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忘忧》诡霜

55、第五十五章

　　肃予霄的桌案上摆满了密探查出的关于叶家关于肃予君甚至关于德妃的消息，大的小的已知的未知的，这些消息堆叠罗列，渐渐拼凑出了朝堂的全景。
　　有些消息是肃予霄原本就知道的，例如二十年前那场动荡，又有些是肃予霄不知道的，比如肃予君在大约十年前在一处几乎与世隔绝的山庄中找到了叶无岂，而叶忘忧并不是叶鹏鸿的幺女。
　　可这其中仍有大片的空白。
　　那场动荡似乎都缘起于一个女人，叶无岂的双生姐姐，那个红颜祸水般的女人——叶丝珑。叶无岂当年名动京城，但令人惊异的是，叶丝珑并未因为是深闺女子而逊色，她有着比叶无岂更胜的风姿和声名。二十年前的动荡间，时刻有着她的身影。
　　然而这耀眼的女子却突然熄灭在那个雨夜。她在叶相身亡的那个夜晚与叶无岂一起离开了靖安城，那之后便消失无终。据说，无论是叶无岂还是肃予君便再也没有见过她。
　　直到将近二十年后，一个酷似她的女孩现身靖安。

　　肃宣瑞厘清这些陈年旧事之后，抬头问他爹：“这姐弟俩怎么突然走了？”
　　肃予霄面色阴沉：“这便是问题的关键。没人知道你祖父与叶相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确定无疑，叶相是得罪了你祖父才导致这样的结果，如果这样那对姐弟逃走也是对的。不过令人生疑的是，如果是担心被灭门，那叶鹏鸿身为叶家长子为什么毫无动作？”
　　“丢车保卒？”肃宣瑞插嘴道，“我看下来都知道叶鹏鸿无甚才能碌碌无为。舍了这个无用的长子保全其他有用的子女，是明智之举。”

　　肃予霄摇摇头：“没人会甘心受死，更何况那个时候叶鹏鸿已有家室。丢车保卒也分主动被动，如果是他主动保全弟妹，那起码也会想着保全自己的儿女，若是被动那就会有更大的动静，总之不会这样消无声息。但寻查下来，叶鹏鸿是稀里糊涂地看着自己家破人亡，又战战兢兢地领了封赏，看起来的确是对发生了什么毫不知情。”
　　“封赏？”肃宣瑞问。
　　“对。许是念旧情，许是有其他原由，但你祖父并没有彻底抹杀叶家，一切平息之后照样封赏，所以现在叶鹏鸿虽是个庸人，却因祖荫得享功名，顶了个忠义侯的封号。这也就有另一个问题，既然你祖父没有迁怒叶家，那么之后叶无岂为何就此浪迹江湖，宁愿漂泊浪荡和江湖人士混在一起，也从不回家？那叶丝珑又哪里去了？”
　　“所以现在看来叶相当年可能是知晓了什么内庭秘事，这事可能严重到叶相必须以命相抵。而叶氏姐弟仓皇出逃，也与此事有关，应该是知晓些什么。”肃予霄说。

　　肃宣瑞闻言思索了一下：“那这些事皇祖父应该知道啊，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你有没有问过他老人家？”
　　肃予霄原本正在书房里踱步，边走边说，听到这话停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盯着肃宣瑞：“你自己听听这说的什么话？！我真想对你那驴脑袋来上一脚！这事我能去问你祖父么？这是该去问的么！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上！！”
　　肃宣瑞缩了缩，小声嘀咕道：“我就那么一说嘛。谁知道你们亲父子还这不能说那不能说的。”

　　肃宣瑞知道肃予霄说的“这个节骨眼”是指什么。
　　二十年前一国储君、皇后乃至重臣竟然先后离世，世人都说这是国运不济国祚不稳之相，纷纷劝皇帝赶紧另立储君，以稳社稷。当初太子也并不是没有人选，论长，二子肃予君是代替皇后执掌后宫的德妃之子，人也出落的才学兼备；论嫡，三子是皇后次子，也是一表人才，哪一个都有充分理由选做储君，立任何一个都可以平息当时的动荡和不安。但皇帝硬是生生熬过了那段日子，一个都没立，之后又这样过了这些年。
　　如今，皇帝年事已高，已经现出衰颓之相，子嗣都已年近中年，立储之事更加迫切。但谁也猜不透皇帝的心，肃予君肃予霄各自的势力仍在，也有人说皇帝多年来不立这两位年长皇子，便是早就舍弃了他们，储君会出自几个年纪小的皇子，于是那些年轻皇子也有了一些想另辟蹊径搏一搏前程的拥趸。
　　漩涡中的肃予君肃予霄都是表面风轻云淡，做出忠贞不二于富贵皇权毫不在意的样子，但朝堂间局势敏感而纷乱，谁也不会在此时去惊扰皇帝，以免留下觊觎皇位的把柄和猜疑。

　　肃予霄走过来，一只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一只手摸着肃宣瑞的脑袋，就这么一边盯着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头，摸得肃宣瑞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使劲往后躲了躲说：“爹，你干嘛！你别吓唬我！”
　　肃予霄狠狠地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我真想把你这脑壳敲开看看里面都是什么！就你这脑子，我争这些有什么用？！就算争到了留给谁！你瞅瞅人家肃宣明，年纪比你小，可脑子比你好用多了！”
　　肃宣瑞讪笑：“他是庶出，他娘连个封号都没有。”
　　肃予霄回头一瞪眼：“嫡的庶的有个屁用！脑子不好最不行！”
　　肃宣瑞赶紧扯住肃予霄的衣袖：“父子同心才是最重要。肃宣明脑子好也没用，我瞅着他天天想着怎么对付他爹呢。”

　　肃予霄冷哼一声：“你二伯处处想压我一头，但他就这点搞不明白，亲近之人都心怀异心，如何能成大事。”
　　肃宣瑞似得了夸奖，又凑过去问：“那这事与叶忘忧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非得把她抓来？”
　　肃予霄又瞪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不是你说想娶她的么！”
　　肃宣瑞还算有自知之明，讨好地笑着：“这哪能呢，爹你是有大智慧的人，不会这样儿女情长。”

　　肃予霄坐到他旁边，这次是真心实意地摸着他的脑袋说：“唉，我也是有儿女情长的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你喜欢就给你。但你要记住，咱们这样的人，可以有些个宠爱的女人，但那些永远不是最重要的，也不要因为这个耽误了要紧的事。”
　　肃宣瑞赶紧点了点头。
　　“肃予君这些年来一直与叶无岂有联系，很难说他是不是在找当年叶氏姐弟知晓的那个秘密。但从目前来看，叶无岂似乎对他也爱答不理的。”
　　“我觉得这事叶忘忧也不知道。她就一个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

　　肃予霄这次干脆一脚踹肃宣瑞腿上了：“刚说过不要把这些情情爱爱的当真你就不记得。你是跟她谈过心啊，还是跟她互诉过衷肠啊，她能告诉你什么！”
　　肃宣瑞不由地摇了摇头。
　　肃予霄咬牙切齿：“你说你有什么用！身为世子一个这样的女人都拿不下。”
　　“这不是还没见几次么，感情都得培养的，更何况是被抓来的……”肃宣瑞低声辩解，但一看肃予霄的眼神，赶紧闭了嘴。

　　“反正当年有些陈年旧事，从肃予君的态度来看，那些个陈年旧事事关重大。目前跟这些事有联系的就是叶无岂，但叶无岂神游天外一时半会谁都找不到，所以咱们只能拿捏住叶忘忧了。你多试探试探她，不行就威逼利诱。”
　　肃宣瑞回想起历次与忘忧见面的情形，嗫嚅道：“我看着她也不是能吓唬的。”
　　“那就怀柔，好吃的好玩的多打赏一些，没事多去看看聊聊，女人嘛，不就吃这一套嘛。我琢磨着肃予君跟叶无岂也没什么交情，要不叶无岂能不回来帮他？你若把女儿照顾好了，就算他爹不向着咱们，但总不会添乱。再或者人在咱们手里，肃予君做起事情来总会有个顾忌。”
　　肃宣瑞点点头。
　　“记住了，东西能为自己所用最好，若不能为自己所用，哪怕毁了也不能为他人所用。”
　　肃予霄最后叮嘱道，“但不管你怎么胡闹，人是不能放走！”

　　父子俩又闲话了一阵，肃宣瑞才出来。他琢磨着肃予霄的话，被人抬着刚出院门，就碰到了小七肃宣珉。肃宣珉溜着墙根，在一个花坛中挑挑拣拣。肃宣瑞停下来问他在这做什么。肃宣珉抬起头来回答道，洛花院里没什么花草，娘子喜欢这里的花便过来给她采几朵。
　　肃宣瑞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弟弟，觉得他哪里不对劲。肃宣瑞弟妹不少，对他印象尤其淡漠，以往说起来都是有个疯癫娘亲的那个，日常混在人群里毫不起眼。今日仔细端详，才发现这孩子虽瘦弱，但生的极好，他这才隐约想起来，父亲那个妾也是极美的一个人。
　　如今叶忘忧挂名在这个幼弟的身边，李萱儿想做实了叶忘忧七少奶奶这件事，好时刻用伦理道德的大棒敲打肃宣瑞，所以府里上下无时无刻不在强调这件事——肃宣珉叶忘忧要同食共寝，吃饭见客要一起出面，要被下人家眷称呼七少爷七少奶奶。
　　肃宣瑞无法无天惯了，尤其视这些道学为无物，根本不怕落下什么有违伦理的口实，可肃宣珉似乎被驯化了，口口声声称忘忧“娘子”，这就让肃宣瑞很不舒服。可从面子上，他确实找不到什么理由，只能说道：“什么娘子不娘子的，你才多大，喊姐姐！她不喜欢人喊她娘子。”

　　肃宣珉歪着头语气天真地问：“哥哥怎知我娘子心意？”
　　李萱儿的伦理大棒出其不意地从这里挥出，打得肃宣瑞恼羞成怒：“没事别瞎转悠，回去多读读书，别一天像个傻子似的什么都不懂，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罢命下人抬起肩舆走了。
　　肃宣珉在身后喊道：“谨遵哥哥教诲，哥哥也要好好养伤，祝哥哥早日康复。”

作者有话说

　　肃予霄是老皇帝皇后的次子，从小不必担什么大任，生活无忧，所以没离什么大谱。到了肃宣瑞这一代，含着金汤匙出生又受父母宠爱，所以即使不傻，也是个白甜（因为白甜也就拉低了智商看起来就不大聪明），他的好与坏就都是普通纨绔子弟的水平。
这点肃予君确实不行，他是少年的时候规整过头了，遇上点事情人就不对劲了，肃宣明生来又不受待见，所以一副成天想弄死他爹的样子。
肃宣珉有个出身低贱的疯癫的娘，身体还弱，但还能好好的没有存在感地活着，就是他的过人之处。
李萱儿当然想杀了忘忧，但她一是不想做的这么low，二是忘忧其实被严密监视，下不了手。
所以李萱儿：你们总不能这么不要脸吧？
肃宣瑞：我就这么不要脸。
肃予霄：成大事不拘小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