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Chapter12 假如你在那天回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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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的声音很安静，也很冷淡。他说：梅丽娜·塞弗拉，你知道自己那天如果回头的话会看见什么吗。于是她在蒙蒙细雨中看向他，那个幼时的玩伴如今已经几乎长成了大人，少年的青涩全都褪去。他手里拿着一把黑伞，很平静地在雨中同她对视。
他说：
如果那天你回头的话，你就可以看见我在距离你十步之外的地方等你，但是你没有，你欢欣雀跃，正如同多年前那样，那个时候我就在心里跟你说再见。所以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在你还很小的时候你说我们谁也不许长大，但是最先长大最先奔向外面的也是你，许下诺言的人往往是最没有办法去遵守的。我也是你逃离的一部分吗？
那么再见，梅丽娜。
他这么说着，然后蹲下身在泥泞的地上放了一朵白山茶，随后转身，再也没有回头。当时年轻的，只有十七岁的梅丽娜·塞弗拉并不知道这是从今往后她人生中收到的最后一朵花，最后一声道别。她看着那道远去的身影，在朦朦胧胧的雨里面是那样的不起眼，很多年后她缓步走在小区的街道里，看见暖阳照出自己的影子，这才恍然明白——在阿布拉萨克斯·马尔福之后，再没有人爱自己那样深，爱她如他爱的一半那样多。
她曾经坚信自己是一只自由的飞鸟，有着最为蓬松柔软的羽毛，然而某一天却忽然从高处坠落。她回头望过去，发现是那个一直托着自己的人已经离开了。她再也不是梅丽娜了，她成为了枯燥无味，一身疲倦和厌烦的大人。
那么，再见了，梅丽娜。
梅丽娜，如果你回头，你就可以看见我在十步之外的地方等你，可是你没有。所以你看，不仅仅是贫穷痛苦会使亲密的人们分开，爱和幸福也会。
艾琳·普林斯回头。
她看见梅丽娜·塞弗拉趴在桌上，眼睛空茫地在空中打转，蓝色的短发就那样卷在脸侧。她安静下来的时候那张脸就显得尤其脆弱，好像那种一辈子只可以安放在柜台上的洋娃娃，连小心地动一动碰一碰也不可以。她苍白的脸颊由数万朵柔软的花瓣构成，蓬勃活跃的生命力来自于天生旺盛的精力和少女时期的喜悦；梅丽娜·塞弗拉是用白山茶，香水，无限的叛逆和好奇心构成的女孩。她的身上永远会存在白山茶花的味道，双手是那样纤细洁白，以至于她弹奏的曲子都是那样欢欣跳跃。
——那么，艾琳·普林斯又是怎样的人？
她由数万千的潮湿，由勤奋，好学，无限蓬勃的求知欲构成的，她总是扎着又粗又黑的辫子，无精打采的一张脸庞。但是我们真的能用这些去评判一个人吗？为什么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就不能成为朋友，或者说为什么更耀眼，更美丽的那个就天生应该获得更多的幸福？难道艾琳·普林斯就没有任何的可取之处，没有任何优点吗，我们往往只把目光交给漂亮的人物和事件，从而遗忘了他们。我们天生就该遗忘某些人吗？
“艾琳。”
梅丽娜·塞弗拉的声音把她从思绪中拉出身来，她看见阳光之下对方的微笑。那个时候她们还在霍格沃茨里，可以自由地跑跑跳跳，不用担心受伤或者别的什么，因为青春尚在，大家都有的是活力。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和梅丽娜正式说上话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问你身上的花香究竟为什么那么浓。于是梅丽娜夸张地笑起来，嘴下的一颗小痣就跟着一动一动的，她笑得很好看，然后说：笨蛋，因为我专门喷了香水啊！当一个人还年轻的时候，她就会如初生的柳条一般纤细柔软，她所可以爆发出来的活力远远超乎你所想。
梅丽娜·塞弗拉是他们家里最小的女孩，艾琳·普林斯一早就听说这个女孩生性叛逆。她第一次在新生里看见她是因为那头蓝发实在耀眼，她笑意盈盈地同身旁人说话，连戴上分院帽的时候步伐也是轻盈的，像一只误入冬季的小鸟。她会拉着艾琳一起看那些麻瓜世界里的小说，甚至会苛刻地要求阿布拉萨克斯·马尔福说我们一辈子都不要长大，她会躲在房间的柜子里一个人发呆，会和一群人激烈地争吵，会迫不及待地给家人写信。
她的包容度是那样高，以至于艾琳·普林斯都时常觉得这姑娘实在不该来到斯莱特林，她说你应该去赫奇帕奇或者拉文克劳。但是每当这个时候梅丽娜都只是神秘地笑一笑，她说那样的话我还怎么和你们和阿布待在一起啊，这样不行嘛。
她们交上朋友的那些日子里，艾琳·普林斯一直是被拉着跑的那个，她安静地跟着梅丽娜的脚步行动，但是也会在某些关键的时刻停下来，说这样不行。梅丽娜，不行，你不能那样做。梅丽娜，你应该停下来，梅丽娜，你得回头，你得回家了。她如同一个细心靠谱的姐姐那样照顾着自己的小妹妹梅丽娜，嫉妒从来都没有涌上过她的心间，艾琳·普林斯只会平静地说这样很好，你就是应该拥有这些的。
很多年之后，在艾琳·斯内普疲惫地在家里清洗衣服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自己朋友的那张脸庞，恍然明白过来——原来梅丽娜·塞弗拉真的从头到尾都是个小孩，她被周围人保护得那样好，那样妥贴，以至于她身上拥有一股自己都浑然不觉的残忍。她没有在最关键的那个时候拦下自己的朋友，于是学习着飞行的小鸟纵身一跃，摔进了现实的泥潭里。甚至于，她自己也深陷其中。
梅丽娜，她从来没有说过你不该去那，她只说过，你应该回头，你应该停下脚步了。
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又一个带来曾经记忆的名字。
梅丽娜，你去哪里了？为什么我再也没见过你，再也找不到你？
梅丽娜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了。
那个时候她还很幼稚很天真，只要一生闷气就会把自己关进柜子里，在一片黑暗中听着大家找她的声音。然后这个时候阿布拉克萨斯就会轻轻地打开柜门，他长长的金色头发被扎起来，梅丽娜就会把自己缩成更小一团，头扭过去谁也不理。他们僵持了一会，随后阿布从背后拿出了一个兔子毛绒玩偶，示意梅丽娜拉住兔子的手，接着歉意地和仆人们解释说是自己在和梅丽娜玩捉迷藏，请不要担心。
梅丽娜会紧紧地抱着兔子玩偶说我最讨厌你。
梅丽娜是一路被糖果，鲜花和夸赞声簇拥着长大的姑娘，所以她任性恣意，她叛逆。入学的前一个晚上她把自己长长的头发剪了个七零八落，一直到毕业为止也维持着这样凌乱的短发。如果想，她就要去做，她不害怕批评也不害怕失败，因为如果摔下来的话阿布拉萨克斯一定会在下面稳稳地接住自己，然后她就可以轻盈地起身开始下一场冒险。
阿布拉克萨斯让她猜的时候，左手里会拿着糖果，右手里则是一个可爱的小挂件，所以她理所应当，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选择错误过——梅丽娜，那个时候的你肯定不知道自己已经跌入了傲慢的深渊。你的傲慢来自于天真无知，来自于你已经意识到却不愿意打破它。构成它的是你身边的每一个人，他们为你安排好了一条光鲜亮丽的人生之路，那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梅丽娜，你的命运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她曾经问阿布拉克萨斯，说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那个时候金头发的少年就会回答说因为你是我的妹妹。然后她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很快把这一切抛之脑后。所以你看，不仅仅是贫穷和不幸会毁掉一个人的命运，爱和幸福也会。梅丽娜没能拥有成长为大人的机会，所以她只能迷失在成人的世界里，悲伤地流泪了。
十一岁的时候他们一起回家过圣诞节的时候，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被父亲狠狠训斥了一通，出门的时候就看见梅丽娜站在那里，抬起那双雾蒙蒙的灰色眼睛，然后她忽然就用冰凉的手捂住他的耳朵。阿布拉克萨斯只能看见她的嘴巴一张一合：
你不许长大，我也不要长大。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作为小孩在这个世界里生活。
所以你看呀，梅丽娜，善意的话语在某天也会变成尖刀刺向他人。所以你看呀，许下承诺的人往往不会遵守。不仅仅只有嫉妒是毒药，很多时候，爱也是。
梅丽娜，不要去爱。
梅丽娜，不要去爱，你的爱是一片甜蜜的荆棘，可以在刹那就将那些信任你的人们绞杀殆尽。梅丽娜，不要去爱，你是生长在鸟笼里的姑娘，只能声嘶力竭地歌唱。你的爱是一片熊熊大火，可以在顷刻之间把人吞噬。你的命运在握住兔子玩偶的手时就已经被注定。你那傲慢，甜美而被注定好的一生，很多年之后你会抛下它独自一人生活在世界的边际，可那还是你，还是梅丽娜吗？
你的童年玩伴会在无限的孤独与疾病之中死去，你的朋友会跌入同你一样的命运，你的女儿长着同你一样的面容——可是她和你，和你们都不一样。她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一片雪花，是出生在夏季中飘落的叶子，她比你们所有人都要勇敢，她会独自一个人驾驶着名为永恒的船在深夜里远去。你们的故事会被忘记，她的也会，可我们不能让一个年轻女孩的故事被染上阴影。这世上没有多少东西可以在阴影之下生活，起码人不行。
梅丽娜，你开始害怕失败了，因为你背后那个人已经消失不见，独自掉进死亡的水潭里。假如那天你回头，你究竟是会看到阿布拉萨克斯·马尔福等待你的身影，还是会看见那个曾经活泼的梅丽娜拽着裙摆消失在角落？
童话故事告诉你要美好，告诉你要善良天真，属于你的王子自然会在某一天迎接你，你们会幸福地度过一生。可是没有，你还记不记得《诗翁彼豆故事集》里那个曾经把你吓哭的故事？那个时候有太多人爱你，以至于你都忘记去探查自己的内心，忘记了去爱自己，问问自己究竟想要些什么。你把心脏高高地放置于水晶盏台上，直到某天你去查看，才发现它变成了一颗肮脏布满污渍的毛心脏。于是再也没有人爱你，连你自己也不行。所以，梅丽娜，你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你的女儿，同你面庞相似的那个姑娘却拥有一颗蓬勃跳跃着的心脏。她不傲慢，不活泼，你们彼此甚至都不互相了解，你能看见的至始至终只有她的背影。但是你知道她终将会谦卑地去爱一个人，她会微微低下头，倾洒的月光是她的爱意，夜风是她的爱意，走廊上的影子是她的爱意。她将谦卑，公正，勇敢地去爱一个人，同时并不改变自己。她要挺直地站在那里，除非某天前面的人停下脚步主动牵起她的手。
——梅丽娜，你是幸运，也是不幸。
在一个年轻人陷入爱情的时候，他们看不见国籍，战争还有彼此之间的隔阂，他们的眼里只有对方。这无疑是一种疯狂的举动，可是这个世界上，就在我写下这些陈词滥调的时候，仍然有无数人在为他们的爱情高歌。值得一提的是清醒过来后他们往往会后悔。不过这没什么，去拥抱爱吧，但是要拥抱健康且温暖的爱。
艾琳·普林斯恍然间又看见了自己的朋友。
她一步一步站在夏日的余晖中，面容沉稳安静，步伐稳定，头发柔软地垂在肩膀上，仿佛一朵正在沉睡中的花朵。她看见那个女孩，自己故友的女儿站定在她的丈夫面前，那个浑身酒气的男人面前，很快速小心地施了一个咒语。
梅丽娜·塞弗拉曾经用手撑着笑嘻嘻地说我才不要生小孩子呢，那样超级痛的——不过如果要生的话就生个小女孩！我要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让你做她的教母，好不好啊艾琳？
男人痛苦地跌倒在地，而少女则飞快地转身消失在街角——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母亲的青春离自己会是如此之近，她不会知道有人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却还是一言不发。
这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梅丽娜，也不会有第二个瓦伦狄娜。梅丽娜，如果你回头你就可以看见自己的女儿逐渐长大。可是没有，你和阿布拉萨克斯·马尔福一样长眠于泥土之中，光滑的骸骨会生出数不尽的野花杂草。你带着安静离世而并非是怨恨或者傲慢，你在最后一刻看见的是谁？是穿着黑色西装邀请你跳舞的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是劳德那双曾经明亮的棕色眼睛，或者，是那个许下诺言的你吗？
你不许长大，我也不要长大。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作为小孩在这个世界里生活。
——这是可能的吗？
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站在十步以外的地方，他沉默地注视着那道飞扬的红色裙角，艾琳·普林斯安静地站在他的身边。她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打算不再去爱她的？
阿布拉克萨斯说：很多时候。从我第二十次哄着梅丽娜从衣柜里出来的时候我就不再想要去爱她了。爱她是一件太艰难的事情，她把一切当做理所应当，以至于不知道有时候某些人也会离开。在她第八十次犯错的时候我就不再想爱她了，而现在，她不遵守承诺的时候，我就不再想要爱她了。爱梅丽娜是一种诅咒，你想抽身而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每一寸骨肉，每一个习惯都是为她而量身定制的。
艾琳·普林斯默默地点头，她说爱上梅丽娜是一种诅咒，你压根就得不到任何回应，但是你还是爱她。这是腐蚀我的毒药，却是啃食你生命的诅咒，马尔福，只要你还爱她一天，你的苦痛就将绵绵不息。
梅丽娜，你没有回头是正确的也是错误的。只要你回头，你就会看见他站在那里不想要再去爱你——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你们初次遇见，是从跳舞，是从那只兔子玩偶开始的？
梅丽娜，如果你回头，你就会看见一个不想要再爱你却依然爱着你的人。他会站在十步之外的地方一直一直，一直等着你。如果你回头，他就会说服自己主动上前来爱你，如果你回头，你就会收获了一个仍然爱着你的人。可是你没有，你将自己放进了短暂的幸福之中。
所以再见，梅丽娜。我们不会再相见了，但如果有一天你飞翔的时候意外受伤跌落在了我的窗口，我会叫人给你包扎，可是没有。你自始至终就没有回头过。
梅丽娜·塞弗拉，你知道如果自己那天回头的话会看见什么吗。你会看见一个人最为纯粹燃烧着的爱意，它不是你后来见过的肮脏的混浊的，它是世界上独一份，只为你而生的爱意。如果你回头的话你就可以看见它。你是生长在蜜糖与幸福之中的姑娘，所以你看不见的东西有太多了，你的人生之路偏移，景色也跟着转换。
于是梅丽娜·塞弗拉站在一片纯白的站台里，茫然地看着——她已经过了少女的时期，只感觉到力不从心的疲惫。而忽然的，一只手轻轻拉过她，他们往前方走去，梅丽娜茫然地询问：“你是谁？我们要去往哪里？”
她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只听见他回答：“因为我是你的哥哥。我们要前往彼岸，前往新生。梅丽娜。”
这一次梅丽娜回头了，可她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她跟着前面的人奔跑起来，那是这么多年后她的第一次奔跑，然后就是一片空白——一片空白。
梅丽娜，你是不幸也是幸运。而一只鸟的命运是飞翔，让我们奔跑在美丽的死亡的末尾。梅丽娜，这次不要回头，因为没有人在背后等你，没有人在十步以外的地方等待着你的回头。让生者们独自在陆地上欢笑，而你们奔跑着去迎接新生。
可是梅丽娜·塞弗拉还是回头了。
她看见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手里的兔子玩偶，然后微微一笑说：
“喔，原来是你啊。”
她说：“谢谢你，辛苦你了。”
从此再没有声音。
梅丽娜，去爱吧，尽管你的爱并不美好甚至灼热烫人，可有的人却一辈子都在等待这样的爱，梅丽娜，去爱吧，有人在等你，而你该走了。
我的小妹妹，我亲爱的，请让我最后拥抱你一次。
梅丽娜，你是不幸也是幸运。
那么再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Chapter12 假如你在那天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