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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翌日一早,齐王府前院。
      春风荡尽了昨夜的寒凉,吹开一树桃花。

      天刚蒙蒙亮,宋明稚便被一阵脚步声吵醒:

      “快些走,别让陶公公等太久!”

      “来了,来了……”

      声音自喜房门外而来,低低切切。
      但向来浅眠的宋明稚,还是忽地睁开了双眼。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探手去摸枕头下的匕首,不料竟触到一团空。

      宋明稚的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一下。
      昨天发生的事,也随之一点一点地浮现在了他的心间。

      宋明稚:“……”

      与此同时——
      侍从端着茶盏,快步走过了门前:

      “你说,宫里这么早来人做什么?”

      “我方才听……似乎是来询问昨天夜里,洞房那事的!”

      “殿下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这是夫妻之趣,让陶公公别来扫兴……”

      宋明稚:“?”
      宋明稚:“!”
      夫妻之……趣?

      喜房外的闲谈声。
      将宋明稚的思绪拽了回来。

      他猛地攥紧手心,直挺挺地自榻上坐了起来……昨天晚上,自己不仅动手打了齐王殿下,甚至还将他赶出了洞房,独占了这张喜榻,简直是大逆不道。

      齐王殿下崇礼重法、恩威并施……
      他今日为何不重重地罚我?

      这不合常理!

      -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未来重整天下河山、成就千秋盛世的齐王慕厌舟,怎么可能会是一个玩世不恭、不问政事的断袖?

      清醒过来——
      宋明稚自然不会相信。

      他迅速换上原主为逃亲,备好的素衣、帷帽,悄无声息地离开王府。
      按照记忆,向杜府而去。

      宋明稚今日要眼见为实!

      ……

      卯时,晨雾尚未散尽。
      位于永意坊内的杜府,上下一片愁云惨淡。

      负责送杜大人回府的禁军还没走。
      杜府正屋前,侍从正慌慌张张道:“夫人!杜大人的伤,实在是太过于深,直接上药似乎没有一点用处。若是再这样下去……大人他,他恐怕就要有性命之忧了!”

      “太医呢?”杜夫人咬了咬牙道,“还是没有太医肯来吗?”

      “没,没有……”

      正屋房梁之上——
      已蹲守多时的宋明稚,眸色微动。

      眼前的这一幕与历史上相同:
      吏部尚书杜山晖,直言进谏,激怒了当今天子。而那个昏君不但于盛怒之下,将他当庭杖责,还让他“自己忍着”,太医们也因此不敢来看诊。再加上……尚书府门前,还有禁军未退,无论是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杜山晖年过七旬,本就经不起杖责。
      回府后又没能好好处理背上的伤口,没过多久,便因失血过多,而一命呜呼。

      宋明稚垂下眼眸,朝屋内看去……
      一个须发皆白、眼眶深陷的老翁,正赤.裸着上身、趴在床榻之上。而他的背后,有数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仍在不断地向外渗着鲜血。

      他喃喃道:“不行……”
      宋明稚完全没想到,齐王竟真的没有出手相助。

      他的心不由得一坠。
      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杜山晖的结局定会与历史上一样。

      没有时间再去纠结。

      见几名侍从手忙脚乱,半天也没有能够止住血,宋明稚终于跃下了房梁,快步上前将其击晕,接着便朝床榻而去——身为暗卫,宋明稚不仅仅武艺高强,医术也相当精湛,并且,尤其擅长处理外伤。

      担心会夜长梦多。
      他当即伸出手指,用力封住了杜山晖背后的大穴,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然而,宋明稚刚刚拿起伤药。
      耳边便突然传来了一声痛呼:“啊!”

      杜山晖竟疼得睁开了双眼。

      尚书府正房门窗紧闭,偌大的房间只点着一根蜡烛。宋明稚借着昏幽的烛火,看到……那双因为苍老,而变得格外浑浊的双眼,正缓缓朝自己所在的位置看来。

      麻烦来了。

      宋明稚:“!!!”
      他迅速低头朝着屏风退去。

      同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准备应对杜山晖的提问。

      可万万没有料到的是——
      杜山晖竟然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便阖上双眼,重新睡了过去。

      等等……
      杜山晖不好奇我的身份吗?
      宋明稚当了一辈子的暗卫,也不曾遇到这样的情形。

      他下意识用力,攥紧了手中的伤药。
      奇怪……

      身为三朝老臣,杜山晖一向谨慎。
      他方才究竟是压根没有清醒过来,抑或,早就已经知道,有人会来这里帮自己疗伤?

      ……

      齐王府,前院。

      春风拂动桃枝,卷起花落如雨。
      檐下的护花铃也轻轻晃荡,生出“当啷”一阵脆响。

      顷刻间,花香满院。

      宋明稚神不知鬼不觉便回到了王府。
      此时的天色早已经大亮,全府上下,都在忙着搬院。齐王的贴身侍从元九,于一片喜气之中,将宋明稚带到了徽鸣堂的正厅中。

      同时,向他奉上了茶盏:“禀王妃,今早‘酌花院’还未收整出来,还请您先在此处,休息片刻。”

      宋明稚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徽鸣堂是齐王日常起居之所——
      它面阔五间,内部锦天绣地,西边两间是一套卧房,东侧两间,则为书房。

      这是崇京城里的富贵人家中,最常见的陈设、布局。

      宋明稚自他手中接过了茶盏:“我明白了。”
      同时,淡淡地朝东扫了一眼。

      书房内有一整面墙,全都摆满了书架,但是架上面只零零星星摆着几本闲书,反倒是桌案之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信。

      元九送完了茶,朝宋明稚行礼道:“齐王殿下说,王妃若是无聊,徽鸣堂里面的东西都可随意玩看。等他送陶公公回宫之后,便来这里找您。”

      说完他便端起茶盘退出了徽鸣堂。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宋明稚从来都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元九前脚刚走,后脚他便站起身,快步走进了东侧那间书房之中,未经半点犹豫,就朝着桌案而去。

      在大楚,亲王一般都居住在崇京,但收入来源仍然是封邑的税收、田赋,因此他就算不在朝中任职,日常也要关注封地的政、军、民生。

      可是……
      宋明稚走近看到。

      齐王的桌案上面,堆满了自他封地寄来的书信,然而一眼看过去,竟然没有一封信是拆开来的!

      宋明稚:“……”
      他没有翻看齐王书信的意思。

      但是,他实在是没能够忍住,拿起一封,看了眼时间。

      去,去年的?

      宋明稚不禁缓缓地蹙起了眉。
      还不等他将手中的书信放下,背后便幽幽地传来了一声:“宋明稚,鬼鬼祟祟地,在我这里翻什么呢?”

      说着,慕厌舟便凑近看了过来。

      宋明稚:“……!”
      重生一世,他虽有内力,但无论隐藏气息的能力,还是对周遭环境的感知,都远比不了上一世。

      马失前蹄。

      宋明稚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假如是上在一世,自己现在已经应该咬碎口中毒药,抓紧时间去排队投胎了。

      然而这一世——
      宋明稚早已将不该干的事,全干了一遍。

      他默默道:“殿下为何不让人通报,偷偷进门。”

      慕厌舟那双冷茶色的眼睛,忽一下漫出了笑意,他难以置信道:“宋明稚,好看就可以恶人先告状了吗?”

      说着,又好奇地看向桌案:“你翻这些做什么。”

      眼下人赃并获……

      宋明稚只能硬着头皮发问:“殿下平日里只看闲书,不关注天下大事吗?”

      慕厌舟则坐在桌边,笑着道:“我为何要看闲书?”

      我就知道……!
      齐王殿下绝非不务正业之人。

      宋明稚几近拔凉的心。
      忽地热回来了一点:“不知殿下平日里都看些什么?”

      “我平常——”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宋明稚的眼睛,认认真真道:“我平常……平常,自然是什么都不看。”

      说完,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怎么了,我没事关注天下做什么?”

      不同于昨日——
      宋明稚不会再被轻易糊弄过去。

      想起今天早晨杜家门前的景象,他迅速冷静下来,抬起头深深地看向慕厌舟:“如今的朝堂,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身为亲王,殿下绝对不可能没有一点感受。”

      不久之前——
      有人诬告户部官员受贿,并以严刑逼其招供。
      身为户部尚书的杜山晖,就是在质疑此事时,得罪的皇帝。

      朝堂的矛盾早就已经摆在了台面上。

      宋明稚缓缓走向慕厌舟,直截了当道:“长此以往,殿下这个闲散亲王,也不一定做得成。”

      宋明稚的话很有道理。

      凡事有度、过犹不及——
      慕厌舟向来清楚什么时候应该装傻,什么时候又不该。

      “自然。”

      慕厌舟转身看向了窗外。
      接着,无所谓地回头道:“我当然知道啊。”

      宋明稚忍不住追问他道:“既然知道,殿下还……”

      “俗话说,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慕厌舟是完全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随口笑道:“我当然知道朝堂局势复杂,但是我更清楚,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啊,没有那个金刚钻,我为什么要去揽瓷器活?”

      宋明稚喃喃道:“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说着便缓缓地坐在了桌前。

      慕厌舟垂眸,看向宋明稚。
      柔密的睫毛,好似芦苇,正随呼吸轻颤,颤过了那双雾蓝色,似湖泊的眼瞳。

      漂亮又正经。
      格外的好逗。

      慕厌舟眸底的笑意竟又浓了几分。
      见对方突然沉默下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没忍住戳了戳宋明稚的肩,故意道:“怎么了?”

      宋明稚咬着牙抬眸道:“那万一出事……”

      “万一出事。”

      慕厌舟顿了顿,朝宋明稚笑了一下,假作信心满满道:“放心吧,就算是天塌了,这不是还有我父皇他顶着吗?我们只管躺着就行。”

      宋明稚:“?!”

      方才还同行尸走肉一般的他。
      瞬间站了起来——

      那昏君究竟能顶住什么?
      若是等他来顶,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微风拂过树梢吹得落花簌簌。
      慕厌舟不知从哪变出一杯酒,总结陈词道:“今朝有酒今朝醉……”

      岂料,话音未落——
      酒盏已经到了宋明稚的手中:“不行。”

      宋明稚缓眯了眯眼睛,深深看向了对方。
      这世上的任何人都可以今朝有酒今朝醉,唯独齐王殿下不可以,哪怕他真的躺下,也得将他拽起来。

      这天下,必须他来顶。

      面对着他灼灼的目光……
      慕厌舟的心中,竟罕见地,生出了一阵不妙的感觉。

      似乎逗过头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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