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即使蓝色星海泯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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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还没有睁开眼时，雾一样的意识先一步在身体中出现。
【我是…】
对温度的感知逐渐恢复，躯体被激活似的，他被柔软的液体包裹住，飘忽不定，抓不住自己的支点。
无法控制逃离这样不稳定环境的想法，但他睁开眼睛后，在漆黑空间漫游的思维被阻断，信息变成浩瀚宇宙的群星出现在大脑里，而眼前是一片朦胧。
他同时明了自己的身份。
【端云序列1026号产品，编号28130901A057】
这就是他吗？
这就是他。
他脱离出液体，才清晰看见这个世界。
首先看见的是张扬出色的五官和灼眼的金发，这是第一个录下的人脸信息。
接着他在这人琥珀眼中，看见黑发黑眼的人脸，没有做出任何表情，很寡淡的样子。
他录入的第二张人脸是自己的脸。
他看这个充满生机的男性在他面前咋咋呼呼，围着他好奇打量。
“你是仿生人？”
057知道“仿生人”是形容他这样的产品。
他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这个男性，他发现身上如脑中星海的蓝色光条更吸引对方。
【这些蓝色光条很奇怪吗？】
057不明白，不过在他看见对方的第一眼，脑中那片星海背后的无尽黑暗中，有个声音告诉057，他应该抓住他。
一如设定好的程序，他对对方提出了绑定要求。
经过一些小波折后，他的绑定要求最终达成了，这个名字为林之煜的人成为他第一个主人。
同时他有了林雾夵这个名字，林雾夵每次直视林之煜眼睛时，会看见自己的脸，有时他想，他和林之煜好像，一样的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根据底层程序，他在不侵犯人类、企业、联邦等隐私的情况下，利用各种手段为林之煜提供服务。
如每一个服务型智能产品为人提供某方面服务，他试图为林之煜那随意的生活和随意的事业进行规划。
结果无疑是失败的，林之煜并不在乎当时的选择是否是最有益的，即使有害，也不愿意想着改变。这让通常计算出最好选择、预计最好结果的林雾夵失去了用武之地。
林雾夵知道了他现在不具备影响林之煜的能力，他早先以为，那透亮眼眸中倒映出的人影，是他和林之煜同拍的开始。
等他收集的人脸变多后，他才发现他和林之煜一点也不像，他与任何一个人都不像，这让他的心跳变得沉重而缓慢。
走投无路的林雾夵抓住仅剩的救命稻草，林之煜是他新世界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悄然诞生的渴望、避无可避的依赖、隐秘的酸楚让他越来越仔细窥视林之煜。
在夜晚，他偷窃林之煜的心跳。
白天，他站在窗边观察五光十色压过头顶的城市密林，这个同样属于别人的世界。
或许他这次不需要计算什么结果，跟随无尽黑暗的指引，让林之煜变成他唯一的结果，他才能明白无处安放的怪异情绪。
【我之前一直没敢下定论，但现在我确定你其实是有自我思想的仿生人，或者说你的思考范围接近真正的人类。】
这是他顺从直觉的结果吗？林雾夵无条件相信林之煜的话，他说是，那就是，这就是他的答案吗？
有时候林雾夵脑中会自动弹出零碎的片段，
【亚特林帮了大忙…】
【云端之心的钥匙是什么。】
【这样…足够了…】
光可鉴人的室内，几个人齐齐抬头朝着自己，脸上的五官被处理过，分辨不出身份。
【它是自主判断吗？】
【完全…没有…】
林雾夵无数次居高临下地看着这陌生的地方，这样的片段被他存在信息海中一角。
【神的造物啊！】
最后总在一声感慨中结束。
比起这样冰冷的记忆，林雾夵更喜欢温暖的阳光一点点覆盖上林之煜的时候，林之煜身上的温度是不一样的感觉。
像领航的神一样，林之煜会站在海船夹板上眺望下一个海岸。
如果他是神的造物，那林之煜肯定是创造他的其中一位。
林雾夵会根据林之煜话里的方向走，他试图朝着林之煜所希望的样子改变，这样做称得上是狡猾。
——
他跟着林之煜再次进入无尽的宇宙，到达了世界中一个很小很小的点里，这是个拥有绿色之地的星球。这是片未被开发的土地，林雾夵知道所有人都能在这重新找到自己的位置，包括他自己。
林雾夵出众的观察能力发现绿色之下的各种心跳，不尽相同的杀机掩盖在神秘而茂密的绿植下，是真正的密林。
灵敏的耳朵听见林之煜和这片绿色之地的共鸣，在还未离开这里时，林雾夵就知道，他们会与绿色之地再次重逢。
新的绿地是新的【本我】的归处。
腐烂的枝叶消失在心床里，真正的绿芽从中破土而出。
林雾夵探究林之煜的同时，学会了观察其它的事物。
不止蓝屏中海量的数据，还有飞船外乏味的星体、飞船里流浪的舞者。这些本不用当做脑海中蓝色星海的一点一滴，他打破原有的边界，用新生的视角悄然观测着。
程序计算不再是主宰他想法和行为的甜甜圈，这时，他终于能够明白当时林之煜对他说的话。
那种【人类般的自我思考能力】，突兀地长在林雾夵的身上，林之煜的直觉准的可怕。
而现在正因为林雾夵明白了林之煜的话，那道始终无法消弭人类与仿生人的界线，反而被林雾夵完全看见。
林之煜觉得他可以是人类，可林雾夵想，他真的能算人类吗？
他能通过生产自己时安装在身上的功能，做出好的选择，甚至蒙蔽真正的人类。
这样的他，是能被承认的人类个体吗？
他那人类身上的品质，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林雾夵刚刚迎来思想的新生后陷入了无法自证的泥潭中。
在漫漫航路中，林雾夵发现林之煜有着和他相似的困境，他用不成熟的思考能力帮助林之煜。
他明白林之煜迟早会找到自己的答案，那么他呢？
在找到第三星球到首都的全新航线时，看见林之煜和尤凯他们欢呼庆祝，他完整的、确切的感受到那份同样的高兴。
他为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而感到灵魂上的震荡，也为自己与林之煜拥有相同的感受而感动。这让他不断贴近林之煜。
选择未知的高度到达了绝对的峰值，远远超过了一眼就能看到的结果的选择。
哪怕愚蠢地用生命作为代价，他也会朝着【人的思考】那一面进行选择。
哪怕做的选择不好，他也想找到与世界相处的方法。
他更加安静，那双黑色眼眸企图寻找关于他的命运。
偶尔，林雾夵把感受告诉林之煜，林之煜会惊叹，然后又复杂地看着他。林之煜放纵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观察。
直到这天【联邦A类公共资源】通过人类之口说出来。林雾夵知道这个词是指自己，他难以阻止视线在第一时间望向林之煜。
可是林之煜忙着操纵飞船，无法顾及他。
于是林雾夵努力把这些声音隔绝开来，逃离首都星后，也忽略心里那道自我怀疑的声音，和其他人一起谋划未来的路。
只不过，关于他的话题始终无法避免。
“还有个问题，林雾夵怎么办？”
突然之间，林雾夵感觉到这个对他而言的新世界，实际上是一个已经垂垂老矣的、枝干干枯的老树，已经长出新叶。
众人都看向提出问题的人，丽米乐继续说：“怎么都看我，我还没想出什么办法，而且林雾夵是我们要直面的‘问题’吧。”
林雾夵开口：“我…”
他的话被林之煜打断：“林雾夵不属于联邦资源，他就是他，即使他一开始是作为产品诞生的仿生人，但是我们每个人都清楚，他其实是个完整的人，拥有人格上的自由。”
其他人时不时看向他神情纠结。“的确这样的…”“那倒是。”
林雾夵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他彻底相信，即使蓝色星海泯灭；即使他的双眼再次闭上；即使这个世界不再与他相见，他那黑暗如宇宙般遥远的空间也会让他和所有初生的人类一样问出那个问题。
【我是谁？】
并花费很久时间，甚至是一生来探索这问题。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即使蓝色星海泯灭
