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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工作群里弹出一条新消息。
      “我真服了,又得帮她做事。”
      两秒后,消息被撤回。
      林郁斐走在去省广电的路上,盯着平静的聊天框,只能装作一切如常。
      她知道小组平白少了一半人力,知道她出差落下工作进度。
      林郁斐一桩桩说给赵耘婷,她不知基层疾苦的赵总略一点头,以上层的解决方式拨通内线,命令林郁斐的新任直接领导重新安排工作,确保林郁斐心无旁骛地前往省广电。
      她张了张嘴,忽然无话可说。
      天气很好,林郁斐走进晨曦的薄雾里,她努力拖着她的□□前行。
      农发投大院里无人与她同行,是她反常地逆流于上班人群。林郁斐直观地看见,她游离于集体之外的具体表象。

      节目编导在广电大楼下等待,冲林郁斐招手,“今天很忙吧,你放心,我们彩排很快,不耽误工作。”
      林郁斐如鲠在喉。

      影棚正在调试灯光,没有嘉宾比林郁斐更早,让她看上去是个闲散人员,无所事事地游荡在电视台里。
      初入职场的编导拖来一张塑料椅,殷勤地请她坐下,仿佛把她当成什么大人物。
      虚张声势的大人物林郁斐坐进椅子,和摄影机依偎着,很快睡着了。
      她只是浅眠,灯光明暗在她眼前交替,像一汪清浅的水潭,在她半梦半醒的世界里轻轻晃动。

      一串脚步声靠近,林郁斐猛然睁眼,朦胧的世界在她眼前缓慢聚起轮廓。
      孟时景在她深思混沌中漫步走来,亚麻色休闲西装削减了他的冷冽,影棚寡白的顶灯在他身上,落成轻纱般的弧光。
      林郁斐心头一梗,抓着塑料椅扶手,骤然把身子往后缩。

      “林小姐您醒了?噢,这位是孟总,也是嘉宾之一。”
      林郁斐目瞪口呆,忘了做出合理的社交反应。她大脑宕机,四肢僵硬,看见孟时景朝她伸出友好的手。
      阴魂不散的同一只手,曾经握着砍刀威胁她,将她双手反捆,把她当成新鲜的玩具。如今置身事外,谦逊有礼、衣冠楚楚地站在她面前。
      而他的员工,那个助纣为虐拍摄视频的莫诚,正人模人样给摄制组发放饮料。
      “林小姐你好,你看起来很困。”孟时景温声细语,擅长伪装绅士,声音顿了顿,“昨晚没休息好?”
      他脸上似有若无的笑,只有林郁斐清楚真正含义。
      人群当中,他毫无疑问是众星拱月的那一个,也毫无疑问是清风朗月的那一个。藏在衣袖之下的,他皮肤上沉眠的青龙和花蟒,以及摘下耳钉后,耳垂余留的一小粒黑点,才构成真正完整的他。

      林郁斐腾地站起来,意识到自己显得怪异,勉强站稳了与他握手。
      掌心是那一晚微微粗糙的触感,原本宣告结束的惩罚和噩梦,再度站在她面前,林郁斐喉头发干。
      她似乎已经闻见孟时景潮热的气息,像一层无形的蚕丝茧封锁她。

      林郁斐没出息地逃出去,她走得从容不迫,看上去只是去洗手间,或是去楼下透气。
      出逃毫无意义,林郁斐知道她最终还得回来。但她越走越害怕,双腿被青龙和花蟒缠着,磕磕绊绊要让她跌倒。
      她从广电大楼走出来,惊觉她无处可去。
      农发投办公楼近在咫尺,她能看见楼顶避雷针正在朝阳下,针尖耀着一点金灿灿的光。

      眼前晃过两名竹竿似的青少年,他们的目光掠过林郁斐,脚步随即停下。
      此时林郁斐尚未注意他们的打量,她忙着苦恼,工作的苦难和孟时景的阴影,给她的精神带来无法承受的重压。
      “喂!”一名少年忽然问她,“你是那个谁吗?”
      林郁斐应声抬头,看见两名满眼戏谑的少年,顶着她不理解的发型,穿着她难以苟同的奇装异服,这个年纪的情绪不加掩饰,他们极其不友善。
      “什么?”林郁斐不动声色往后退。
      “那个牛逼的勋章啊,是不是你爸妈?”少年用吊儿郎当的语气,一步步逼近她,“一提起就哭的那个,是不是你?”
      他们交换目光相视一笑,确认林郁斐的身份。
      “过来,跟我们一起拍个短视频。”少年的手臂搭上她的肩膀,按得她动弹不得,“和我们粉丝打个招呼。”
      “抱歉,我还有事。”林郁斐冷着脸要走。
      “你装什么,总是上电视不是为了红吗?”少年粗鲁地拽住她,一左一右架着,“瞧不起我们?”
      荒唐事总是轻易造访她,痛苦终于显而易见爬上林郁斐的脸庞。她的精神重压又多了一样,成了一根负重累累的树枝,承着整个冬天的积雪,即将被折断。

      “这是在干什么?”孟时景的声音冷不丁出现于身后。
      她循声回头,逆光里孟时景缓步走出,指尖夹着一支烟。
      面对两个无知少年,或是面对劣迹斑斑的孟时景,林郁斐分不清哪种更狼狈。
      如果没有意外,“安全感”这种高级情感词汇,断然不会落在孟时景身上。
      但仅论此时此刻,林郁斐承认她无助地、油然而生地,在孟时景的身上找到安全感。
      人类不由自主朝熟悉的环境靠拢,即使“熟悉”与“友好”不构成等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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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小姐,这是你的朋友吗?”孟时景的目光落下,毫无波澜地停在林郁斐的手臂上。
      不堪玩弄的纤细臂膀,正被陌生男人拽着。
      “你谁啊。”少年的眼神无谓,初生牛犊不怕虎。
      “我是谁?”孟时景低低地笑了。
      他垂眸扔烟,用脚碾灭烟头,轻轻伸手一推,将两个少年的联盟推散,林郁斐轻而易举回到他身边。
      一个不自量力的少年冲上来,瘦削的体型在他面前,比以卵击石更可笑。孟时景掰过他的手腕,男孩立刻哎哟哎哟地求饶。

      林郁斐嗅到熟悉的氛围,孟时景隐忍不发的攻击性,正在对峙里破土而出。
      “别……别打。”林郁斐忽地抓住他,生怕他往前走去,忘了她更该害怕孟时景,不管不顾地紧贴着他。
      她看起来比两个浪荡少年更恐慌,林郁斐知道孟时景空空如也的手,实际拿起过什么,她知道他压根不是好脾气的绅士。
      “他们才十几岁。”林郁斐竭力抓着他,需要两只手才能环住他肌肉紧绷的小臂,“我没事了。”
      她几乎挂在孟时景臂弯,试图用那点儿体重稳住他。
      耳边仍哎哟哎哟地哀嚎,孟时景如她所愿松了手,目光沉沉,“主旋律电影女主角,你的人设还真是始终如一。”
      “谢谢你,孟总。”林郁斐油盐不进,听不懂嘲讽似的。
      孟时景看不惯她这幅冷淡疏远的模样,他更喜欢这块冰化成水,食味知髓以至于亲自参与节目彩排。
      可惜光天化日,不能将她强行抓回怀里,孟时景看着她逃跑的背影,掩下那些阴暗心思。

      她总是恹恹地耷拉眼皮,孟时景原以为林郁斐是这样的。
      午间时分影棚来了访客,那个名叫徐屹的年轻男人,带着一份食堂午饭探望林郁斐。
      孟时景绝非有意偷听,在他的原计划里,没必要将林郁斐步步紧逼。
      嘉宾公共休息室仅有一间,他去取遗落的打火机,随手推开门,细微的交谈声随着门缝放大。
      里面只拧亮一盏台灯,窗外太亮,室内暗得让人双眼不适。
      孟时景取回打火机,无意多做停留,林郁斐的声音偏飘过来。

      “只有你站在我这里了。”她声如蚊呐,孟时景却字字入耳。
      这话必然不是对他说的,她全神贯注看着徐屹,那个年轻男人正帮她拆塑料汤盒。
      林郁斐大概以为他听不见。
      互相信任的人才会倾吐心声,林郁斐声音疲惫,“我根本不想被采访,他们总会聊到我的父母,我不想消费他们,最后还被人指责为想出名。”

      他的眼睛正适应亮与暗的交替,斑斓树影随风晃在林郁斐身上,令她的侧脸波光粼粼。
      而她对此一无所知,专心和徐屹说话,眼中莹莹流动着暖意,和当时的阳光极其相称。
      可惜她回头看时,暖意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孟时景熟悉的防备。
      分明上午才帮她解围,真是没良心。
      孟时景觉得好笑,随即想到她的年纪,也才二十三岁。
      初出茅庐的小女孩,比不着调的孟平乐还要小一岁,嫉恶如仇是她的年龄特权。
      只是她看徐屹的眼神,实在令他不爽。孟时景不打算走了,他不紧不慢坐在沙发里,给林郁斐的手机发消息。

      “让他出去,你留下。”
      “快点,我没什么耐心。”

      消息提示音短促地响,林郁斐的身子在日光里一颤,温水般的声音乱了节奏。
      “徐屹,你能帮我去农发投取份文件吗?”林郁斐艰难开口,胡乱说出一个文件名。
      她埋低头颅,黑发像无精打采垂落的尾巴,反射着午后金灿灿的阳光。

      休息室的门轻轻开合,徐屹有些微妙的直觉,临走时深深看了孟时景一眼。
      这位小有名气的企业家正低头拨弄打火机,背光的脸一片暗淡,浑不在意徐屹的凝视。在他身上,没有稚嫩的少年意气,发散着成熟男人游刃有余的压迫感。
      林郁斐轻声催促,“快去吧。”
      在心仪女孩急切的央求声里,徐屹掩门离开。

      窗外风也静止,光不再像水纹,定在林郁斐的身体上。
      孟时景走动的脚步声很清晰,在沉默的空间里,每一步仿佛踏在林郁斐心上。
      门锁咔哒地转,林郁斐愕然抬头,眼睁睁看见孟时景反锁休息室,闲庭信步来到她面前。

      他沉默不语,紧绷着下颌,带着微薄怒意将林郁斐按进怀里,托着她放在桌上。
      “这里有监控。”林郁斐压着声音,两条胳膊不自量力推拒他。
      一句无法构成威胁的警告,孟时景不理会,扼住她的下巴,埋头吻下去。
      他的身体将林郁斐遮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光能落到她身上。林郁斐推不动,孟时景的胸膛像一堵温热的墙,他吻得很深,猛烈地咬,气息顺着她的咽喉往里灌。
      “别动。”孟时景贴着她的唇,模糊地哄,“就让我吻一会儿。”

      林郁斐安静片刻,深知无法与孟时景的意志抗衡。在监控的注视下,她尝试信任孟时景,任由他扣着后颈绵长深吻。
      腿间越来越明显的威胁,林郁斐有些坐不住了,愈发强烈地推他。
      孟时景停住,头埋在她颈间闷笑。她害怕的样子催生破坏欲,越害怕越令他难以克 | 制。
      可惜林郁斐不知道,她在孟时景理智崩断的边缘加把火,重重地拍打他的肩膀。

      孟时景侧头轻轻咬她的脖子,动脉血管蛰伏的位置,他的牙齿往下刺,生出微弱的痛感。
      “呜……你不能……”林郁斐差点哭出来,“这样会留下痕迹。”
      “你的意思是,不留下痕迹就可以?”孟时景恶意曲解,按在她腰间的手往上移。

      “解开扣子。”他沉声命令。
      林郁斐在他耳边呼吸困难,羞 | 耻感让她绷着身体,坚决不动。
      “解开。”孟时景重复着,“还是说你想等他折返,发现这里被反锁了?”
      心脏强烈地颤动,传递到他的手掌。
      孟时景眸光暗淡,想弄 | 哭她的心思濒临溃堤。

      “有监控。”林郁斐再次提醒他,试图唤起他的理智。
      除此之外,没有能与他抗争的。郁志阳在他的势力范围里,她被吻的视频也在他手里,林郁斐无法不配合。
      “会删掉的。”孟时景漫不经心拨弄她,看着她的脸提醒,“已经过去几分钟了。”

      林郁斐妥协了,他的头埋下去,这里静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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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休过后他们开始梳理采访细纲,孟时景拿到他的文件,一小半内容围绕他与孟巍的父子情深。
      陌生的形容词让他略微失神,孟时景想起这是半个月前的定稿,彼时孟巍精神矍铄,他乐意在屏幕前上演好儿子的戏码。
      孟巍去世后,他需要处理相当多的事务,采访是最细枝末节的部分,遗留到现在。
      “有关父亲的部分,麻烦你们删掉。”孟时景沉声说,听起来没有商量的余地。
      编导为难得手足无措,“孟总,您这部分占很大分量,全删了我们节目时长可能撑不够。而且我们特意做了亲情主题的物料和前期宣传……”
      “很抱歉,父亲身故不超过七天,我不太想公开去讲,希望你们理解。”孟时景流露出悲伤,这类示弱的表情不适合他,他做得很生疏。

      先前莫诚向他汇报,孟平乐莫名其妙订了江景餐厅情侣卡座,孟时景知道,这是他的弟弟开始为遗产努力。
      因此孟时景并不在乎编导的答复,最好无法达成共识,他随时可以抽身离去,一次采访对他无足轻重。
      他面色平静的时候,有不怒自威的震慑感,罕见的严肃使得林郁斐当真,以为他被唤醒失去亲人的阵痛。
      林郁斐承认截至目前,孟时景在她心里的形象绝非好人。可关于失去至亲的经历,她与他达成情感共鸣。
      剖开伤痛的滋味不好受,好在林郁斐已经逐渐适应了。谈及父母的话题,她会比孟时景游刃有余。
      休息室静默了数秒,孟时景耐心告罄,正打算起身。
      林郁斐的声音留住了他,脆生生的,像一把新掐的菜薹。
      “不如,替换成我和我的父母吧。”她平和地提议,在无法调和的沉默里,轻易掀起涟漪。

      孟时景深感意外,这提议对她并不轻松。
      林郁斐显然不认同他是好人,现在却主动向编导提出,可以聊到她的父母,以补充缺失的节目分量。
      彩排休息的间隙,孟时景倚在走廊的白墙上,等待林郁斐走出来。
      他们打了个照面,这里人来人往,林郁斐飞速垂下头,打算与他擦肩而过。
      “你是同情我吗?”孟时景忽然沉声问。
      林郁斐意外地看住他,一时没有言语。

      “不是同情。”林郁斐直视他的眼睛,清澈见底的,反而有点委屈,“是善意。于你也好,于节目也好,我能帮到大家,所以就帮了。”
      她坦荡的目光是一面镜子,反射他真实的内心世界。
      是善意吗?孟时景默默咀嚼这个词汇,想起林郁斐被两个不良少年围着,他们一左一右架住她,让她像个挑在十字架上的牺牲品。
      那一刻他想到的是,多可怜的女孩。
      不仅仅是同情,他的目光俯视得比同情更低,他觉得林郁斐可怜,需要他伸出一只手。

      “既然如此,我也可以再帮你一个忙,出于善意。”孟时景学她的口吻。
      “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故意留悬念,剩下空无一人的走廊,留得林郁斐一头雾水。
      直到傍晚的江景餐厅,林郁斐不情不愿赶到,盘算着如何委婉地拒绝孟平乐。她心不在焉拉开椅子坐下,抬头听孟平乐说话,意外看见孟平乐身后,隔着两张餐桌,孟时景正坐着喝一杯柠檬水,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牢牢盯在她身上。
      他迎上林郁斐错愕地目光,微微挑眉,仍旧低沉地凝视她,就好像回到那个晚上,他用盯上猎物的眼神,将她拽到身下。
      然而孟时景此时离她很远,用手漫不经心调整领带,以这个动作告诉她,此刻他们正在回忆同一件事情。
      他在逗弄她,当着相亲对象的面,当着亲弟弟的面。
      林郁斐心口一跳,刀叉差点摔在餐盘里。
      餐厅努力营造暧昧的氛围,橙光落在餐盘上,像调了一碗蜂蜜,人脸没入更暧昧模糊的光影。
      林郁斐的目光从孟平乐脸上晃过,他是意气风发的风格,与他身后的孟时景截然相反,话多得有些过头。
      交谈内容从莎士比亚到尼采,林郁斐听不进去,她仅在开头提过“喜欢文学”,后面演变成孟平乐的文学素养汇报,像只开屏的孔雀滔滔不绝。
      “怎么了?”孟平乐察觉她眼神的异样,回头看去,很快面色不虞地转过身来。
      “噢,那是我哥,你也许听说过。”孟平乐装作若无其事,“我和他关系一般般,所以不用和他打招呼。”
      这不是相亲,孟平乐心里清楚,坐在他面前的女人,是继承遗产的钥匙,他不能容忍孟时景介入。
      “我们下去散步吧。”孟平乐生硬地站起来,指了指江边,“这个季节很适合江边漫步。”
      林郁斐迫不得已跟着,她今天穿了双稍正式的猫跟鞋,根本不适合散步,但孟平乐不会察觉,他的目光不会落在这么小的地方。

      ----
      月亮往云的深处游动,林郁斐和孟平乐沿着江岸公园小径漫步,她刻意留了礼貌的安全距离。偶尔抬头看,江景餐厅成排的玻璃墙,伫立着一道黑色人影,遥远地俯视她。
      孟平乐改换话题,不再谈论文学史,他的声音依旧兴高采烈,说他的父母如何喜欢她。
      可惜林郁斐听得模模糊糊,她的脚被软牛皮折磨,脚后跟和脚背发红发热,紧绷的痛感越来越难以忍受。
      跨江大桥上有火车驶过,这是一条繁忙的南北铁路,隔几分钟变能听见轰隆隆的动静,从头顶呼啸而过。
      人们交谈的声音被盖下去,若非贴着耳朵,试图在火车的轰鸣里听清人声,简直是妄想。
      孟平乐想让林郁斐听清,火车经过时他猛地靠近林郁斐,还未等他开口,林郁斐条件反射地往后退,脚后跟在猛烈的动作里倏然被擦破。

      “你有点……怕我?”孟平乐犹疑着问。
      “抱歉,我可能有点儿社恐。”林郁斐站着,实在疼得不想走路。
      更不想跟孟平乐说,他们的关系点头之交,提到磨脚、流血,势必要展示狼狈的伤口,听起来太没边界感。
      林郁斐抬头看,餐厅的那道影子消失了,玻璃墙空荡荡映着一轮月亮。
      她恍然回过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抬头看。

      注意力很快被一声击打吸引,是皮包砸在人身上的声音。
      林郁斐在慌乱的动静里寻找,看见孟平乐不知何时被扯远,离她有四五米距离,一个女人拽着他的衣袖,成套灰棕色格纹西装乱七八糟,她的斜挎包砸在孟平乐身上砰砰作响。
      “孟先生,你这是……”林郁斐顾不上流血的脚后跟,倒吸一口凉气追上去。
      “相亲是吧!躲着我是吧!”女人持续地咒骂,斜挎包成了她手中的刑具,一次次抡圆了砸。
      林郁斐听清后猛地停住,正巧女人的脸转过来,路灯穿过枝桠映在她脸上,她们在彼此眼睛里寻到同样的诧异。

      这是孟时景身边的女人,那个怀孕闹到医院,却被孟时景强行带走的女人,可她现在竟然抓着孟平乐。
      “林小姐,没想到他的相亲对象是你。”杨玟凄凉地笑了,忽然泄力,“看在你上次帮过我的份上,我不怕丢脸的告诉你,我怀了孟平乐的孩子,他就是个人渣。”
      林郁斐彻底呆住,空张着嘴发不出惊讶的声音,后知后觉悟出,这竟然不是孟时景的风流债。
      孟平乐焦头烂额,当务之急是安抚极不冷静的杨玟。他做出抉择,将杨玟打横抱起仓促离开,喋喋不休的女人像按了静音,在他怀里安静了。
      林郁斐觉得这一切太离谱,离谱到她愣在原地忘了动。

      江边月朗风清,孟时景缓步走来,带着隔岸观火的愉悦,依旧似笑非笑地说,“还好你没走。”
      他拎着一双女士平底鞋,放在林郁斐脚边,半蹲着抬头看她,“我猜你可能已经把脚磨破了。”
      简单的黑色女鞋怦然落地,林郁斐怔愣着看他的手,一寸寸靠近她饱受折磨的脚踝,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她,微微用力时手背鼓起交错的青筋。
      他竟然知道,他怎么能知道?孟时景究竟在她不知晓的位置,盯着她看了多久,才会发现她细微的怪异走姿。
      林郁斐仿佛被一颗炭火烫到,心脏突地飞速跳动。
      “你别……”林郁斐想躲他的手,滚烫的掌心抓住她的脚踝,这令她身体本能紧绷。
      可脚后跟淌着血,钻心的痛让她不敢挣扎,只能顺从遵循孟时景手掌支配,被他握着脚踝穿平底鞋。
      她身子抖了抖,单脚被抬起时没能站稳,慌不择路伸手扶住孟时景肩头,几乎倒在他怀里。
      痛感的刺激下,林郁斐心跳更乱了,几乎要从她的身体里蹦出来。
      “伤成这样……你还真是能忍啊。”孟时景扣住她的腰,不紧不慢换好另一只鞋,缓缓站起身。
      他的掌心残留一抹血痕,腥甜的味道在夜色里升腾,看着林郁斐窘迫的表情,兀自笑了。
      “我这个弟弟擅长哄女人,他今天的规划其实很好,带你看江景,邀请你散步。江岸线那么长,你知道他为什么非要选这一段吗?”
      “因为这里有座通火车的跨江大桥。”孟时景心不在焉地揉搓指尖,淡淡的血腥味被他揉开。
      气味让他回忆起林郁斐脚踝的触感,干燥的季节里,她的脚后跟因流血变得黏湿,在他触碰的瞬间羞涩地绷紧。
      “通火车的跨江大桥……怎么了?”
      她话音刚落,一辆火车从江水上方呼啸而过,声音被轰鸣吞食干净,她看见孟时景的嘴唇一开一合,但听不清任何字句。
      “啊?你说什么?”林郁斐迷茫地问。

      孟时景忽然沉默看她,嘴角勾出笑意,在她毫无防备之时骤然靠近,嘴唇贴在她耳边摩挲。
      “为的就是现在,让你听不清,只能靠近他。”
      行经的火车带来剧烈震动,大地在她脚下合着轰鸣颤抖。孟时景按住她的后颈,唇瓣擦着她的耳垂,把她拽入一个短暂的密闭空间。
      绝对的吵闹声将其他人声屏蔽,林郁斐只能听见孟时景的,就像此时此刻世界只剩下他们。
      “看来,孟平乐精心设计的伎俩,被我冒用了。”孟时景在耳边低回地笑。
      他笑起来的震动,比火车的震动更清晰,维持着将吻未吻的距离,侵略意图急剧攀升。
      “你在胡说什么……”林郁斐的慌张显而易见,她方寸大乱地推他,这种抗拒让孟时景有些恼火。
      他想吻,用手捧着她的脸颊,掌心沾着她的血。当她坐在孟平乐对面时,当她对着另一个男人谈天说地,他就想吻。
      他没能吻下去,林郁斐双手撑在他胸口,力道是否能推开他,全凭他的个人意愿。
      林郁斐连连后退,磨破的脚后跟痛得她皱眉。
      火车的轰鸣正逐渐消散,平静回归这片土地,林郁斐和他离开一人远,感到足够安全了,她努力转移话题,破除弥留的暧昧。
      “那个女孩,是你找来的吗?”林郁斐闷声问。
      “是我找的。”孟时景坦荡地答,血迹在他掌心干涸,变成一小块深色,“这就是我说的,再帮你一个忙,出于善意。”
      “你帮我什么?”
      “帮你看清相亲对象的真面目,以免你真的被他蛊惑。”孟时景目光灼灼,俯身靠近她的眼睛,从里面看见他清澈的倒影,“如果没有杨玟,他会成功吗?”

      “关你什么事。”林郁斐再度往后退,不愿答他。
      “当然和我有关。”孟时景眸光低沉,从她脸上细细扫过,“因为我不想你嫁给他。”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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