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凛冬（3） ...
-
不知道是尹总帮他说了几句话，还是他后面发的那几条消息让人分外动容，大小姐终于在新年伊始重拾了自己的热情好客基因，勉为其难道：“那见一面吧。”
不说时间地点，一副完全交给他来决定的样子。但实际上如果他要是没给出个正中红心的答案，她估计就理所当然地打算推了。
戚烨霖读出了这个意味，立刻毋庸置疑道：“30分钟后我会在钟楼，等到你来为止。”
这地点大概让大小姐有点难为情，戚烨霖正往目的地走，就看到对方又发来一条：“我饿了，已经在春雨点好菜了。”很强硬地宣布接头场所变更。
大早上10:00饿了，也不知道她点的是早餐还是午餐。戚烨霖有点哭笑不得，只能走了段回头路，重新往北门外小吃街方向进发。
看来大小姐没体悟到他把见面地点选在校园内的良苦用心，戚烨霖才走到餐馆外面，就察觉到有个人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甚至看脸还有点像昨天那狗仔。
瞒天过海用不了，那就只能将计就计了。戚烨霖这样想着，便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指了指地上的东西，友善提醒道：“是你掉的吗？”
那人大概没想到会被他搭话，慌里慌张地道了句谢就把东西捡了起来，完全没怀疑，然后假装躲远了点儿。戚烨霖这才大功告成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的电子提示音在小店里响起，窗边那个姑娘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和他对视成功后，脸上的表情忽然有点崩坏，脱口而出道：“戚烨霖你现在也在叛逆期了吗？”
这话说得自然，仿佛他们不是三年没见，只是三天、甚至只是三个小时。
戚烨霖也不知道大小姐怎么做得这么好，他甚至都想和对方取取经了。因为他发张了下嘴想回应她这句玩笑，才发现自己的面部肌肉像是僵住了，完全笑不出来，嗓子也被什么哽住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没人接她的梗，大小姐看了他一会儿便收回了刚刚那略微嫌弃的表情，直接招呼他过来：“菜要凉了，你快坐下。”声音、动作和表情都看不出一丝破绽，好像面对的就是个来C城玩的大学同学，她提前点好了一桌子菜，给他接风洗尘一样。
戚烨霖自愧不如，很僵硬地走了过去，尽量避免了同手同脚的尴尬。
经过她的时候，他能闻到油烟味儿中的一点点熟悉的玫瑰香。于是，身上好像忽然被谁打了针麻醉，大脑轻飘飘的，所有的中枢神经一瞬间失灵，他只能勉强做个落座动作，然后便只知道盯着她看，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想，他这三年大概都梦错了人，因为眼前的人很熟悉，但却和记忆中的样子有了一些细微的差别。
她今天嘴唇的颜色也更深了。过去像是刚刚摘下来还带着一点露水的草莓，但现在却好像是秋天的晚枫。之前她白白净净的脸上会透着一点点早樱一样的粉色，但今天却只剩下了白，完美得宛如瓷器一样。
她的头发也被一丝不苟地盘了起来，露出了长长的脖颈，像只优雅高傲的天鹅。可他还是更喜欢她把头发放下来的样子，丝丝入扣地缠着他的胳膊，随手就能捻上一缕，怎么都玩不厌。
两颗淡紫色的珍珠坠在她的耳垂上。看上去她还是打了耳洞，不知道她是怎么克服那阵疼痛的。
戚烨霖感觉自己的思绪被分割成了好几片，每一片都越想越远。直到听到她说了句话，他才稍微回过神来。
“你是不是吃过早饭了呀？”
趁他还在发呆，楚银晴兀自掰开筷子，试探性地伸向了一道菜，又礼貌道：“那我先吃了？我真的好饿好饿。”
见他还不回话，她便默认似的自己吃了起来。
麻醉针逐渐失效。戚烨霖感觉自己的大脑慢慢从好几个有点卡顿的程序中跳了出来，开始重新启动。渐渐地，他恢复了对自己肢体的控制权，便抱起胳膊，饶有兴致地看她吃了一会儿。
大小姐的餐桌礼仪满分，吃饭的时候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动作也总是慢慢吞吞的。与其说是饿了，更像是给自己找了件低着头不用搭理他的事情做，强装镇定，努力把时间耗掉的样子看了好笑。
语言中枢恢复好了，嗓子也能发出声音，戚烨霖便开玩笑道：“怎么？你们丑国最近在闹饥荒？”
楚银晴吃饭的动作停了停，像是自己反应了一阵儿，然后便抬起头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咽下了口中的食物，却没再接他的梗，只是反问道：“你走1000km路就是为了来说风凉话的？”
这伶牙俐齿的样子倒是有点熟悉了，戚烨霖不禁轻轻笑了一声，说：“算也不算，主要目的还是探望一下我母亲朋友的儿子，看看他两条腿都断了的话有没有申请残疾人补贴。”
大小姐斜了他一眼，没再搭茬儿，继续吃饭。
于是戚烨霖又问：“所以之前一直不肯见我，就是怕听我的风凉话？”
这话大概戳到了她心虚的地方，楚银晴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抬起头，故意扯出了个笑容，阴阳怪气道：“戚书记来的不巧，我这几天全都约满了。毕竟总有些事比听风凉话重要嘛……”
她话音未落，电话铃声便响起。于是她便更得意了，立刻拿出了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之后，刚刚那成熟稳重的样子一扫而空，眉飞色舞地晃了晃，朝他炫耀道：“呀，你看，电话都打来了。不好意思，我接一下哈。”
很好，学他一样和她闺蜜打配合，大小姐现在有点出师了。戚烨霖在心里暗暗称赞。
只是这和闺蜜讲电话的声音略微肉麻所以显得假惺惺的，而且那送钱包的借口也十分老旧，一听就是在故意搪塞他，反倒漏洞百出。
戚烨霖漫不经心地听她演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了要叫停，便无所顾忌地接了个下茬儿：“让你朋友直接把钱包送到这儿来吧，约会也得讲个先来后到，我的风凉话没那么快讲完。”
冒犯了讲电话的礼仪，大小姐迅速捂了下听筒敛了笑容又瞪了他一眼，变脸技能满分。戚烨霖连忙投降，回了个乖巧的表情，不再插话。
楚银晴见他老实，才又继续讲起电话来，只是这次她终于放弃了她的钱包，说她现在不太方便，看来是打算认真听听他的风凉话了。
果然，她电话收了线之后就把手机反扣在了桌子上，长舒了口气像给自己做了什么心理准备，然后便板起脸，直接问道：“戚书记的时间宝贵，我的时间也不差。所以要说什么就开门见山吧。”
不确定大小姐身上有没有窃听器，也不知道这环境是否安全，戚烨霖只能摊了个手耸了下肩，装傻道：“晴晴，我只是来C城玩的。公务员也要放假的呀。”
楚银晴露出了个古怪的神情，不知道是识破他在说假话了，还是为他刚刚很自然地叫了她的昵称而感到不适。不过在这件事上，他比她要更适应一点，所以戚烨霖面色如常，继续说了下去。
“好久不来学校，昨天听他们说是新修了体育馆，就想请你带我逛一圈。你吃饱了我们就走？”
一听就是什么不靠谱的要约，楚银晴不为所动地哼了一声，又指了指脚下，强硬道：“我不会跟你走，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喜欢去逛学校就自己去逛，你的腿也没断。”
看来是真拿他当那布局之人在防了。戚烨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只能先模模糊糊地说起正题：“楚银晴，如果我说，我现在没那么希望你和安宥星离婚，你相信吗？”
答案显而易见。“哈，谁会信啊？”楚银晴哼了一声也抱起了胳膊，把头转向了窗外，赌气一样。
行吧，这事怪他，不该用这种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演技来骗她的信任。戚烨霖自嘲，但反倒多了分底气，便重新抬起眼睛看她，声音因为不知从何而来的情绪而变得有些生硬：“如果你不信，就应该知道刚刚对我那个态度会让我多难受。”
这话把人给说急了，楚银晴迅速把头转了过来，大声道：“哈啊？你有什么可难受的！这一切不都在你的计划内吗？”
越说越气，她没给他一点儿解释的机会，一鼓作气地发泄完了：“3年前你企图用身份、国籍和继承来攻击我弟弟，破坏婚礼，我没有和你计较。恭喜你，这次终于得偿所愿了哈。”
要背这次的锅戚烨霖早有预料，但是听着听着他却忽然捕捉到了另一个重点，于是便略微困惑地看了她一眼。
只是大小姐大概已经认定了他是罪魁祸首，所以他的一切不老实道歉的反应全部被划归为装蒜。甚至他这个态度让她更气了，所以她又一字一顿地补了一刀给他。
“‘不许欺负我弟弟’——戚烨霖，我和你说过的话你是一点儿都不往心里去，是吧？”
大概是说到之前的事，她虽然冷笑了一声，但是眼睛里却闪了一点泪光。
在绷不住声音颤抖的前一秒，她立刻强势地放了句狠话，像是怕之后没有机会再开口一样。
“之前的事做就做了吧。之后，戚烨霖，你别逼我和你做敌人。”
面前的姑娘故作凶悍地瞪着他，慢慢举起了一把上了膛的手枪，就对着他心脏那位置，威胁他不要再上前一步。只是她的技艺不甚娴熟，端着枪的手发抖，扣着扳机的指头也颤颤巍巍的，完全构不成什么杀伤力。
但戚烨霖却总觉得这样被她用枪指着胸口就现在已经在痛了。他不得不深吸几口气来缓解这阵疼痛，声音也不自觉地沉了下来。
“楚银晴我现在明白了，我在痛的时候你从来都不会痛。”
他不明白，她共情能力那么强，为什么总也共不到他的情。
幕后之人狡猾地往他身上泼脏水，他可以不在乎。但她却永远都要第一个怀疑他。甚至无论他们是朋友、恋人还是许久未联系的陌生人，她对他的信任一直少得可怜。
听他说，她大概有那么一丝的心虚，刚刚吼得咄咄逼人的，但现在却张着嘴没再接他的话，眼睛里的光也闪躲了几下。只是她很快便坚定了自己没错的决心，于是依旧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的眼睛。
两人在这硝烟弥漫的战场对视了很久，谁都不肯先来退让半步。直到接连两声“欢迎光临”打破了沉默。
戚烨霖警惕地往门口望去，却见一男一女挽着手走进来。
大概他们是欣卿校园里最普通的一对儿学生情侣，男生在举着手高谈阔论，好像是在讲笑话，因为女生掩着面咯咯地笑个不停。二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坐在了他们的前桌，很熟练地一边闲聊着一边点菜，天南地北地什么都说。
戚烨霖忽然有点记不起来，他和楚银晴还是情侣的时候，是不是也曾经像这样来春雨吃小炒。但现在，他们却面对面坐在一起，辜负了满桌子的菜，剑拔弩张地说一些相互试探的鬼话。
她刚刚说什么？别逼她做他的敌人？
他现在到宁可她真的站到他对立面去做他的敌人，这样的话，好歹他在开火自卫的时候不会那么犹豫，也不会被她那么不娴熟的枪法一枪打中心脏。
呵，倒像是他主动把胸口怼过去让她打一样。
戚烨霖轻蔑地把这口气吐了出来，尽量冷静地澄清自己：“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误解，但我没有对你弟弟做过什么，也同样不屑于为拆散你和别人的婚姻而算计什么。”
“哈，说得好听。但是……”大小姐十拿九稳，证据出示了一半，就又被他硬邦邦地打断了。
“楚银晴，以你对我的了解，如果是我做局，我会蠢到让你面对面地来逼问我吗？”
防止把他们身后那对儿小情侣吓坏，戚烨霖很克制地没有用很高的声音，所以说完，他便用力掰开筷子，把桌上的每盘菜都尝了两口，故意把咀嚼和吞咽的动作做得恶狠狠的，发泄了一阵情绪。
这话勉强有了点说服力，大小姐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微微蹙着眉思考。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怎么，她慢慢解开了双臂，再次抓起筷子，边吃边不停地看他，不知道是要和他抢菜吃，还是欲言又止地有话想要对他说，两腮鼓鼓的不停地动，神情像只偷东西吃的小老鼠。
戚烨霖看了都有点想笑，气消了一半儿，声音也变得稍微柔和了一点，给了她个台阶：“算了，道歉的话说不出口也没关系。我知道你最近心里乱，所以要不要吃完饭和我一起去学校里散散心？”
都已经这么循循善诱了，但大小姐依然没读懂他的良苦用心，抬起眼皮瞪了他一眼，表示拒绝。
戚烨霖有点疲惫地撑了下额头，又叹了口气，模模糊糊道：“这边有点吵，我们去一个安静点儿的地方聊吧。你如果想离婚，我会帮你算一个好一点的时机，尽量损失最小化、利益最大化，好吗？”
大小姐沉浸在自己的愤怒里已经和他没什么默契了，完全没读懂他的弦外之音，甚至还找起他的自相矛盾，立刻梗了下脖子反驳道：“刚刚说不屑于为拆散我的婚姻算计什么，现在到算起时机来了？”
戚烨霖被噎了一口，没说出话来。他差点儿忘了，他每次好心好意的话到对方嘴里变个立场就能变个调子，大小姐凭借这本事每次都能吵赢他。
正懊恼，却听有些人就抱着她的歪理，自圆其说了起来：“我不需要你来算，因为最好的时机已经到了，还是你提醒我的，今年是甲子年。”
前言不搭后语的，戚烨霖下意识皱眉，这才知道今天的见面主要是他发的那条消息起了作用：“甲子年到了，你之前说过要我在这个时候来叫醒你的。”
其实他也是昨天在跨年倒数的大屏幕上才注意到了这件事，然后便猛地想起7年前她说过的这句梦话，所以就这样发给了她。但他却一直不知道这个时间节点有些什么深意，甚至他当年去问外公，外公也只是告诉他说：“会或者不会，取决于你们自己。”
不知道什么是“会”，什么又是“不会”，不过对于这种玄学话题戚烨霖还是葆有了一丝敬畏，便还是先认真点了点头道：“但甲子年很长，所以你先不要冲动，再等一等。这件事我今年一定能帮你解决掉，相信我，好吗？”
听他说这个，楚银晴却忽然大笑了起来，不知道有什么好笑。
笑过之后，她问：“戚烨霖，你凭什么觉得只有你才能帮我解决问题？”
见他没有回答，她又骄傲地扬了下脸：“我拿到了安宥星婚内出轨的证据，我的律师也在帮我起草协议，会在保证我权益的情况下争取尽快离婚，你能帮我做什么？”
“和安宥星离婚没有这么容易的。楚银晴你把这事想得太简单了。”戚烨霖忍不住就要打断，连忙举出了好几个身边人的例子，“戚钧垣的夫人，我表嫂，从10年前开始和我表哥分居，到现在婚还是没离掉。”
“或者你更熟悉的，尹海和他的夫人，面和心不和了20多年，现在依然还是夫妻。”他苦口婆心道，“包括我之前和你讲过的那些家里一个外面一个，几乎全都是这样的情况。”
“因为代表谈条件的，不是他们两个人，而是两个家，甚至是两股势力。你和安宥星也一样。”
所以昨天安阿姨说的的确没错，商业社会中，他们每个人都已经异化出了一部分的商品属性去参与交易，越接近资本就越会如此。戚烨霖暗自想着，但却不想把这么残酷的话拿出来分享，因为他已经看到大小姐刚刚好不容易缓和一些的面部表情再次变得冷若冰霜。
安静了一会儿，她见他没别的补充，便讽刺地笑了一声，问道：“这就完了？”
戚烨霖愣了愣，下意识接话道：“你要是想听别的例子我也可以讲给你听。”
但这话显然没有接对地方，因为他看到楚银晴苦笑着摇了摇头。
“代表谈条件的是两股势力。”
她若有所思地复述了一遍他刚刚的话，望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冷意，声音也莫名悲凉：“戚烨霖，原来你一直没有和我站在同一边。”
“不是的！”
戚烨霖立刻大声喊道，但她还是把话说完了。
“所以你要算的什么时机，利益最大化、损失最小化，也从来都没有站在我的立场。”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她连忙抬起头看了好一会儿天花板，又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重新望向他，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
“给你母亲朋友的儿子做说客，这才是你不惜从Y省赶来也要见我的目的，对吧？”她说完便不屑地用鼻子出了口气，或许是因为压抑，声音都粗了，“那你做的可真失败。”
说完她便不想再听下去了，抓了自己的包就要走。
“晴晴你误会了！”戚烨霖飞快地起身拉了她一把，下意识地喊了她的昵称，却看见她忽然浑身发抖，然后便不小心甩下了一滴眼泪。
她也发现了自己的破绽，瞪着通红通红的眼睛看着他，死死咬着牙攥着拳头，不让自己情绪崩溃。
戚烨霖抽了张纸巾递给她，但好像让她更气了。
她用力挣了两下，他却钳得她更紧，声音也格外郑重其事：“感情用事没有意义，我只是很客观地在告诉你这事情不容易。而我可以帮到你，以朋友的立场。”
现在顾不上什么八卦小报记者、窃听器和做伪装了，戚烨霖直接把话挑明：“你已经知道是有人在做局了。你之前猜是我做的，我不怪你。但如果你现在相信做局之人另有其人，就应该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嫁祸到我头上。”
“那个人打算用安家来收拾楚家，不费自己的一兵一卒，把C城这潭水搅浑。而我，或者是戚家，只是他想让火烧得更旺的一桶油。”
她大概真的生上了他刚刚替安宥星讲话的气，所以即使听他掰开了揉碎了讲了一遍策略，望向他的目光仍然是冰冷且戏谑的，甚至连一颗眼泪都不允许自己流下，所以又故意咧开嘴笑了起来。
“戚烨霖，如果你真这么清楚，就该自觉点儿离我们远远的。”说着，她又狠狠剜了他一眼，示意了一下他握着她胳膊的手，“这么爱管闲事，小心哪天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像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见他还不撒手，楚银晴用尽全身的力气愤愤地推了他一把，终于挣脱开来，然后便迅速跑出了餐馆，坐上她家的车扬长而去。
前桌的那对儿情侣是真的被他俩给吓着了，什么笑话都不敢讲了，小心翼翼地扫了他们好几遍。
戚烨霖愣愣地收回了胳膊，重新坐回原位，长长地吐了口气，又抓起筷子吃了点东西才重新平复下呼吸。
他现在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认同得不能再认同。楚银晴跟安宥星待了几年，什么好的都没学着，反倒学来副情绪化的处事方式，说两句就急。
当然，这也不怪她，安宥星身上也的确没什么优点能让她学的，他老妈甚至都快被他给带跑偏了。昨天面对他“不偏不倚”的善意提醒，安阿姨竟然发出了一声嘲笑，然后说：“烨霖，阿姨再教你一招，李代桃僵。”狂得很，完全没把那小小的蚌壳当回事一样。
现在，每个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给了他一个不要掺和的警告。戚烨霖明白这道理，但却实在没办法作势不管，至少，他得把他刚刚撒下去的鱼钩收回来，比如那位狗仔大哥。
他之前给这人安了个追踪器，现在边吃东西边观察那人的位置变动，直到屏幕上的小图标在一个地方静止，他才把那地点坐标调了出来。
X台。一家C城的私立广播电视台。
所以那个人是这个地方的娱乐记者？
戚烨霖不解，出门拦了辆出租车，朝这个地点追了过去。
广播电视台大楼自然不是谁都能进去的。戚烨霖远远地就看到门禁，以及那个同样无所事事，被拦在外面的狗仔大哥。而且，刚刚带大小姐离开的那辆车也停在这里。
楚银晴出现在这里不奇怪，因为她马上要上X台的一档节目，戚烨霖昨天就看到海报了，所以也就更加确信，那位狗仔大哥从始至终的目标就是楚小姐。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安宥星找来，准备抓楚银晴婚内出轨的证据的。
顾不上大小姐之后能被拍到什么别的物料，就今天中午他们俩在一起的物料就很危险。戚烨霖连忙绕到狗仔大哥的身后慢慢接近，然后猛地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笑着打了个招呼：“这么巧啊，又见到面了！”
那人做贼心虚，转过头来差点原地起跳，看清他的脸之后更是要拔腿就跑。戚烨霖立刻用了点力气捏住了对方的肩膀，那人吃痛，龇牙咧嘴地求饶，再也不敢跑了。
“抱歉，只是我刚刚丢了样东西，想让你帮我回忆回忆。”戚烨霖稍微松了力气，又往回收了下胳膊，贴近这人的身体，边说话，边不动声色地把对方兜里的东西摸了出来，展示在两人之间，“比如，这张纸币，好像不应该属于你？”
那人大惊失色的眼睛在这张百元大钞和他的脸上来回移动，显然已经猜到了什么但是又难以置信。
戚烨霖先慢慢把这张纸币收了起来，然后又摇了摇头，啧了几声。
“不属于你的东西最好物归原主比较好，你说对吗？”他礼貌道，见那大哥点头如捣蒜，他却忽然换了个严肃的声调，毋庸置疑道，“那么，其他需要物归原主的东西，我不希望我来动手找。”
不给那大哥任何可以装傻的机会，戚烨霖边说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人胸前的那个东西。
也没想到现在狗仔的装置都这么高级了，要不是之前他也用过这东西收集证据，怕真是认不出这么小的东西会是个照相机。
那大哥察觉到他目光的落点，但这东西大概是个宝贝，所以他还是打算据理力争一下：“这是……”
“嗯，我同意，这是你的东西。”戚烨霖用手指点了那小镜头两下，“但是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拍到了什么属于我的东西呢？”
“我没有……！”狗仔大哥理直气壮了一半，就再次被他给打断了。
“嗯，我知道，你的目标本来不是我，是我一不小心闯入了你的镜头。”
几次三番被他说中，狗仔大哥已经有点面如土色，面对他这假装客气的说辞，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索性双手交叠自然下垂，什么都不敢说了。
嫌疑人勉强老实，只是还不肯交出证据，戚烨霖只能乘势而上地继续拷问了。
“你的雇主可能也没和你讲清楚，她的朋友很多，好惹的，不好惹的都有。我属于后者。”
“拍别人两张照片，你能换上点儿养家糊口的钱。但拍我的话，你只能换来一顿牢饭。”戚烨霖故意凑近那人的耳朵，悄声说，“因为我是干保密工作的。”
干了那么多年狗仔熬成大哥，大概率已经听过很多遍此类的威胁，所以这人听到这里却不害怕了，反倒放声大笑了起来。直到戚烨霖慢悠悠地把证亮了出来，这人的笑声才终于停了停。
证件的内页是一个大大的注销章，但还没到打开那一步便起到了震慑作用，所以戚烨霖连忙把证件收了起来防止露馅，然后又掏出纸巾帮这大哥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笑眯眯道：“如果还有别的想看的，现在也可以陪我走一趟。”
大哥立刻用力摇了摇头：“别别别，这样，我会把有你的照片全都删掉，这样行吗？”看来是有几分相信他这虚张声势了。
戚烨霖冷哼了一声说：“全部删掉的话，你该怎么和你的雇主交差呢？”
知道他想要问什么，但狗仔大哥却死鸭子嘴硬。
“我是独立记者，不存在雇主。”解释了一半，他忽然想起什么，又换了个浑水摸鱼的调子，“你应该知道前两天发生了什么，楚小姐身边不止我这一个记者在盯。”
对方想提醒他法不责众的道理，但戚烨霖却差点笑出来。鬼鬼祟祟的记者，他现在可没看到其他人，只有眼前这一个。
“那就也请你也转告你的同行，离楚小姐远一点。”戚烨霖严肃地警告道，“偷拍偷摄国家安全机关工作人员及其家属，可不只是删图道歉就能结束的。”
狗仔大哥有点被唬住，瑟缩了一下肩膀。
嫌疑人坚硬的防线中有某个小角落微微松动，戚烨霖便毫不犹豫地踹上了一脚，直接让这东西土崩瓦解，于是脸板得更严峻了，声音也沉了下来。
“大过节的，我现在是在好言好语地问你。但如果你没有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也不介意替我表妹加个班，咱们换个地方继续问。”
察觉到这人刚刚对那“家属”过分关注，戚烨霖故意在这里解释了一下，然后便伸出了只手，也不再废话了：“存储卡交出来，把你所知道的雇主信息写在这张纸上，越详细越好。”
见他强硬，狗仔大哥乖乖地把相机里面的卡片抠了出来交给他，但却迟迟不肯接他的笔。察觉到他面色变黑，大哥慌忙掏出了自己的手机，解释道：“我真的是独立记者。那个人是微博私信联系的我。你看，我就只知道他这么多信息，交易也都是线上进行的。”
戚烨霖草草扫了一遍聊天记录，又再次盯住了这嫌疑人的眼睛看了一会儿，80%确定他说的是真话。
这位大哥的确是运营着一家娱乐自媒体，而拜托他去拍楚小姐的那个网友也的确用的就是前两天那个由头。
“把那贱人的奸夫拍下来我给你这个数。”
看口吻和语气，的确是很像安宥星。但是戚烨霖敢肯定这人不是安宥星。
因为这人并没有想让照片曝光出去，反倒让狗仔大哥做好保密工作，把拍到的东西发到某个邮箱里去——戚烨霖瞟了一眼后缀，还是个很难查的境外邮箱。
不知道这人是打算亲自发出去这些照片抢独家，还是这些照片另有他用。
戚烨霖记下了这个能够联系上人的邮箱号码，又叮嘱了一遍狗仔大哥离楚银晴远点儿，才终于放人。然后，他径直走向了那辆很熟悉的车，敲了敲驾驶座的玻璃。
大小姐家的司机还是前几年那个，而且也不需要他做些什么自我介绍，甚至先点了下头和他打了个招呼：“烨霖少爷。”
这称呼听着略微滑稽，不过戚烨霖还是咽下了想吐槽的心理，同样点了个头，正色道：“楚小姐的行程被人跟踪了，让她不要见不该见的人。另外，请你转告楚校长，如果他遇到麻烦需要找我，请他用你的手机联系我，打到这个号码上，随时。”
他写了自己工作的号码递了过去，然后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180章 凛冬（3）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