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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语文老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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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同一时间，没有人迟到。在此之前，篮球队每天下午与其说是训练，不如说就是凑一块打会儿球。大家都很好奇，这位深藏不露的金牌教练究竟有什么高招。
还有一点额外的私心——他们想看徐枫露一手。毕竟是前CUBA四强球队核心成员，对大多数人来说，已经是他们能认识的最高级别的篮球人士了，真想见识他是如何打球的。
徐枫今天依然穿得很休闲。白底浅蓝条纹衬衫，深色牛仔裤，白色板鞋，背一个枪灰色双肩包，看上去完全没有要露一手的意思。队员们有点失望。
更令他们费解的，是球场的布置。
一推车一推车的训练用球、练习脚步用的障碍桩和绳梯、增强手部力量的握力器、甩起来像两条长龙的臂力绳、绑在腰上被人拽着跑的拉力带……这些在NBA球星的纪录片或体育新闻里见过的酷炫玩意，一样也没有。只有课桌和椅子。
12套桌椅，4排3列，整整齐齐摆在球场正中央。徐枫做个手势，请大家入座。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诡异，但还是坐了。
“怎么着，还得先开会啊？老师，不用搞什么动员演讲了，直接开整呗！”阎炎冲身旁的乔麦笑了笑，“你们这老师挺有意思。”
“从今以后，在这座球馆里，不要叫我老师。”
“那叫啥？”阎炎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教练。”
徐枫没有开玩笑，尽管他看上去的确不怎么像个教练。阎炎终于收起笑容。看来今天的训练不会像大家想象的那么愉快。
徐枫从背包里拿出一叠打印纸，分发到每个人手中。乔麦看到题目是“第一周集训计划”，迫不及待地往下看，瞬间呆住了。
这份计划无关力量、体能、投射、技巧、攻防战术。满篇都是语文、数学、英语、理综和文综。上面详细列出了各学科半期考试的复习内容，配合的习题具体到每天。甚至还设置了现场答疑环节。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的“集训计划”。球馆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乔麦和阎炎交换看了看，发现内容竟然不一样。阎炎最差的是英语，这一科在计划里占了接近一半。乔麦数学最差，因此数学题最多。
“这什么意思？”Allen冷冷地问了一句。他的集训计划里有一大半是文综的背诵内容。
“这是你们在半期考试，也就是下周四以前，需要完成的集训内容。”
众人还是不解。徐枫接着说，“从昨天早上到今天下午，我跟你们每个人的班主任和科任老师都聊过了，一起为你们定制了复习计划。虽然只有一个星期了，但如果你们认真完成，应该来得及。”
“我们不是来打球的吗？”阎炎道，“这和上晚自习有什么区别？”
“你们必须在这次半期考试中有所进步。”徐枫道，“然后我们才能一起参加全市大赛。”
“什么？”阎炎大喊一声，把大家吓了一跳。
“注意，是每一个人。”徐枫又转向林天天和小芒，“也包括你们二位。虽然不是球员，但如果打算继续参加球队活动，也要遵守这个规则。”
这个消息来得实在太过突然，众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你的意思是，篮球队的每一个人，半期考试的名次都必须比月考的名次高。只要有一个人没达成这个目标，我们就参加不了全市大赛？”薛人杰问得很仔细。他是那种必须把规则弄清楚的人。
“没错。”
“这是谁的意思？”Allen问，“你的，还是学校的？”
“当然是学校的。”徐枫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反问，“对你来说，有什么区别吗？”
Allen没有回答。他看向乔麦。所有人都在看乔麦，就好像他应该对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负有什么责任一样。乔麦觉得怪怪的，仿佛自己成了一个叛徒。事实上，他对此一无所知。
他意识到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徐老师，哦不，教练，我们……必须这么做吗？”
徐枫透过架在鼻梁上的镜片看着所有人。“昨天我问你们还想不想参加全市大赛，每个人都点了头。如果现在有任何人改主意了，可以退出。你们有一分钟的考虑时间。”
徐枫低头看着腕表。是一块电子表，但每个人仿佛都听见了指针跳动的声音。他们左顾右盼，望着彼此，试图从别人的脸上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或者至少获得某种情感上的支持。
乔麦看着徐枫。前天中午在办公室，他对篮球队并没有显露出什么兴趣。乔麦当时觉得，他甚至不会去三中看那场球。
可转眼之间，他却像神的信使一样出现在他们面前，带来好消息，也带来新的阻碍。是他说服了校长吗？还是校长找到了他？他对学校做出了什么承诺？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间到。”
尽管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程度不同的不爽，但终究没有人离开座位。徐枫放下手表。
“现在是晚饭时间。吃完以后，按照计划书上的内容，回教室拿好今天所需的教材和习题，到这里集合。你们有45分钟。”
他抬起左手，按下电子表上的一个按钮。
“出发吧！”
**********
那天晚上，篮球队的众人竟然真的在球馆里上了一夜的自习。好不容易把计划书第一页的内容搞定，往后一翻，后面两天的内容比今天还多了三倍。原来，整个周末都被徐枫纳入“集训”时间了。老乔星期六一大早起来，看见乔麦居然背着书包而不是篮球出了门，就像看见了奇迹。
邱迟在家里看小芒连续两天早出晚归，终于忍不住问，篮球队的训练强度这么大吗，从早到晚？小芒把书包往地上一扔，瘫坐在椅子上，揉着脖子说，训什么练啊，比上学还累。这个徐老师我也真是服了，一个语文老师，英语、文综什么的能捎带着讲讲也就罢了，数学他也能讲！
几句话把邱迟说懵了，怎么篮球训练还训出语数外文综来了。小芒便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邱迟越听越觉得古怪，奇道，他除了让你们做题，别的什么都不练？小芒想了想说，也练的，不过，只练一样。
“什么？”
“跑步。”
邱迟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
“怎么个跑法？”
“上午一起自习，徐老师开始给第一个人答疑、辅导。与此同时呢，除了我和林天天，其他人绕着球场跑圈。这个人问完了，就加入队伍一起跑，换第二个人下来。第二个人问完又换第三个人。就这么一个个地轮流，直到所有人的问题全都解答完毕、辅导完毕，才停下来。最后徐老师拍拍屁股去吃午饭，大家全都跑吐了。杜总和猫仔趴在地上，像两具尸体一样，我和林天天怎么踢都踢不起来。”
邱迟笑了。小芒又道：“不止跑圈，下午还有折返跑呢。规则跟上午一样，但是比跑圈可累多了。哎呀，最气人的就是那个薛人杰！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那么多问题，大家跑了二十几个来回了，他还在问！气得阎王差点冲过去揍他！还好他自己也跑得没劲儿了，根本揍不动……”说到阎炎，小芒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
星期一晚饭后，队员们又一脸生无可恋地背着书本来到球馆。阎炎没好气地问，教练，今天又准备怎么折腾我们？
徐枫笑了笑，还是老规矩。不过，今天你们运气不错，我给自己找了个帮手，应该会大大缩短答疑的时间。
他的身后走出一个少年。
“啊……”小芒发出一声轻微的尖叫。那少年冲她眨了眨眼，她立刻捂住嘴巴。林天天瞧出不对劲，捏了捏她的手，悄悄问怎么回事，小芒笑着摇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这位是高一1班的邱迟同学。从今天开始，他会在集训中担任我的助手。”徐枫道，“你们自习的时候有什么不懂的题，我讲不过来的，也可以问他。
乔麦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总是在学校的各种地方偶遇的这位“1班的家伙”，竟然就是被他冒充的那个邱迟同学，有点不好意思。
其他人倒是非常开心，两人答疑肯定比一个人快，他们总算不用跑那么久了。尤其是杜总，脸上乐开了花，欢迎欢迎！热烈欢迎1班的老朋友来给我们开小灶！
半期考试一天天临近。篮球队的“第一周集训计划”也在徐枫和邱迟的共同帮助下接近尾声。每天除了自习便是跑步，别的什么都没有。
徐枫不在时，阎炎经常揪着乔麦吐槽，你说这人该不会是个骗子吧？他妈的除了跑步，啥也不懂啊！
乔麦心里也觉得蹊跷，却总是拍拍阎炎的肩膀，强行露出坚毅的表情：听教练的，不会错。阎炎大失所望，只能去找其他人抱怨。薛人杰说，这不挺好的吗，学习累了，运动运动，运动累了，学习学习，如此理想的生活，夫复何求！阎炎气得吐血，又去问Allen。Allen耸耸肩说，我无所谓。
考试的前夜终于到来。
今天徐枫减少了跑步的量，让大家早点回去休息。“集训”总算告一段落，众人感到解脱。又为第二天的考试而紧张，一起把桌椅搬回器材室，与教练告别，离开了球馆。
徐枫祝他们明天好运，独自关掉所有的灯，用守门大爷留下的钥匙锁上大门。二中校园的路灯昏暗，夜色里树影模糊着摇晃。他忽然听见有人在对他说话。
“你是骗他们的吧。”
他听出来是邱迟的声音。“你说什么？”
“那些规则。必须名次进步才能参赛什么的，全是你编的吧。”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邱迟站在一盏路灯下，陷进了巨大的光晕之中，成为一团黑影。其他人早就走远了。“学校根本就没有这个规定。也不可能有。”
“我为什么要编造呢。”徐枫笑了笑，“难不成我喜欢加班，主动给自己找这么多事？”
“因为你希望他们考得好一点。”邱迟的语气非常平静，“他们在全市大赛打成什么样，你根本就不关心，反正很快就会被淘汰的，对吧？但你编出这个理由，至少可以让他们好好学习。”
“然后呢。”徐枫的笑容就像在说，你的猜测简直不可理喻，“我会获得什么奖赏吗。去校长面前邀功？”
“不。我相信你没有任何私心，只是希望他们好好学习。你是教练，但你首先是个老师。”
“你想多了。”
邱迟不再说话。徐枫感觉怪怪的。他盯着邱迟路灯下朦胧的脸，看不清表情。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辨认出自己心中一种模糊的感觉——不被尊重的感觉。
“你刚才说，学校不可能有这种规定。”徐枫道，“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夜风拂面，邱迟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不想面对这个问题。
过了很久，他终于开口了。说得很慢，也很清楚。
“因为篮球队的每一个人，都来自最差的班。薛人杰成绩稍好一点，但也不在第一梯队，对于二中整体的高考战绩根本无足轻重。也就是说，这些人的成绩好不好，进不进步，学校根本就不关心。所以他们没必要设置这样的规则。”
邱迟从光晕造成的黑暗中走了出来。徐枫看清了他脸上的悲哀和虚无。
“他们从一开始就被放弃了。”他看着徐枫的眼睛，“不是吗，徐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