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的蔓珠沙华》几也

31、第 31 章

　　齐晟抽出长剑，大喝一声，数十名名门正派把君九思团团围住。

　　君九思突然闷闷地笑了起来。齐晟道：“死到临头了，还笑什么！”

　　晨曦初现，残月渐隐，一抹霞光投在她身上，衬得她嘴角上还未干涸的血渍妖异猩红，君九思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说：“笑你无知，你怎么会以为我穷途末路呢？我是在等你们啊。”

　　一股凉意从心底直冒上来，齐晟本能地要退后。却被一把一把剑从地底下破土而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剑锋上隐隐有血光之印，寒气逼人，无数把剑把所有人都围在了一个圈子里面，一人大叫道：“是剑阵！生死阵！”

　　生死阵一方死，阵方可破！君九思催动的便是这九幽的护山剑阵，那些剑都是古战场留下的古剑，杀过无数人，舔过无数血，每一把都发出铮铮鸣声，好像急不可耐地去饮血，君九思抬手握住了一柄剑，指尖轻轻划过剑刃，笑着说：道：“齐晟，是我不放过你们啊。”

　　初升的太阳照在君九思脸上，她容貌端丽，长发长发垂肩，在这种时候竟然有一股说不出的阴森诡异之气，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个寒噤。

　　君九思抬眼看着他们，贴心地为他们解释：“在青静峰我是故意露馅的，也是故意受伤的，为的就是引你们入局啊。”

　　齐晟脸色苍白惊疑不定。

　　“齐晟，谢谢你了。”君九思视线从一个一个仙士脸上扫过，“我本来还查不到那么多人，谢谢你帮我把他们都带来了，太清宗，闲人居，青峰山，居然连梵音寺也有。”

　　君九思又道：“你们一定在想，你们人这么多，联合起来一定能杀掉我吧。”

　　没人答话。
　　“想必你还不知道九幽山为什么叫九幽山吧。”君九思把目光转向齐晟脸上，“因为后面镇压的是数以百万的恶灵，那是古战场留下的最凶狠最残暴的恶灵，而我刚刚和他们达成了交易，他们助我杀了你们，我放了他们。”

　　齐晟不信。九幽素来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放出来那便是血流成河，浮尸百万，整个天下都遭殃。

　　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君九思轻笑道：“怎么？不信？九幽都不在了，什么天下苍生与我何干，我和我师父不同，他宽厚仁爱，而我睚眦必报，只要能把杀了我想杀的人，其他人谁死谁活于我无关。”

　　齐晟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疯子！”
　　君九思道：“是啊，谁说不是呢，你说你惹谁不好呢，偏偏去惹一个疯子。”

　　任何的道义都无法束缚住君九思。苍生，天下，百姓都成为不了她的负担，她没有那么宽广的胸襟，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唯愿在九幽恣意潇洒地生活，而现在他们摧毁了这一切，那么她就摧毁他们。

　　君九思催动利剑，万剑齐发，它们如同饿狼扑食似的扑了上去。顷刻之一名仙士中了剑，扑地倒了又爬起来便要往阵外逃，然而刚跑到了几步，剑已经从后面飞来贯穿了胸膛。又有一柄剑嵌入了一名仙士的后脑，他惨声长叫，仰天缓缓倒下，一动不动。

　　君九思冷笑一声，身形一晃，顷刻间来到一名仙士后面，抬手握住了一柄剑往他脖子一抹。顷刻之间连毙三人，那几个人修为称不上绝顶，却还担得起一句“不错”，竟然被如此轻易杀了，其余仙士大骇，都乱了阵脚。

　　齐晟高声道：“都别往外逃！这是杀阵，逃不掉的，人死阵灭，不想死的，大家齐心协力把君九思杀了！都集中在一起。”一剑从另一名仙士后心插进，前胸穿出，君九思道：“不自量力。”

　　齐晟说得不错，他们只能和君九思拼个你死我活。在齐晟的号召下，余下的人聚成了个小圈子，催动灵力形成了一个屏障把利剑挡在了外面。

　　朱哲道：“齐掌门，现在该怎么办。”

　　齐晟吐了一口血，咬牙道：“等！她内力总有耗尽的时候，她纵使天赋在高，一个人的修为也比不上我们这么多人加在一起。”

　　韩越道：“她说的恶灵怎么办？”

　　齐晟说：“她诓我们的，真要做了交易就没有必要跟我们费口舌，也没有必要设计这一切了。”

　　齐晟说的没错，她确实是诓他们的，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最先倒下的一定是她，她调动了全部灵力，往一个方向发出致命一击。

　　这一击瞬息之间要了一名仙士的命，他身边的韩越却反应迅速，撑掌挡住了地。

　　这一击几乎耗尽了她一半的灵力，她又以相同的方式几次连击，年龄带来的修为上的差距还是让君九思落了下风，她吐了一口血出来。众人见状大喜，还没来得及动作，他们便看到一股黑色的力量注入了君九思的体内。

　　原本快要失去力量倒下的剑又重新凌厉了起来。韩越大惊：“怎么回事！”

　　源源不断黑色的力量涌进君九思的身体。那力量太过于霸道强悍，她半跪在地上，抬手握出了一柄剑用来支撑身体。当年仙门百家围剿九幽的时候，她就问师父，为什么不开杀阵，他说：“杀阵一开冤魂共鸣，万劫不复。”

　　她现在明白了，涌进来的力量充斥着仇恨，怨念，报复，她几乎已经处于失控的状态，脑子里全部都是杀，杀光所有人的念头，眼睛赤红取血，只想杀个痛快。

　　没有失控是因为体内原来的灵力与之相抗，两股力量不断地相冲，相撞，剧痛无比，君九思脖颈青筋暴起，脸色已经完全狰狞了，半跪了下来，一手撑着地，嘴角溢出了鲜血。

　　齐晟注意到了这点，催动内力把一把刀送了出去，笔直地朝着君九思胸口刺去。

　　正在此时，一道剑光闪过，两剑相撞，只见一个人站在剑阵外面，一袭雪白的衣衫。齐晟欢喜道：“邪儿，你干什么！快杀了这个魔头。”

　　齐无邪道：“父亲，住手吧。”

　　齐晟道：“我知你心悦于她，可是这种十恶不赦的人留在世上只会危害苍生，今日若不是我们发现了她的计谋，怕是要生灵涂炭，今日不除她，若因她生出了大祸，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剑仙宗吗？”

　　齐无邪却道：“父亲，您不是从小教导我做人当明真理辨是非，有所为有所不为吗？这般又是为何？”

　　从一开始他就隐藏了起来，听到了他们所有的对话，到现在他都难以置信，那个从小到大教导他“克己复礼”“君子坦荡荡”的人是眼前这个满口仁义道德，却作恶多端的人

　　齐晟心知他怕是已经知晓了，道：“杀阵一开，人死阵灭，邪儿，你是要杀了为父吗？”

　　齐无邪道：“身为人子，我本不应该对您动手，但是身为剑仙门弟子，我不得不对您出手。”

　　齐晟大怒：“为父悉心栽培你数年，你竟然为一个外人对自己亲生父亲下手？”

　　齐无邪道：“明德正身是您说的。”

　　齐晟一噎。当真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齐晟是他独子，他寄予厚望对他的教导苛刻严格，没想到会弄成今天这个局面。

　　齐晟说：“父亲，错已铸成，莫言一错再错了。”

　　话音未落，寒光一闪他侧身闪避，已经来不及，胳膊一痛，低头一看一只剑插在上面，抬眼望去，韩越搭弓拉箭，瞄准的是君九思。先前的那只箭确实是瞄准了他的心脏。

　　其他人都惊谔地看向他。齐无邪可是齐晟的独子。韩越面不改色，道：“咱们这些事如果让其他人知道，谁都活不了，齐兄如果你下不了手，就由我们来大义灭亲了。”

　　听了这话，其他人纷纷冲了上去，齐晟稍微犹豫了一下提剑朝着君九思刺去。

　　君九思吐了一口血，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齐无邪道：“你当真要大义灭亲啊。”

　　齐无邪道：“是非在前，孝悌在后。”

　　都说齐无邪深明大义，品行，学识涵养，是非观念都是世家楷模，她原本还不屑，只当他出身名门，从来没有遇到过绝境，才能坚守道义 ，今日却是心悦诚服。

　　君九思抓过一把剑，撑着站起来，刚撑起来突然动弹不得，谁知齐无邪突然出手，在她的穴位点了一下，把剑拿走。

　　齐无邪道：“我回去之后查阅了数百年的卷宗，你现在不能碰剑。”

　　离了剑，君九思赤红的双眸逐渐暗了下来。

　　齐无邪此时不过年二十，修为和君九思相差无几，一敌十，又加上一个君九思，逐渐落了下风。

　　韩越抓住了机会，一剑捅向了他的心窝。

　　齐晟本来剑已经指向了君九思，却突然急转直下，飞身扑了上去，势头过猛，把自己的身子压在了齐无邪身上。

　　韩越的剑噗的一声贯穿了齐晟的胸膛。齐晟惨叫一声，到手朝着韩越胸口刺去，斗然变故令韩越猝不及防，幸好他反应快及时闪避开了，欲要再刺来，却被君九思勉强张开的结界挡住了。

　　齐无邪抱着齐晟，手足无措，他想捂住汩汩流出来的血，又怕加重伤口：“父亲，父亲，您怎么样了？”

　　齐晟抬手拍了拍一下他的手背，道：“无妨。”

　　齐无邪魂不附体，封口了几个穴位，延缓血液流动，又疯狂地给他灌灵力，可是好像都没有用血还是一样流个不停，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求助地看向君九思。君九思轻轻地摇头。

　　齐晟道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就像小时候那样，他刚出生那会，他握着他的小手，小小的，软软的，他发誓把天底下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他送来。“邪儿，不必难过。”

　　齐无邪摇头：“不，父亲，您坚持住，我带你去瞧大夫。”

　　他本来是要杀了齐晟然后自尽的，可是真当齐晟死在他怀里他完全慌了。

　　齐晟气息已经很弱了，他道：“没用的，为父的身体为父知道。”说要转头看向君九思道：“控灵术已被我毁了，把他们都杀了一切便结束了。”

　　君九思道：“为什么？您和师父亲如兄弟。”

　　“为什么？”齐晟喃喃道。他的目光飘向了远方，似乎要落回某一个时期。

　　齐晟是孤儿，生来就被人遗弃，年幼时常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因为有一次肚子饿得实在不行了去偷了别人的包子，逃跑时冲撞了一位富家的公子。那位独家公子是独子脾气骄纵也蛮横嚣张，令护卫捉住了他。他把包子扔在地上让狗吃了，然后掏出来强行灌在他嘴里，最后还要让护卫打死他。

　　那护卫打到了吐血没气了把他拖到了野外草草丢了，他命大，没死，刚好被君非救了，君非也是孤儿，不过他不是生来就是孤儿，是出生在一个穷苦的家庭，七岁那年强盗觊觎其母美貌，欲行不轨之事，君非父母奋力抵抗，还是寡不敌众惨死。留下了七岁的君非，他当时去玩耍了，故而幸免。君非母亲有学过皮毛的医术，认得些草药，他把这本领交给了君非，那天君非上山采药才识得了齐晟。

　　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同食同寝，感情亲如兄弟，直到十岁那年，他们两一同到九幽，然而当时九幽宗主古降只收了君非，却以品行不端拒收了齐晟。

　　齐晟因此去到了剑仙宗，君非天资聪颖，很快就享遇修仙界，起初他们两个还保持着密切的来往，而他名气虽然不及君非，在剑仙宗也是小有名气的，坏就坏在有一回门中人知道了两人是至交好友。其中一个人说了一句：“云泥之别”这嫉妒仇恨的种子就种下了。

　　之后他更加发奋图强，名气渐盛，却始终不及君非。后来古将逝去把九幽传给了君非。他更是不甘心，于是设计害死了本该是下一任掌门的师兄，成功当了掌门。但是剑仙宗的风头始终不及九幽，无论他怎么努力都赶不上，就好像应验了那句话“云泥之别”

　　嫉妒，不甘越来越旺盛，这种就好比家有两个女儿，总要互相攀比，尽管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感情却还是不希望对方比自己过得好。

　　这种妒忌慢慢地就变成了恨，恨让他想起了从前很多的事，受到的屈辱被无限放大。

　　最后的导火索是九幽一个弟子的一句话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说齐晟当年是因为品行不端被拒之门外。他发誓一定要把九幽踩在脚下，把所有欺他，辱他的人都踩在狠狠地脚下，所以他得知九幽有控灵术，自己九幽山秘密时他密谋了这一切，一切都很顺利，九幽灭门了。

　　齐晟惨然一笑，道：“一些小事，不足挂齿。”
　　说要闭上了眼睛。

　　齐晟死后，齐无邪大恸。结界剧烈动荡起来，韩越大声道：“大家快上！”

　　君九思无法动弹正着急，齐无邪拿起了剑。
　　一柱香过后，满地尸首，齐无邪手持长剑站在前面，他的白衣被鲜血染成了一片红一片白，头发也凌乱了，面容却还白皙干净，俊雅无双。

　　君九思心里不由地冒出一行字。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齐无邪向她走了过来，却没有解开她的学位，绕过了她，来到她身后，君九思正想说点什么突然一股纯净之极的灵力狂涌而入。

　　这股灵气和她原本那股灵力完全契合在一起，原本快要被挤出去的灵力又重新以强硬的姿态冲了回来，隐隐要把涌进来的黑气冲出去。

　　君九思意识到了什么，她想喊停下，但是疼痛让她连呼吸都困难，更别提说话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源源不断涌入的灵力停了下来，与此同时，齐无邪松开了手，一手撑着地，大吐了一口血。君九思穴位已经被巨大的灵力冲破，但是两股力量相撞仍然让她痛得无法动弹。齐无邪又吐了一口血，道：“我救你并非心悦于你，而是道义如此。”

　　其他众仙赶到此处，看到的就是君九思半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地，一手握着剑，她旁边全部都是尸体，血流成河，她大声喊道：“别，别过来。”

　　哪里有人还会听话，他们被困在青山峰突围刚上这里，什么也不明白，剑仙宗的弟子见自己宗主以及首席大弟子被杀全部都发了疯不管不顾地要冲了过来。一人刚踏进来，原本停止的杀阵重新启动，瞬间毙命。其他仙士见此更加不要命的冲了进来。

　　越来越多的人涌入了杀阵，全都剑指君九思。
　　颜正卿呆楞了片刻，也冲进了阵里，而他剑指的却是众仙家。

　　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把众人都震出了杀阵外。颜正卿被摔了出去，后背撞到了一块岩石，吐了一口血，再抬眼，君九思还站在杀阵内，鲜血已经染红了她一袭白衣，突然她闭上了眼睛。颜正卿豁然爬了起来，发了疯似的朝着君九思的方向奔去，可是还没有奔出几步，君九思便在众目睽睽下跌入了悬崖，在长发散乱尖直坠而下。朝霞照耀着她的脸，风吹动她的血红色长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