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匣心事》芝士鱼丸

9、逛街

　　立秋过后，备考的日子总是紧张而又忙碌的，临安城里的青年们大抵都是如此。

　　除了宋沅。

　　虽和徐宁二人是在同一屋檐下面学习，用同一方砚，听同一人的念叨，不过于宋沅来说，除去每日早起和午后那两个时辰之外，她的生活一如平常。逗猫画画、养花弄草，她一样都没有落下，绕是如此，全家上下对她却无一人担心。

　　反倒是宋沅颇有些担心徐宁，担心她因为太大的压力而崩溃，二哥哥对徐宁的严厉是让宋沅未想到的，课业量之大更是丝毫未给她留任何喘息的时间。

　　宋九尧也担心徐宁，每每她进到了蓁蓁的白芍院里，他也要过来盯着，就好像他若不在，徐宁便会化作厉鬼吃了她的好妹妹一般。

　　好不容易午后有了一时辰的休息的时间，宋沅见她还想看书，便索性抓起徐宁从凳子上生拉硬拽了起来。

　　“好姐姐，你就陪我出去一趟，就当帮我一个忙嘛。”

　　“小祖宗可饶了我吧，你哪里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你就陪我去趟玉绫坊，樱桃姐姐要过生辰了，我想帮她去条件新衣裳，顺便也帮你选一件好不好。”

　　徐宁听完有些犹豫。

　　“我的好姐姐，你已经背了一整个上午的书了，又不休息，再背也是无用的。你跟我出去一趟，路上我们下一局棋，放松下来逛一会儿街，回来我们再做两局策论，再回家背，顶多半个时辰也背完了。若你不同我去，一下午估摸也就背这些。还少下了局棋，少做了局策论，少了套新衣裳，多不值呀。”

　　徐宁拗不过她，只能随她坐马车一道出去。

　　回想在宋家念书这几日，再想起从前，徐宁只觉得恍若隔世。

　　而当她望见铺子里面琳琅满目的衣服首饰，又那样的手足无措。

　　徐家嫡女，非及正式的场合怕是都难穿这样的衣裳，若是得了多半也会用于姐妹间的攀比。而宋沅，却可以随便挑来送给自己陪读的丫头。

　　门外突然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伴随着姑娘们的笑声，宋沅也觉得这中间有一个声音令她无比耳熟，扭头来看，在穿红戴绿的人群中间，她认出了徐小棠。
　　一旁的徐宁虽装作若无其事，宋沅却朝掌柜的方向招了招手。

　　“小东家，您这是有何指示啊？”

　　宋沅仰头，指着门外的大一群人道：“郝叔叔可不可以不要让外头那一群人进来，这里就留下我和宁姐姐几人来挑。”

　　郝掌柜哭笑不得：“小东家这是不想让咱们家赚钱了吗？那可是白白给咱们送银子的大客户呢。”

　　“我宁姐姐将来还要是考上了功名，派头肯定比外头的那些姐姐们还要大的，宁姐姐才是我们家将来最大的客户。”

　　郝掌柜笑了，面上装作很舍不得，实则还是乖乖听了小东家的话，在她二人面前直接便关了店，一屋子的锦绣琳琅便由着她们挑了。

　　“宋沅，你不是之前还经常替小棠那丫头鸣不平吗，如今你就讨厌起她了？”

　　徐宁接过宋沅随手递给她的衣服，一个叫若雪的姐姐帮她换上。

　　“……我也不是讨厌她。”宋沅一边从妆匣里挑着花钿一边摇头，“我只是担心她在这儿的话，你不开心。”

　　“你竟然不讨厌她？”

　　“她又没有得罪过我，我为何要……”宋沅瞧出徐宁的脸色变得不对，忙道：“行行行，你不喜欢，那我也跟你一样不喜欢她。”

　　“宋沅，我和她你只能选一个的话……”

　　“选你选你！”宋沅想也没想，小声嘀咕，“挺大的人，竟比我还幼稚。”

　　“宋沅！”

　　“好了，你别生气，快看这身你穿上漂不漂亮。”

　　宋沅帮着若雪一块儿把镜子搬来，满脸欢喜。徐宁本没报有什么期待，谁知看到镜中人的那一刻，愠怒与焦灼皆化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她不看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步步走上前去。

　　昔日她并非不爱惜自己的容貌，她有时恨不得穿最华丽的衣裳，带满头的钗环，今日才知，素雅也可以如此迷人。

　　樱桃也已经换好了衣裳，从帘子后头走出，好看的一如既往，不过平日里她极少会穿上这般鲜嫩的粉红，若雪姐姐直夸她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小姑娘追着她屁股后面叫“姐姐”的时候。

　　宋沅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翘着小脚坐在一旁的桌子上。

　　“徐姑娘，这下您知道为何宋家就连个普通的小丫鬟也长的比旁人漂亮了吧。并非全是因为长得好，而是有我家姑娘这双巧手呢。”

　　“若雪姐姐别胡说，这世上哪里有长得不漂亮的姑娘。”

　　徐宁一时对镜中的自己看花了眼，随后又一连试了好些衣服，一时竟忘了时间。直到听见楼下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急切的脚步声震的楼上之人也跟着心慌了起来。

　　这脚步声竟然还不只一人。

　　宋沅听见底下的郝掌柜好像在喊谁，似是在叫“少东家”。
　　门一打开，果不其然。

　　“行啊徐宁，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决心能成什么大器，火烧眉毛了竟还在这对镜贴花黄。”

　　宋九尧心里虽接受了徐宁，但这些日子却一直未给她什么好脸色。宋沅怕他闹事，一把拦在她二人中间。

　　“你别怪她，是我叫宁姐姐出来散心的，要责怪就怪我好了。”

　　宋沅这才发现大哥哥的身后还跟着个浑身丧气的九婴表哥。

　　“你怎么会在这儿？”宋沅瞧着他满身的土，手竟然还被大哥哥用绳子绑着，心中大概是有了数，“又出去赌了？”

　　“不然呢？得亏这次又被我抓住。”宋九尧耸肩。

　　“都说了我真没出去赌，我实在是在家里看书看到太累，娘亲许了我出来逛，我才出来跟大表哥出来的。”

　　“一句话有八百个漏洞，你十二岁了，字是认识，连在一块儿便不知何意，你这样的能读书早读了，何须等到现在。还有，你什么时候出门还知道问过我大舅母了？你不是一向跟我舅父串通好了父子二人一块儿在外头鬼混的吗？”

　　宋九尧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大火，不过他的心思很快就不在九婴身上，又转向了徐宁。

　　宋沅再次挡到了徐宁前面。

　　“都说了……别怪她。”

　　“不怪她那我便怪你。你的确有闲功夫散心，反正你背不来出来文章你二哥哥不会骂你。那徐宁能跟你一个样？也不瞧瞧现在外头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知道送她回去。”

　　“我算着时辰呢。”宋沅瞧了瞧外面，委屈道：“你若不来，我们很快也回去了。”

　　“你算的是许宴知平时归家的时间。”宋九尧无语，“今日下午你二哥哥根本就没去学堂，只去临安府里办了些差事，便回家了。”

　　徐宁瞬间僵在了原地。

　　“书没背完，现在却在此处悠哉悠哉的逛街，你觉得我弟弟若知道了还肯继续教你？徐宁啊徐宁，你这回可摊上事儿喽。”

　　宋沅也有些慌了，“那我回去跟二哥哥求情。”

　　“唉，蓁蓁表妹你求情又有什么用？堂哥看在你面子上不跟徐姐姐发火，可若心里真有了芥蒂，对徐姐姐不在用心，徐姐姐今年便别想考上那世人梦寐以求的钱塘书院了。”

　　“我二哥哥不是这般心胸狭隘的人，我们又没犯下大错，他会理解的。”

　　“那便赌一把试试看喽，反正又不是拿我的后半生赌。”

　　宋九尧惯会说风凉话，正经主意是一个不出。

　　宋沅急急的皱着眉头，“宁姐姐，二哥哥让你今儿下午留下来背的是不是《大梁礼记一十六篇》？”
　　徐宁点头。

　　樱桃瞬间领会了意思，忙问若雪姐姐借店里的文房四宝，三人一同迅速的将纸张铺开，樱桃研墨。

　　宋九尧惊了，低头问道。

　　“小丫头，你不会是想现在给徐宁将文章都默出来，再让她在回去的路上背吧。”

　　“还能怎么办，市面上的书店能买到的大梁礼记最多只到第十二篇，我一刻钟的时间写完，三刻钟的时间让宁姐姐在路上背。这样回到家二哥哥查了功课就不会再怪宁姐姐了。”

　　“祖宗，那可是《大梁礼记》，一篇有多长，一刻钟你写的完？”

　　宋沅有些心虚的答不上来，这倒是让九婴给抓住了机会，他一步步挪上前来，向宋九尧伸出困着的泥爪子。

　　“做甚？”

　　“松绑。”九婴很是不屑的笑笑，“你放心，一刻钟的时间，我打赌蓁蓁表妹连半篇都写不完，但我可以帮她来写后半段啊，她写前面，我写后面。”
　　宋九尧惊的长大了嘴。

　　没等他反应过来，宋沅便不知从何处拎了把剪刀过来，二话不说便将麻绳剪短。

　　“宋沅，你是傻了么你信他的鬼话！”

　　“反正九婴表哥会不会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哥哥你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但是，宋沅也有些许都震惊，他虽与九婴表哥接触的不多，却也多少听说过他与大舅的那些浪荡行径，临安城里极大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之前三，他年纪轻轻就混进去了。怎么也不像是个会看《大梁礼记》的人。

　　可他，竟然还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