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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蛇性太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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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银铃撞在妖红的玉制外袍上脆声摇响,折宫廊道步声“啼嗒”,顷刻,雪白的靴子落定在敞开的门前。
门头悬下一排用红线串起来的鬼钱,门内洒满了泣血符箓。阴气极盛。
赤铃目不斜视的走了进去,静静的站在伏案前念咒的女子对面。
女子身长的腐花像一只只锋利的尖爪深扎在她的肉脉中,被刺破的肤层流出了许多带有血丝的淡绿色粘液,浸在肌肤与花冠上,形貌展蝶,一如初见那般,除黑丝发丛和面部上长有少许的腐花外,其余地方都开遍了。今日稍有不同的是,女子的眼尾上长了几片蝴蝶的断翅。
赤铃扫了一眼断翅。
在妖的眼里,花洲的五官和体态算不得畸丑,也与畸丑二字毫不沾边,不光不丑还是个一等一的艳色美妖,可用殊媚盈秀四字形容,那对红眸异瞳更是精致,仿佛就连流泪都是精致的。但这样的容色在凡人看来,是惊恐骇人,毫无美字可言。远远比不了赤铃仙风道骨的美。
花洲注意到面前站立的人,停下口中咒语,抬起眉眼望去。
视线中,一对眉眼清泠流转、昳丽仙华,五官俊俏流畅,身姿颀长挺立,随意簪绾的长发漫至腰身,那身鲜艳的红袍坠着银铃和绦碎格外好瞧。
看着这人,花洲想起井中之事,神色忽起几分嫣红,女子心口一紧,视线被她快速收回。
她低眸细想,这哪里是什么道仙尊,徒有虚貌罢了,明明就是一条勾缠上人不会放的妖蛇。都说蛇性本淫,一点儿也不掺假。
那日画的行春符,最长只管一盏茶时,怎会想到那人会缠着自己不放,一刻不歇的行了五日之久的捻花之事,若不是阿母下井,恐是还要继续下去。
还以为这条在百年前为了成仙血口吃下她的小红蛇成仙后会一改血性,会如何的六根清净,道风纯洁……没想到本性根深,还越加变本加厉……
也是,敢把仙子吞入肚子里的东西,本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坏东西!
若那日井中,坏东西能停下片刻供她喘憩,她定然会手执利器刺穿她的心脏!让她死得透透的。
与民间传言不同,她并没有受仙客引渡。而是她潜心苦修十九年布下行春刺杀,招来赤铃。
百年前,花洲还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蝶仙,一日飞往清洲喝水的途中被一只通体鲜红的小蛇妖猎叼在嘴里,死死地咬住她的后颈,一口吞下!当时只觉眼前一黑,全身钻心入骨的疼,身上奔流的血液从破口喷涌,到处飞溅,而后就没了知觉。直到被花氏诞下,又重新看到了世间,被尖牙利齿的小蛇撕咬生吞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每想于此,她周身疼痛。
虽是遭遇了不幸,但也有可幸之处,她终究没死,记忆尚存,这使得她能精准地掌握杀身仇敌的信息,进行复仇。
她要亲手杀了这条坏蛇,报当年的杀身之仇!
可眼下的问题是,她的道行修为种种都不及赤铃,硬性泄仇只怕过刚易折,只得一点一点的来。首要第一便是让赤铃破戒,损了她的仙气,再而自己潜心修行,提高道行,伺机取下赤铃的狗命。若最终还是敌不过赤铃,那就使劲儿让赤铃破戒,损全了她的仙气,引她疯魔祸世,到时候定有各大道仙宗派齐心诛她,让她死得万劫不复。
花洲想得实在美,赤铃在她预判的三千六百八十五种高难度死法中一遍遍凄惨的死去。着实大快人心。
“是你布下的阴网?”赤铃问得面无表情,冷淡的声音平添了几分问责的意味。
花洲惊讶的抬眼看她,不解:“阴网?”
说罢,花洲意识到什么,弯腰慌忙地捡起地上厚叠叠的血符,这些符箓上全都画满了两女行春,是她专门给赤铃破戒用的。若是被赤铃瞧见了……后果不堪设想!
一路手忙脚乱的捡到赤铃脚下,稍一抬眼,藏于宽袖中的纤细指掌娉婷皙白,一条赤蛇栖在赤铃的中指上,正勾在指尖处吐着烈焰一样的信子,瞳光一闪一闪的看着她,对她产生了些许好奇。
沿着鳞片妖红的蛇身看去,细小的尾巴缠在赤铃手腕上的那枚血红蛇镯上,还缠了一纸符张!
小蛇挪挪尾巴,将符张滑入赤铃的掌心,赤铃攥住之时,花洲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心道:“完了完了,被发现了!”
赤铃居高临下地睥睨地上歪坐的人,像是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一般,那道锋利的眼神看穿她的一切。
一息,赤铃抬手将符张举到花洲眼前,松手,一张花色泛泛的符图从花洲眼前飘过。
“关入下幽。”
一名女侍从檐上迅速飞下,擒住花洲,笑不露齿的对赤铃道了声“是。”
这人一身彩纹皮衣,青丝高束,眼神刀人。
花洲望着檐上,竟不知自己被这样监视着。
她被绾谣监视了那么久,绾谣定然知道她画行春符给赤铃下咒的事,那些咒应是被绾谣消了,不然怎会连画几日、符张堆满整屋了都毫无作用。
可见,对付赤铃要比想象中还要难得许多。
被关入下幽之后,花洲未再见着过赤铃。监视她的还是那名女侍。近些天得知,赤铃在折宫内拥有极其得力的左膀右臂,一名是采药炼丹的青姝,另一名便是这位成天拿刀威胁她的女侍——绾谣。
青姝脾性如何她不知,但绾谣,在这几天的见识下来,此人暴戾狂狷,无论是说言还是举动,自带着一股儿除了赤铃看谁都不顺眼,整个人散发着随时要将人大卸八块碎尸万段的气息。每次看到这人,除了一惊一吓,花洲都要感叹一句:“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随侍”。
“以后再敢画些乱七八糟的符咒,我一刀把你送走!”绾谣将一把锋利的彩纹长刀置在花洲的脖前,恐吓的耸动几下,“听到没?!”
每当这个时候,花洲满眼惧怕的低头答道:“听到了。”
每日除了要被绾谣时不时地恐吓几下,就是要时不时的接受来自花宫的审问。在这期间,花洲看出了花宫与折宫的不和,心下觉得是个机会,说不定能和花宫联手一同对付赤铃。可折宫的人盯她盯得太紧,让她没有机会与花宫人亲近,来来往往仅限于一审一问。
“既然姑娘不知身上的腐花从何而来,那可否让我们帮姑娘看看?”花宫人比折宫人显得温柔亲慈很多,会尊重人,不会斜着眼看她,也不会冲她大呼小叫的。
被关在牢房的时日里,也就只有花宫的女道长来问审她的时候心情会变好一些,其余时刻心情着实不好。
她讨厌折宫里的一切。
“好。”其实说不说这些,也要按照对方说的去做,只不过花宫的问审,给她留足了颜面,让她更有尊严一些。
花宫的人看完后,拿了她两三瓣花将谢的腐花便离了,具体看了如何,只字未提。
花洲知道她身上长的东西是腐花,百年前她还是只蝶仙时,在花丛中采蜜都是要绕过腐花采的,腐花性邪引怪,凡靠近的无一好结果。可能她体内生着腐花,与其共生,不会有什么太坏的结果,可奇怪的是,腐花本身引怪,而她自小从未见着过体上的腐花招来邪怪,她独自一人被关在井下,阴暗潮湿,不见天日,环境和她身长的腐花都非常的阴森,鬼怪喜近阴森处,可就在这阴森中她也未曾见着过那些东西。这是一件比较奇怪的事。而更奇怪的,是她怎会与腐花共生?
花宫的询审,也正是她想知道的。
最奇怪的,是赤铃会将她带到聚灵观。
她原本的计划是在赤铃破戒时一步到位的将其置于死地,行云流水的将复仇一气呵成,怎料到蛇性太淫,连续五天榨干她,让她没有任何可乘之机。道仙破戒之时,是仙气最虚之时,难守难攻便是刺杀的绝佳时机,上一次错失机会,如今,赤铃看到了她画的行春符,定然会戒备下来。往后,她再想要赤铃破戒,可谓难上加难了。
比起她和赤铃的这档子破事,她身上的腐花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好在万幸之一,赤铃不知她是百年前吃下的那只蝶仙,若是知道了,定会推断出她此行的目的,又让她再死一次。
苦恼。
绾谣抱着彩纹刀敲了敲关押她的铁笼,“喂,我说,你该不会是花宫派来的一条狗吧?怎么你家主人是不是很眼红赤铃尊这么厉害呀。非得来折宫找点事情做。”
怎么说她也曾是抚仙山里的一位仙子,如今被人称作一条狗,心里颇为不满,“你说话放干净点,我忍你很久了。”
“哦~”绾谣无所谓一声,讥笑道:“有本事出来咬我,没本事闭上你的狗嘴,乖乖给我忍着。”
可恶,实在可恶!简直欺人太甚了!
纵然心中愤愤,她也毫无反抗的力气。
如此下去,复仇遥望无期。
“赤铃尊来了。”
“赤铃尊。”
听到 “赤铃尊”三字,绾谣立马将抱着的长刀放下,同其他小道一样低眸弯腰的行礼,“赤铃尊。”
赤铃沉着一张发白的脸朝花洲走来,视线落在花洲身上,不侧目去看其他人,“有何进展?”
这声音有些低哑,像忍着什么一般。花洲好奇的抬眸朝赤铃看去。
绾谣被赤铃的发问难倒了,眉形微蹙,方才旺盛的气焰一瞬间被一道无声的风吹灭了,只见她谨慎又小声的回道:“没有。”
顷之,气氛骤然跌落,形成一沟冰冷的死潭。
花洲发现,赤铃发白的脸色越来越差,额上还起了一层薄而细小的汗点,着在身上的红装也未能给她带来一丝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