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献给紫罗兰的序曲》露希恩

7、契约

　　距离大法师的话音落下已过去了不知多久，书卷气息和玫瑰甜香混合的空间里，骑士垂着头，也许有十秒，也许是十分钟。
　　处在定身状态的伊利亚感觉不出时间，唯一能知道的是，坐在他身边的奥弥西安趁着这段时间开始摆弄他披散的黑发，给他左右两边各编了一个麻花辫。
　　如果是平常，伊利亚绝不会让奥弥西安乱碰自己的头发。又有谁会知道，能描绘最细致咒文的大法师能把头发编得这么烂？他想说不，但无奈于自己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只能顶着骑士的目光，忍受这份任人摆布的屈辱。
　　“那么，伊利亚，您意下如何呢？您愿意成为白羽骑士团和兰洛斯国的魔法顾问吗？”
　　骑士突然开了口，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
　　在骑士看不见的角落，斜靠在伊利亚颈间的奥弥西安无声地笑起来，他浅浅的呼气带来阵阵痒意。
　　伊利亚正对着骑士，垂下眼睛，试图避开骑士的目光。
　　说实话，他很喜欢这位骑士。
　　他是伊利亚第一个有所接触的“外人”，并且根据奥弥西安对外面世界的描述来看，他还可能是最优秀的一个。
　　体贴、友善、风趣、甚至还有值得观赏的容貌，即使仅有如此短暂的相处时光，伊利亚就已经开始羡慕能与他朝夕相处的朋友们了。
　　哪怕只是为了那一簇送给骑士的紫丁香，他也不愿意对方落入奥弥西安的蛛网中。
　　奥弥西安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物，伊利亚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即使每天都在一起，他也无法窥见暗精灵脑海中的事物。与奥弥西安签订契约比与魔鬼签订契约更危险，毕竟魔鬼会信守诺言，而后者是瑰影女士的神眷者。他还不知道奥弥西安的盘算，如果让骑士贸然落入其中，恐怕就只是成了暗精灵和他的女神棋盘上的一颗卒子。
　　当然，这么说来就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好像是一个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的善人。
　　可真相并不止如此，不愿意与骑士签下契约的伊利亚，更多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哪怕他再不愿意承认，自己也心知肚明。他不想签下契约的理由主要是对大法师的留恋。
　　正如他从有意识的那一刻就开始产生的感觉……他爱着奥弥西安，从灵魂深处渴求着他。
　　伊利亚固然向往外面的世界，但他也清楚，外面世界有不少人和奥弥西安有一些“小冲突”——至死方休的那种。知道自己有很多敌人是一回事，而被他们无时无刻不介入自己的生活又是另一回事。直到最后一个短命种仇家抱着愤恨之情老死为止，奥弥西安这么说过。
　　他说得轻松，伊利亚却知道能盯上他的，绝不是这么好解决的对象。
　　无论奥弥西安再怎么强大，也有用尽魔典中法术的时候。从十多年前再未离开过山谷的奥秘西安，百年以内也不太可能会再出去。
　　况且......伊利亚想到了他们共有的这一颗心脏。在山谷中，这颗心脏还可以借助奥弥西安的魔力为两个人而跳动，但只要他离开这里，这份力量也会消失。持有心脏的伊利亚，摆脱了魔力的影响也不会有任何事,甚至可以成为自己的主宰。而没有心脏的奥弥西安，将失去所有的情感和体验世界的能力。如果说伊利亚的自由和快乐会建立在这个基础上.......
　　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到。
　　可这世上的一切不会按照他的想法而改变，就像此刻看着他的狄兰，还有掌控着他一举一动的奥弥西安。
　　骑士看着伊利亚，眼眸中是浅显的恳求。不管他原本有多警惕，又多清醒，奥弥西安炮制的毒液都已经渗入了他的心。
　　伊利亚想拒绝他。
　　礼貌地，用上一些文雅的言辞，不伤害他和狄兰的小小友谊火苗。
　　但有资格开口的人并不是他，而是现在控制着他的暗精灵：“狄兰爵士，这是我的荣幸。”。
　　得到回应的骑士深深地看了伊利亚一眼，随后拿起笔，在契约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狄兰”，隔了一个空补充“兰洛斯国的菲诺女王之子，欧瑞吉的后裔”。接着，他脱下手甲，将手指抵在兰洛斯国徽的边缘尖利处，毫不眨眼地划开一道血痕，将手指按在自己的名字上，直到每一个角落都被鲜血浸染。
　　带着白光的黑焰顺着墨迹流过，在最后的角落里，变成顺时针旋转的丝带首尾相接，形成永恒的轮回之环。
　　这是众律的象征，这场交易将得到祂的护佑。
　　世上最公正的审判官认定了这份契约对于双方同等的益处。
　　伊利亚有些惊讶，狄兰更是如此，不过前者是不敢相信奥弥西安胆敢以这位女士的名义立契，而后者没想到这场交易居然真的没有猫腻，脸色好看了不少。
　　“正如我所说，这是一份友谊的延续。狄兰殿下，我对你并无恶意。”口中说着友谊的奥弥西安将契约书转到伊利亚面前，并没有与骑士对视。
　　伊利亚这才看清楚了这份契约书的完整内容。
　　契约书的内容很简单，作为甲方的狄兰将为伊利亚提供白羽骑士团和兰洛斯王宫的魔法顾问职位，允许伊利亚对兰洛斯国的魔力做研究；而作为乙方的伊利亚将在职责之外，额外提供魔力作为誓言力量供应甲方需求。
　　狄兰和伊利亚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但这个事实反而更让伊利亚恼火。
　　他忍不住讥讽道，【就为了这点事情？你就要控制住我？这对你有任何好处吗？我怎么不知道你现在还喜欢做无偿英雄那一套？】
　　【如果我不事先控制住你，你可以保持冷静吗？如果连你也反对的话，王子会答应吗？】
　　奥弥西安平静地陈述事实。
　　伊利亚哑口无言。
　　【这场交易必须要做得公平漂亮，因为这是给你的礼物。】大法师的声音有如自言自语。
　　【我并不想收下以你为代价的礼物。】不需要任何思考，伊利亚就可以回答他。
　　【你会收下的。】奥弥西安的声音很自信。
　　【既然你敢让众律来见证你的礼物，你就该知道，祂绝对不会允许祂的交易中出现这样的行径。随你便，你可以控制我的手。】
　　伊利亚提高声音，艰难地笑了一声【但等祂的神锤把你砸成肉泥的时候，你不要指望我会复活你。】
　　【那么，我该怎么做呢，伊利亚？我希望你能收下这份礼物，非常非常希望。】奥弥西安的声音轻柔地不可思议，像是在跟刚出生的婴儿说话。
　　【奥弥西安，你可能忘了，我提醒你一下。】伊利亚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也许暗精灵只是吃错药了，一时间没有想到这一点。
　　【你和我，我们共用一颗心脏，如果我走了，你就会失去所有的情感和感受，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我非常清楚这个后果，也没有什么能改变我的心意。】奥弥西安的回答没有一丝迟疑。
　　【你还是决定要这么做，即使这要让我离开....你？】伊利亚不希望自己的声音颤动得太明显。
　　【即使如此。】
　　伊利亚沉默片刻，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语言。
　　【如你所愿。】
　　定身术解除的瞬间，伊利亚从骑士手中夺过笔，缭乱地写上自己的名字，犹如写上一句诅咒。
　　一根冰针凑了过来，他看着自己的手指落在上面，轻微的痛感一闪而过，红色血珠从指尖渗出，很快勾勒出他的指纹，又落在了契约书上。
　　黑焰的验视和鉴定一一划过，伊利亚的名字之后出现众律的标记，他丢开笔，跌坐回座位上。
　　奥弥西安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他举起契约书，将其分为三份。一份被他留在手中，一份被骑士接住，而最后一份落到伊利亚的脚边。
　　“那么，契约成立。”
　　大法师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