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百年大嬗变之后金崛起》夏学同人

1、后金崛起

　　公元1583年，即明万历十一年，对大明朝来说，是十分平常甚至平淡的一年。大明朝著名的首辅大学士张居正于一年前去世，在他领导下的十年政治经济改革初见成效，举国上下正处在一种近乎国泰民安的状态。此时，在帝国遥远的东北方向——当时称为辽东——的土地上，发生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一个二十四岁的女真族青年努尔哈赤，带着几十个人，组成了一个很小的武装团伙，宣布“起兵”，开始攻击其他的一些小部落。这件事对庞大的明帝国来说，确实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件小事却成为了一连串暴风骤雨、无数人头落地、最终改朝换代、江山易主的起始点。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明朝建国以来，中原汉族帝国与东北地区女真族的关系讲起。
　　1368年，太祖朱元璋建立明朝，元朝残余势力被打回北方蒙古，分裂为多个部落。明朝将本土区域划分为十三个省，首先以南京为首都，到明成祖朱棣时期迁都北京，南京作为“留都”，此即明朝本土的“两京十三省”。明朝直接管理两京十三省，对东北、西北、西南等少数民族地区则通常采取授予当地首领、土司官职头衔的方式，让他们负责管理当地，同时履行为明朝戍边、治安等职责。
　　元朝的覆灭和分裂，致使原先在元朝控制下的东北地区也失去朝廷控制，分裂为建州女真、海西女真、东海女真（野人女真）等几个大的部族，各部族内部又分为大大小小很多部落，也有汉人、蒙古人、朝鲜族人等混居其中。明朝建国后，将辽东地区划归山东省管辖，设立辽东都司和众多卫所。其中辽阳、沈阳、抚顺、锦州、宁远等主要城市和卫所都由明军镇守，其他少数民族地区则由各自的部落首领管辖。
　　1409年（明永乐七年），明朝在东北设立奴儿干都司，管辖西起鄂嫩河，东至库页岛，北达外兴安岭，南到日本海和图们江上游的广大地区。奴儿干都司的主要官员都是受明朝册封的部落首领，辖区内分置众多卫所。明朝对奴儿干都司总体上采取“羁縻”政策，一方面用政治压力和军事手段控制该地区，随时抽调当地部落参与作战；一方面又以经济和物质利益拉拢抚慰。
　　明朝中期以后，朝廷军事实力明显不如立国初期，对辽东地区的控制也有所减弱，奴儿干都司的实际管理功能逐步丧失，东北少数民族部落各自为政，经常为地盘和势力相互争斗，有的开始不断与明朝政府和军队产生冲突，有的发展为直接的战争。嘉靖末年，明朝边军和辽东少数民族部落的战争已成为常态。明朝一方面拉拢一些“忠于”明朝的部落，武力打压一些不听话的部落；一方面纵容甚至挑起部落之间的矛盾冲突，让他们互相攻伐，明朝则坐收渔翁之利，便于掌控全局。
　　万历年间，明朝在辽东影响力最大的军队统帅叫李成梁，他是明朝辽东政策的忠实践行者，他的所作所为对辽东局势的变化，乃至后来明亡清兴的进程都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李成梁，生于1526年（嘉靖五年），明朝辽东铁岭卫人，嘉靖末年、隆庆年间参加对鞑靼辛爱部、土蛮、建州女真等部的战争并立军功，逐步由低级军官提拔为辽东代理总兵官、都督同知。随着战功不断积累，他被内阁首辅张居正推荐提拔为镇守辽东总兵官，总辖辽东兵马。李成梁骁勇善战，对辽东部落推崇武力压服和拉拢分化政策，镇守辽东三十余年间征战杀敌无数，战功赫赫，是名副其实的“镇守辽东第一人”，连后来清朝人都赞他是“两百年来前所未有之武功”，与同时期的另一名将戚继光并称“东南戚继光，东北李成梁”。
　　当时，在建州女真诸部中，王杲的势力最强。明朝曾封王杲为建州右卫指挥使，但他并不安分，仗着自己部落实力增强，不断骚扰劫掠明朝辖地。1574年（万历二年），王杲率部进犯辽阳、沈阳。李成梁率六万优势兵力一举击败王杲部，王杲逃脱。次年，王杲再次出兵犯边，再被李成梁所败。他逃走投奔海西女真哈达部首领王台，却被王台绑缚献给明朝，王杲的儿子阿台逃脱。王杲被押送至北京，同年八月被万历帝下令寸磔处死。
　　在打击王杲的过程中，有建州女真族的父子俩为明军作出了帮助和贡献，父亲叫觉昌安，任建州左卫都指挥；儿子叫塔克世，任建州左卫指挥。他们忠于明朝，与李成梁关系很好，史称李成梁同他们“有香火之情”。但他们与王杲又有姻亲关系，即塔克世娶了王杲的女儿喜塔拉氏，而王杲的儿子阿台又娶了塔克世的侄女为妻（即觉昌安的孙女）。虽然互有姻亲关系，但在政治和军事斗争方面，觉昌安父子忠诚地遵从明朝号令，支持明军打击王杲势力。这背后应当也存在王杲势大欺人、觉昌安父子与他关系并不好的情况。
　　塔克世与王杲女儿喜塔拉氏育有三子一女，长子努尔哈赤，三子舒尔哈齐，四子雅尔哈齐和一个女儿。努尔哈赤1559年（嘉靖三十八年）生于建州左卫赫图阿拉。他十岁那年，母亲不幸病逝。继母纳喇氏为人刻薄，经常虐待他，而父亲又常常偏听偏信，令努尔哈赤小小年纪就饱经世态炎凉。他曾到外祖父王杲家暂住，王杲善待他，但不久后王杲即被明朝抓获处死，这在他心里埋下了不满的种子。
　　努尔哈赤十八岁那年（1577年），娶本部佟佳氏为妻，随后自立门户，但从父亲那里得到的家产支持非常少。他主要靠采集松子、木耳、蘑菇、人参等，拿到马市与汉人、蒙古人、朝鲜人交易，以此谋生养家。其中一段时间，努尔哈赤投身李成梁麾下，积极参与各项战斗，作战十分英勇，“每战必先登，屡立战功”。
　　时间来到这个本来很平淡的年份，1583年（万历十一年），努尔哈赤二十四岁。二月，李成梁发兵攻打王杲之子阿台所在的古勒寨，觉昌安、塔克世也随同前往。阿台率部据城顽强抵抗，明军久攻不下。觉昌安的孙女是阿台的妻子，为救自己孙女，觉昌安主动与儿子塔克世一道进入寨子，打算劝降阿台。这时，参与明军一同攻寨的图伦城主尼堪外兰因攻城不利，被李成梁训斥。尼堪外兰情急之下，到古勒寨下喊话谎称谁杀了阿台，谁就可以为此城之主。城内守兵信以为真，果然将阿台杀了，出城投降。而李成梁恼怒城内守兵之前的抵抗，下令屠城，把城内二千二百余人全部杀死。在此混乱中，已在城内的觉昌安、塔克世父子逃脱不及，被明军误杀。
　　努尔哈赤惊闻自己父、祖被明军所杀，悲痛气愤万分，立即去找明朝边吏质问。李成梁也知道了此事，指示边吏回复致歉，说明是误杀，退还觉昌安、塔克世的遗体。作为补偿，赏努尔哈赤敕书三十道、马三十匹，任命他继承父、祖的职衔为建州左卫都督指挥使。努尔哈赤虽然内心依然忿恨，却也没有别的办法。但是从此，他有了自己的头衔和土地人马，这位大清帝国最初的奠基者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上了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