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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7为了从没拥有过的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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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的伦敦空气中因为工厂而到处散发着难闻的味道与烟雾,斯内普面无表情地打开门走出去,对这一切漠不关心,视而不见。他身上是一件有些可笑的宽大短袖,衬得人更加瘦弱和阴沉,头发披散在肩膀上,比假期之前长长了一些,然后就见到了他全没有想到会遇见的人。
——塞弗拉站在一颗柳树下面,春意盎然,而夏日如此之热,乃至于她露出了小腿和胳膊,身上是一件柔软而旧的连衣裙。对于这身打扮,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安静地挥了挥手,还拿着一本古代如尼文的书,身旁没有莉莉也没有斯内普讨厌的佩妮,就只是她。
“你生气了?”
她背着手走到斯内普身旁观察了一会,然后才说:“我听莉莉说你也报了如尼文的课程,所以想来问你点问题,你吃午饭了吗?”
这样的对话未免有点跳脱,斯内普慢吞吞地后退一步,一贯的刻薄几乎马上就要喷薄而出。他稍微有点恼怒,但不知道究竟从何而来。
“如你所见。”他嘲讽地说,“我没时间为你解答这些问题,因为…”
他们两个同时向后面的房子望去,厚重的窗帘哗地一下被关上,但瓦伦狄娜还是看清了那是个男人。
斯内普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瓦伦狄娜理解地耸耸肩膀,“好吧,那么,你究竟有没有吃午餐?我还带了点东西过来呢。真的,帮我解决一点小问题就可以了。”
斯内普抱胸好像在思考什么,然后很快,他不情愿地放下手,“你要去哪里?”
塞弗拉找了一块草地,两个人都无甚所谓自己的衣服,于是只是拍了拍就坐下。篮子里是奶酪,面包以及大块的午餐肉和蔬菜,全都沾满了鲜红的酸辣酱。出于对书籍的保护,瓦伦狄娜很快地翻开书页,然后指着其中一题,“这题,我一直没有搞懂。”
他们之间的交流算不上少,但是也仅限于学业方面,斯内普很清楚塞弗拉的基础不差,只是缺乏一点理性的思维和逻辑,因此只是思考了一下题目就开始进行讲解。大约下午三点,一切完成,她轻松地提起篮子,然后突然回头问,“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熟悉的恼怒再次传来,斯内普终于发现了自己可怜而软弱的自尊心仍然停留在深处,在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被人看见后终于燃烧起来,他咬着牙,冷冰冰地说:“不用。”
然而塞弗拉认真地盯着他——她不待在学校里之后似乎卸下了什么重担,整个人都要灵动轻松的多,她跳下一个小坡,背着手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好像总是喜欢误解别人。那个男人看上去很凶,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来得好,是不是?”
“不需要。”斯内普平静地说,“这是校外,没有任何人能使用魔法。”他讥讽地扯了扯嘴角,“我猜想你应该不想被一个酒鬼打骂吧?”
瓦伦狄娜又用上了那种轻飘飘的口气,和去参加婚礼那天一样,“是呀…”她说,“可你妈妈是巫师…未成年人在校外的时候,全靠家长监督,是不是?”
“只需要一点小手段就够了。”在温暖浮躁的夏日中她如此说,“一点小手段,在酒精的狂暴与精神衰弱之下这个男人就可以摔个头破血流,你只需要进行一点点的小手段就可以给自己换取一段时间的清闲——而且没有人会怀疑你,这不是很好的吗?”
生平第一次,斯内普明白了这个柔软忧郁的少女为什么会被分进斯莱特林。他们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却也不会置人于死地。
“怎么做?”他漆黑的眼睛盯着塞弗拉轻声问。
对方迅速微笑了一下。
“——把魔杖给我就好了,当做是你给我讲题的谢礼吧,你应得的。”
斯内普的父亲摔得很厉害,现在正在家里修养。
这个消息是莉莉带给她的,女孩子撑着头,神情有点复杂:“我真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该高兴。”
瓦伦狄娜继续埋头看书,结果下一秒消失了一个下午的小歪就飞了过来,莉莉连忙急匆匆地打开窗户,换来它亲切地蹭了蹭脑袋。莉莉给小歪喂吃的,瓦伦狄娜则拿过信。信封是绿色基调的,里面装了一支黄色小花。
“是布莱克的吗?”出于隐私,莉莉没有去看,只是好奇地询问。
瓦伦狄娜点点头,对方差不多写了两大页,真不知道是在家里憋坏了还是怎么的,乍一看他们好像关系很好,但是对上莉莉好奇的眼神,她只说:“…是我有一些问题没搞懂,没想到他写了那么多。等回校之后我会好好感谢他的。”
莉莉欢呼一声扑到她身上,眼睛亮晶晶的,“那我们一起织围巾怎么样?我完全可以让妈妈教我们!或者佩妮也可以,她织围巾可厉害啦,会特别多花样!”
瓦伦狄娜眼神飘忽了一会,这多少让她想起了那些情人节里送别的男生围巾的女生,顿了顿,她问:“那你的要送给谁?”
莉莉想了想:“要送的人很多哦,玛丽,佩妮,爸爸妈妈,西弗,啊,还有你喔,我恐怕要织好久!但是五年级肯定没有时间。”
瓦伦狄娜狼狈地把头埋到书桌底下,半晌之后才举手投降,“…好吧,我织。”
出乎意料,莉莉挑选了浅淡的蓝色,而瓦伦狄娜则是规规矩矩地挑选了最正常最接近学院围巾的深绿色,两个人坐在伊万斯夫人旁边,录音机里飘出来布里姆克洛乐乐队的歌曲,《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她们一边织围巾,一边在这样闷热的境地里陷入一种无言的睡眠,唯有音乐声在彼此耳朵里循环荡漾。
比约格温·哈尔多松醇厚柔软的声音充斥着伊万斯一家,进入所有人的梦境。
——请握住我的手/无论我去向何方。
瓦伦狄娜无意识地动着手指,眼皮沉重到抬不起来,她貌似又迷迷糊糊看见了什么东西,但是一闪而逝,只剩下了苍白悲伤的灰色,然后一声轻叹,她茫然睁开眼,歌曲仍在播放:
——请握住我的手/无论我去向何方/因为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瓦伦狄娜平生第一次织围巾,显然织得不太好。
莉莉倒是在这方面展现出了和魔药一样的天赋,熟练之后织得很快,她不过才刚刚织到一半,对方就已经织完了一条了。
望着手里的围巾,瓦伦狄娜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郁闷地说:“我觉得还是先做作业吧…”
莉莉看都没看一眼,专注于手里的东西:“我以为你早就写完了呢,不是吗?”
瓦伦狄娜又把头埋到桌子底下:“…是这样,可是,还有复习预习呢…而且实在是太难织了!我从没觉得一样东西这么难过。”
她想了想,头发散发出暖和温热的气息:“妈妈今天出门了喔,要不要去找佩妮?我之前说过的,她织东西相当厉害!”
瓦伦狄娜眨巴着眼睛,这让莉莉有些不好意思:“我可不擅长教别人东西呀。”
她还果真示范了一下,瓦伦狄娜沮丧地发现自己确实没学会。
于是她厚着脸皮去找了佩妮。
金头发女孩的个子长得远比同龄女孩高些,像个大姐姐,此刻她们相默无言地坐在佩妮的房间里织东西。她的房间其实很干净整洁,但是同莉莉的又不同,书,本子都整整齐齐地放在了书架上,衣服老老实实地挂着,玩偶也放在专门的箱子里,少了一点人生活的气息。此刻她眼神专注地盯着手里的东西,但是动作却放得很慢,最后有些高傲地抬了抬头,“学会了吗?”
瓦伦狄娜连忙点头,佩妮抿抿嘴唇,好像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说些什么。她的眼睛是友好的棕色,能让人闻到石榴花和春水溪流的味道,像一只让人信赖的狗狗。佩妮手脚灵活又飞快地把自己织的那部分拆掉,努努嘴,僵硬地示意:“呃…那你就自己再来一遍。”
瓦伦狄娜硬着头皮上了,被佩妮忍无可忍地制止。
“这才不是这么织的!”
意识到声量过大后她又放低了声音,好像是在提防周围的陷阱。然后拿起东西一步一步开始给瓦伦狄娜讲解,金色头发扫到她的身上,有一点点痒。
佩妮其实是个相当耐心的人,只是她的表面有些急躁,但是只要剥开这层,她其实非常温和甚至腼腆,甚至不需要你开口询问她也会帮助你。
“唔…”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瓦伦狄娜头上的白色花朵发卡,“我说,你要不要也在围巾上加这个图案?很简单的,我教你吧。”
她一激灵,登即想起学校里那些掌控着八卦和风向的女孩们的灵敏度,想必一下就会被找出来成为本周的大新闻,然后她平静的校园生活就会彻底完蛋。
“不行。”
瓦伦狄娜果断拒绝了。
佩妮眯起眼睛,好像知道了她在想什么:“看来霍格沃茨也没什么不同嘛…”她莫名有点得意地说,然后又开口:“这有什么关系,把围巾换一面戴就可以了。如果他不接受的话,你就狠狠给对方一下,然后自己戴这条暖融融的围巾。”
瓦伦狄娜捂住脸,觉得对方好像误会了什么。
总而言之,最后她还是在围巾底端溪绣了两朵白色小花,以及下面的R·A·B,大功告成。两个女孩都疲惫地把头靠在床上,瓦伦狄娜摸了摸这条围巾,夸赞说:“佩妮,你好厉害。”
佩妮一下红了脸。不是那样娇羞的红,而是一种好像马上要爆炸的红色,这不禁让她咯咯笑起来,肩膀动个不停,惹得佩妮都有些恼怒。
最后两个人互相告别,佩妮忽然犹豫着再次问出了那番话:“霍格沃茨也没什么不一样,对吗。”
瓦伦狄娜耸耸肩:“如果你是指精力过度旺盛的男孩,烦人的考试,还有学校里大堆大堆的考试以及麻烦的人人际关系,那么是的,完全一样。归根结底它也只是一所学校而已,没什么不同。”
对方像是彻底放心下来了,又恢复成最初的那副模样:“看上去我学到的比你们还要多呢。”
瓦伦狄娜微笑着点点头——她感觉自己近来脾气好了不少。
——克利切近来主动承担了帮我查收信件的工作,因此你可以放心寄来。学业上的问题我希望自己已经解答清楚了,能够对你有所帮助。
——来自你的好友,雷古勒斯
瓦伦狄娜若有所思地看着信,信纸上的纹路很明显。台灯散发出浅淡的光,她侧头询问身旁的莉莉:“我能借一下信纸吗?明天我会去买一些的。”
“当然好啦。”对方轻松地回答:“就在你左手边的抽屉了,喜欢哪个就挑哪个吧,我可是攒了一大堆呢。”
她顺应着话语打开,里面放了一对零零碎碎的糖果和信纸,最后瓦伦狄娜挑选了一个绿色碎花的开始写回信,中途还不忘安抚一下待在笼子里闹脾气的小歪。
十点半的时候她们终于躺在床上了,两个女孩握住手,瓦伦狄娜感受到莉莉湿乎乎又热的手掌心。翻了个身,她跟对方说:“晚安。”
莉莉轻轻回应了一声:“晚安。”
很快身旁就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瓦伦狄娜清楚这是别人睡着的声音。她把手伸到空中动了动僵硬的手指,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小时候也臭着张脸被打扮得漂漂亮亮,身上是一件轻飘飘的裙子,手里拿着一个布娃娃。
然而这一切居然都已经过去了。
幼年的自己已经离去了,没有朋友,孤僻的塞弗拉也已经远去了。一切一切都像潮水那样褪去,最后露出了瓦伦狄娜·塞弗拉真正的面貌。她纯洁,无瑕,像是刚出生的婴儿那样,但是既不懂爱也不懂别的。
莉莉的呼吸声拍打到她的颈肩,有点痒,瓦伦狄娜安静地缩回手,在心里同自己说晚安。
夏日的一切是忧郁的延伸。
繁茂的枝叶密密麻麻地用蓬勃的生命力盖在你我的头顶之上,带来一阵潮湿的泥土的味道,小区里破旧的设施想必早就在高温之下扭曲,红色的杆子开始变得膨胀且滚烫,带来夏季的热意。如果把手放上去的话,绝对会感受到一阵无法言喻的滚烫,在炙烤你的灵魂与肌肤的同时也微妙的带来满足感。
天蓝得像是可以漂白过的泳池水,远处的工厂冒出来灰色烟雾缭绕着我们的眼睛,让它流下泪水。夏日的一切是忧郁的延伸。你在此长大,活泼健康,脸上散发着玫瑰一般的红晕,他们都以为你只承担了最美好最开朗的那部分,但是天性中的郁闷和月光般的忧伤仍然在你心底。
眼泪是打开当代人心灵的唯一途径。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剥开被石化的外壳,亲切地用手指碰碰你,问,怎么啦?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
夏日的一切是忧郁的延伸。我们将在此度过自己最敏感,最青春的时代,从此以后在奔向成长的路上再也不回头。
为了什么而哭呢。为了自己从未拥有的一切,也为了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
斯内普安静且面无表情地给眼前的男人脸上涂药,母亲艾琳出门去买东西了,被自己丈夫受伤的事情整得心神不宁。
如塞弗拉所说的那样,没有人怀疑自己。路边的一个酒鬼摔跤,摔得头破血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悄悄握紧了口袋里自己的魔杖,平生第一次在家里感受到愉悦。
斯内普知道,塞弗拉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但问题往往在于她不乐意去做那些事情。她不乐意把精力过多地耗费在更深层的学习上,也不乐意花时间去报复别人。因而她还是普通的模样,她在人群中出现,又在人群中消失,每年霍格沃茨里都有这样的人离开,只是谁也不在乎。
他自己则不一样。斯内普争强好胜,渴望获得他人的赞同,倘若在某方面拥有天赋,那必然就要做到最好。他的一切都像是自己抢来的一样,因此必须饥不择食,必须要把所有的知识都牢牢记住。
窗外,瓦伦狄娜沿着小路去买信纸。她一步一步地缓慢走着,趁口袋里的糖果还没融化的时候赶紧吃掉。
说真的,这是她人生中最愉快的一个暑假。伊万斯家氛围温馨,没有一个人是讨厌自己或者难以相处的。她可以放心地做作业,和莉莉讨论四五年级的课程,可以散步而不是把自己关在旅店小小而单调的房间里。
瓦伦狄娜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气。她此刻远不知道未来,或者不久之后的自己会经历些什么,但是这似乎不太重要。
重要的永远是当下。当下的愉快,当下的满足,当下的快乐。就这些,倘若你拥有了这些,那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就这些信纸,谢谢您。”
夏日的一切是忧郁的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