻……”他一个“烦”字还没出口,瞥到春芽不善的目光,只好生生咽了下去。
      太阳渐渐西沉,丑姑仍然跟着他们。她好像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所以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远远地跟着。
      大地终于被黑暗笼罩,荒野四寂,只有清脆的马蹄踏地声随风飞扬。
      春芽站在马车上,背靠着车厢,举目四望,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前方那里好像有亮光!”
      “少爷和我是无所谓,睡在野外还可以看星星哩!”长生驾着马车,一脸的怡然自得,好像天黑天亮和他没有丝毫关系。
      “你当然无所谓,皮糙肉厚的。少爷可金贵着呢,就算他不介意,我可介意!能住屋子里当然比住在荒郊野外的好。喜欢住野地的,那是鬼,不是人!”
      两人斗着嘴,不知不觉,已来到小屋门前。长生跳下马车,来到门前敲了敲。好一会儿,门才慢悠悠地打开了,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眯眼打量着他。
      春芽和玉楼来到门前,春芽说:“奶奶,我们路过此地,天太晚了,想借宿一晚,可以吗?”
      老妇人眼睛更眯了,侧过头抬起耳朵,试图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声音苍老而孱弱:“啊?”
      “我们想借住一晚,可以吗?”长生凑到老人耳边,扯着嗓子大声说。
      “哦!”老人恍然地点点头,向他们招了招手,缓缓转过身,颤巍巍地朝里带路。
      玉楼跟在后面进了屋,春芽向远处的黑暗中望了一眼,也跟着进了屋。
      这茅屋很小,只有三张间屋子,除了这间堂屋,还有一间狭小的土砌灶房,一间老人的小卧房。三人就在这堂屋里打了地铺。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外面就响起了响亮的公鸡打鸣声。春芽揉了揉眼睛,坐起身,看见桌子另一侧,长生和玉楼还在睡。她心里不由有些发酸,谁能想到,堂堂晋王府二公子,竟然在茅屋农舍里打地铺!要是王妃知道了,心一定会碎了!
      她悄悄地爬起来,套上外袍,卷好铺盖,悄悄地出了门。
      天微亮,空气中有一层薄雾。一出来,她才发现,那老妇人比她起得更早,灶屋顶上已经飘起了缕缕炊烟。嗅着这丝丝烟火气,春芽精神一振,跑到灶间,见老妇人正在灶后往灶底下添柴草。
      “我帮您吧!”春芽凑近老妇人,也扯开了嗓子喊,一喊,略觉声音太大,万一把少爷他们吵醒就不好了。她赶紧捂了嘴,撸起袖子做手势要帮忙。
      老妇人瞧着她,咧嘴一笑,露出没剩几颗牙的嘴,摇了摇手,示意不用。
      没过多久,萧玉楼和长生也醒了,老妇人让他们在桌边坐下,自己走到灶边,打开锅盖。顿时,一阵清甜的暖香随着烟雾飘满房间,虽然房间如此简陋,虽然食物如此粗疏,但三人心中却溢满了满足。
      食物确实很粗疏,四碗薄粥,五个粗粮窝头,一碗腌咸菜。
      三人脸上并没有丝毫嫌弃之色,玉楼端起了面前的破碗,等着老妇人坐下一起用餐。哪知老妇人端起了一碗粥,却并不喝,而是颤巍巍地朝门外走去。
      三人不解,主人不动筷,他们当然不会动筷。他们以为是老妇人不肯和贵客一起上桌,自己到了外面吃。三人就都站起身,跟了出去,想把老妇人拉回来。没想到,老妇人出了门也没有停,径直往前走,在一棵大槐树下才停下。
      薄雾未散,走近了,三人才看清,大槐树下站着一匹大白马,树干上蹲靠着一个人,正是那丑姑。
      那老妇人把粥递给丑姑,嘴里喃喃说着:“喝吧……姑娘。”说着,又转身颤巍巍地往回走。
      萧玉楼三人都愣在了原地,虽然心中可能隐隐猜到丑姑在跟着他们,但亲眼见到,丑姑居然在野外不声不响地守了他们一整晚,心里还是震惊的。而那老妇人的善心也让他们羞愧难堪。
      丑姑喝完了粥,也看到了他们,但她的表情里并无一丝异样,她起身,把碗送回小屋,又飞快到回到树下,开始坐着发呆。那匹白马跟它主人一样,浑身脏兮兮的,正伸着舌头舔噬着草上的露珠。
      薄雾消散,太阳暖融融地照耀下来,整个山野美得像一幅画。三人告别了老妇人,给她留下几包常用的药材和一些碎银,就又踏上漫漫的旅途。
      他们不再为了甩掉丑姑而刻意加快马速,马车悠悠地行驶着,十丈左右的距离外,丑姑悠悠地跟随着,他们之间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牵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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