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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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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现在,她回忆起那种野性猖狂的荷尔蒙气息,仍然心颤。
男人声音磁沉,眼底滚起一层黑影,带着愠怒,一字一句说道:“我叫晏何争。”
“宴请的晏,为何的何。”他顿了下,
“争抢的争。”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男人表情阴霾,音节被他咬得很重,“希望原医生将这个名字刻在心里。”
原荷心中隐隐作痛,回忆他说的那句话,更多的是震惊,被她甩?
可是当初离开的是他,失联的也是他。
不过当年发生那样不可控的事儿,他出国是最好的选择,这不是两人达成的共识吗。
凭什么他像受害人一样兴师问罪?
可现在的处境,医院是肇事方,原荷为保住这份工作不被投诉,没有跟他掰扯下去,她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事故本身,从兜里摸出手机给主任汇报情况。
电话接通后,她条理清晰:“你好,主任。今天我出去执勤,现在在回去的路上。”
“但有个突发情况,医院的救护车打滑撞上一位摩托车,车主现在生命体征平稳,左胳膊有明显的外伤,不确定是否骨折,我们现在在回去的路上。”
主任那边反应了一会儿,问道:“被撞的摩托车车主情绪激动吗?”
原荷瞥了晏何争一眼,是挺稳定,稳定的臭脸,但主任这边,她硬着头皮说:“还好。”
“先安抚好伤患的情绪,后续肯定会定责,一定要避免和咱们医院出现纠纷。”
“好。”
挂了电话,车厢再次陷入死寂,直到抵达医院,没有任何交流。
由于上级领导的施压,晏何争仿佛捏着她的职业生涯,下车时,原荷关切地说:“能走吗,不行的话我给您推个轮椅。”
原荷自以为这种关心会让对方舒服一点,没想到男人掀起眼皮,凉薄地扫了她一眼,“你挺想我腿残是吗?”
原荷一噎,还是眯起眼睛笑着回应,其实口罩下的表情皮笑肉不笑的,“不是这个意思,那您小心点。”
晏何争长腿一伸,利落下车。
原荷在前面带路,她刚走进急诊室,便看到李圣晴红光满面地立在分诊台,她正拿着手机跟旁边的人展示着什么,侃侃而谈的样子。
李圣晴跟她对上视线,欣喜地说:“原医生,我来接你的班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真的辛苦你了。”
原荷点头示意她听到了,她要是能走早都想走了,可身后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要处理。
李圣晴扫了一眼她身后,眸光突然定住,讶然地捂住嘴巴,叫了出来:“蜻蜓!”
这艺名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看到了什么动物一样,原荷汗颜,走过去简单解释:“回来的路上救护车打滑了,撞倒了骑摩托车的他。”
李圣晴忽略她,大步上前迎上去,“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晏何争盯着她,陌生的眼神。
“你忘记我啦?”李圣晴急迫解释,划开手机,跳出刚设置的屏保,上面是和他在签售会上的合照,“我们上午刚见过。”
晏何争的表情变得平和,点头示意,“你好。”
彼时,两个医生围上原荷,小声跟她耳语,“怎么回事啊?你出去执勤还带回来一患者?”
“虽然快到年底了,你也用不着这么拼命赶KPI吧。”
“还是明星喽,看李圣晴献殷勤那样儿。”
原荷循着她们的视线看过去,晏何争在李圣晴的搀扶下已经坐下来,而后,李圣晴跑到饮水机旁,弯腰接热水。
而晏何争的表情,似乎缓和很多。
原荷抬脚想过去时,恰逢李圣晴给晏何争递热水,她总觉得现在过去打扰两人不合适,毕竟是偶像和粉丝的“双向奔赴”。
她调转方向,去了挂号处。当时交警透漏情况,晏何争遵循交通规则正常行驶,这是由于道路结冰造成的意外,但患者受伤,显然医院要全权负责。
为了避免耽搁病情,她主动挂了号。
回来时,李圣晴仍然立在晏何争旁边,眼神殷切地安抚着,原荷走过去,清了下嗓子:“方便来趟办公室吗,问一下您的基本情况,我把检查单给您开了。”
李圣晴插话:“要不我来吧。”
原荷心口一松,可以早点下班了,她正准备将急诊病历递过去。
晏何争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原医生应该不是一个为了早下班而推脱病号的人。”他的眼神没什么情绪,“况且,我们是旧识。”
李圣晴一愣,唇色僵直,质问原荷:“你不是说你不认识他吗?”
晏何争的脸好像突然阴下来,嗤声:“我的身份这么让原医生避之不及?”
两个人接连发问,都是拿她开刀的眼神,但和李圣晴需要做一辈子的同事,而晏何争,过了这段时间,他回他的生活圈,离她过于遥远,哪里有见面的可能性。
原荷跟晏何争颔首:“不好意思,稍等一下。”
而后拉住李圣晴的胳膊,往办公室的方向拽,边走边解释:“我们十年没见,曾经是高中同学,我没认出来,现在首要的是开单子做检查。”
费了不少气力,又恰逢有其他病号需要李圣晴处理,李圣晴才堪堪离开。
*
晏何争缓缓起身,他按捺不住心口的闷热,走到步梯的安全通道,敲开一只烟。
打火机发出细微的声音,晏何争就着点燃,火光明灭之间,他深吸了口。
忽地,楼道里响起一道男声,“原荷。”
晏何争指尖夹着烟,推开安全通道的门,从夹缝中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飞奔而来。
下一秒,看到他抱住她。
原荷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成安满脸担忧,“你没事吧,听说救护车出车祸了。”
原荷轻笑,“我没事。”
成安抱得更紧了,“我很担心你。”他的声音近乎颤抖,重复着:“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两人恰好站在安全通道的内走廊,寒风吹过一瞬,原荷瑟缩了下。
忽地,安全通道外走廊的门被推开,晏何争走出来,他的半边脸庞隐匿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却清晰可见锐利的侧脸轮廓。
他指尖夹着烟,缓缓抬到唇边,幽蓝色的火焰照亮了另一半侧脸,影影绰绰的形象突然清晰,隽黑的双眸锐利起来,声线冷得像是刚从冰窖里出来一样。
“上班期间联络感情,合适吗。”
原荷身子一怔,胸腔被潮水湮没,又涨又闷,她缓缓推搡了下成安,和他之间退出一段距离,声音很轻,“你先回去吧。”
成安将视线移向安全通道的男人,秉公说道:“医院不能抽烟。”
晏何争唇角若有似无地勾了下,抬眼瞥了下墙上的绿色标识,“这位医生,我在吸烟区。”
成安缄默,医院确实设置了吸烟区,他也并未违反规定在公共区域吸烟。
穿堂风而过,原荷闻到一股带尘的烟味,她咳嗽一声。
晏何争夹着烟的手指在唇边一顿,他眼神晦暗,捏着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原医生,你很忙,是吗?”
原荷深吸了口气,睫毛微颤,“没有。”
“那我的检查单开过了?”他声线依旧很冷。
成安端详着面前的男人,气场清凌锋利,压迫感及重,他想了想,稳妥地脱下身上的白大褂,说道:“我已经下班了,没来的及脱工作服便过来了。”他视线看向原荷,“你吃早饭没,我买了给你送来。”
成安的话是对着原荷说的,却像在解释什么一样。
原荷显然看懂了成安的做法,他脱了白大褂,就可以从医生这个身份中脱身。
原荷:“不用了。”
原荷收回心,瞥了眼晏何争,手中还捏着他的挂号单,很小声地说:“实在不好意思,我马上去开检查单。”
*
她眼神示意面前的椅子,“请坐。”
晏何争伸腿勾了下,坐下后往后一倚。
原荷在电脑上打字,一边开检查单一边说:“我让小陈陪你去......”
话刚说完,看到晏何争就那样静静地盯着她,深邃的眼神毫不避讳,透漏着一股迷人的野劲,原荷竟然从这莫名的眼神中看到一丝悲凉。
她顿了下,收回目光,不敢再看,起身朝外走,“小陈,陪一个病号做个检查。”
小陈快步走过来,接下单子,原荷小声说:“我去趟洗手间,马上就去放射科。”
*
原荷抵达放射科的时候,晏何争正在做检查,她通过透明玻璃,看见他一个人立在那里,从发生交通事故到现在,他仍旧是一个人,没有陪同的家属。
他周身都萦绕着一股冰冷的气息,丝毫没有烟火气。
他在国外生活了十年,家人朋友都在那里,为什么突然回来。
放射科老师的声音传来,打断她的思绪,“半个小时出结果。”
原荷说:“吴老师,现在可以出吗,他是特殊病号。”
“怎么说?”
“医院的救护车把他撞了,所以尽量快一点。”
“懂了,我刚看了片子,骨头没什么大碍,我现在给你出报告单。”
“谢谢吴老师。”
原荷从检查室走出来,看见晏何争耷拉着眼皮,神色倦怠倚在墙上。
原荷微微颔首,双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他坐在长椅上的等待。
晏何争的左手僵硬着,他缓缓走过去,坐下,脊背塌陷下去,目光看着前方,没有噪点似的。
那样孑然一身的身影看起来消瘦又孤独,原荷忍不住安慰:“只有外伤,需要缝合,修养的话可能会耽误您一段时间。”
他看了下受伤的手臂,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很沉地开口:“十年都熬了,这几个月算什么。”
原荷心口一疼,心脏像是被丝线紧紧缠绕,透不过气,为什么是“熬”,在国外这十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男人冷峻的眉眼低垂,双眼皮皱褶更深了些,隐匿着眼睛里的情绪,忽地问:“这么多年,你过得好吗?”
这句话将原荷拉回过去,夏日少年,背她去医务室,站在主席台上演讲,替她背锅,带她出逃,在巷子里拥吻,都恍如隔日一样一闪而过。
原荷向来喜欢粉饰太平,艰涩地开口:“挺好的。”
晏何争沉默良久,什么也没说。
原荷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才僭越地问了句:“您这边有认识的家人或者朋友吗?可以联系下,通知他们一声,您还是需要有一个陪护。”
他只是说:“我自己可以。”
原荷考虑他的情况,话说的很周到:“是这样的,后续缝合之后,您一个手不太方便,如果这边没有亲近的人,我可以向医院给您申请一个护工。”
晏何争缓慢重复着,“亲近的人?”他顿了下,似乎在品这几个字,忽地问,“你算吗?”
问题过于猝不及防,原荷心口一滞,过了好久都还不上来劲,“我.....”
原荷想说些什么,被一通电话打断,看到“成安”的备注,她走向一旁,缓缓接起,小声说:“我还在忙。”
成安:“好,忙完了给我发个微信。”
原荷:“嗯。”
她放下手机,瞥了眼晏何争,刚才他话中的意思,是不是他刚回国,认识的人很少,才把她当成“亲近的人”,原荷不想深入探究。
她走进检查室,接过陈老师递过来的报告单,两人交流了几句,而后走出去。
晏何争问:“那男的是谁?”
原荷下意识以为他问的是刚给他拍片子的检查师,解释道:“陈老师是年资很高的检验科医师,报告单的结果很权威,这您放心,这个诊断不会出错的,医院这边还是建议您住院治疗。”
晏何争一直不说话,原荷探寻地看向他,发现他的目光直射过来,这才看到男人眼中的怒气,他眼底爬满红血丝,原荷下意识问:“怎么了?”
晏何争周身气压及低,声线沉哑,波动周遭气流,像是忍了很久终究忍不住了:“我问的是,抱你的男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